第29章 折損修為
折損修為
“哎,你聽沒聽說啊,那唐家的七小姐,近日都有問過許師兄的生辰了,許師兄怕是要好事将近呀。”
“可不是嗎,她不就是為了許師兄來的天塗山?”
……
一衆弟子在天塗山山門外竊竊私語,天塗宗丹藥谷的師妹逐蓉卻無心聽這些轶事,始終焦急的望着山門。
不知為什麽,簡哲師兄同她說要去秉竹峰拿些東西,可是都一早上了,他仍然沒有到山門口來與他們彙合。
*
簡哲今日開始要下山去拜訪各大仙門,關于唐門寶庫法寶之事,他需要格外謹慎處置,以免打草驚蛇。
會同他一道出外拜訪的,還有其他各峰的幾位大弟子。
這一回,簡哲不知為何總是憂心忡忡,以至于想把壓箱底的符紙也給帶上,必要的時候燃燒這些符紙,可以随機抽一個天塗宗老前輩的靈魂短暫前來幫忙。
這跟玄鳳思召喚夜伽羅是差不多的道理,只是夜伽羅畢竟是魔族祖先,這樣的上古魔魂按理來說是無法召喚的,不知道玄鳳思當初究竟是用了什麽法子,竟然一共召喚了兩次夜伽羅來替他戰鬥。
一次是為了得到七殺劍魂,一次是為了白清漪。
他有時候想,玄鳳思真有如此情深似海?
一個想要一統正邪,讓天下為己所用的人,明明沉迷于邪惡的力量和無上的統治感,可他對白師姑的情又好似真的感天動地。白清漪都死了三十多年了,聽聞玄鳳思仍然沒有放棄尋找複活她的方法。
但如果可以的話,簡哲真的很希望玄鳳思可以早點去地下陪白師姑。
當初若不是他……
“唉。”簡哲一邊翻着箱子,一邊嘆了口氣。
鏡花村的一切都已經成了過往,可是有時他也會在夢醒之後,想到那個當初他最讨厭的姜绾,現在在哪裏,過的怎麽樣了?
翻出壓箱底的符紙,一張薄薄的宣紙卻也跟着一起飄出來,就那樣靜靜的飄落在地。
簡哲的目光忍不住将這張紙愣愣盯着。
這張紙片已經被血染透,幹了之後就變得極其易碎。
這是他在陸還凜的衣袍裏拿出來的一封休書。
或許是血液令它與陸還凜的衣袍牢牢貼在一起,簡哲也是非常偶然才發現了它,除了他,沒人知道這封休書的存在,甚至連記憶錯亂的陸還凜自己可能都已經不記得了。
簡哲當然更讨厭姜绾了,并不希望她過的多好。
明明收留了他,卻又丢下他再也不管,明明不愛陸師叔,卻還要裝作很愛他,明明沒死,卻毀了一切。
陸還凜本不該這樣。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就是給予了又收回,那還不如從一開始就一無所有。
她和玄鳳思一樣可惡至極。
“簡師兄,你幹什麽呢?大家都在山門口等你一個人了。”丹藥谷的師妹逐蓉始終沒等來磨磨唧唧的簡哲,忍不住來秉竹峰催促他,剛推開門,就見他慌慌張張藏了什麽東西在箱子裏。
簡哲趕緊将箱子蓋上推回床下,語調輕松道:“逐蓉,別嫌我慢,我這是在找咱們的救命符呢。”
看着他手上的幾張符紙,逐蓉揶揄的笑開了:“師兄,你可真是我見過最怕死的人,咱們是去拜訪仙門,又不是去龍潭虎穴,還要帶這些?”
“你懂什麽,命只有一條。”他一邊将符紙放進懷裏,一邊認真道:“要惜命。”
又不是每個人都像姜绾那樣,能有兩條命。
連陸師叔那樣劍道問鼎的人都曾差點死了,他怎麽可能相信自己能是那個順利活上幾百歲的幸運兒?
*
夏風吹着浮雲淡薄,天空如同碧玉一般澄澈,襄都的雨季終于過去了。
姜绾支着下巴,用一根筷子戳着眼前茶杯裏的茶水,眼神不斷在許栖元和陸還凜身上來回游移,覺得氣氛不知道為什麽有些怪怪的。
一張四方桌子,陸還凜抱胸坐在姜绾右邊,許栖元則是斯文喝水,一言不發。
“嗤拉——砰!”
襄都街頭,一批騎着高頭大馬的皇家護衛呼嘯而過,掠過的馬蹄将支在街邊的茶水攤篷狠狠踢了一腳,讓本就不怎麽穩固的蓬頂開始搖搖欲墜,沒一會就塌了。
為首的男子坐在馬上,聽見這般動靜,陰鸷的回頭看了一眼,又很快轉過頭去繼續疾行。
茶水攤老板急急放下手中的抹布奔出來,幸而現在是晌午時間,他這攤子上也只有一桌客官坐着。
“客官,客官?幾位沒事吧?”老板心中正急,卻楞然發現一個戴着面紗的妩媚女子正擡手用筷子支着蓬頂,她對着身旁的兩個男子使了個眼色,兩人很快便動身将蓬頂再度紮好。
那女子笑道:“老板,我們沒事,倒是你的茶水攤子,在這襄都街頭做生意真是不易。”
老板僅僅只是愣神片刻,回頭又手腳麻利的拿了幾副新碗筷來,一邊倒茶一邊回:“我這攤子,塌了也不知幾回了,原本挺牢固的篷子,現在随便蹬一下支棍都搖晃。”
許栖元擡頭問:“老板的攤子經常塌?”
那老板收起茶壺,嘆了口氣。
“襄都近來妖物橫行,又有夜行衛日日橫行霸道,別說是弄塌一個篷子,哪怕是要你的命,你也沒有不給的權力啊。”
“沒處說理。”老板想起自己無端被下了大牢的老父親,和被妖物抓走的年幼的女兒,紅着眼眶搖頭:“咱們一介草民,只能受着。”
他年邁的父親早已死在獄中,說是當初在巷尾妄論瓊妃才被夜行衛抓了進去,從此連最後一面都沒見着。夜行衛能留他一命沒有一起株連,已經是開了大恩了。
而他唯一的女兒,也在某天傍晚出門玩耍之時失了蹤,鄰裏說是近來有專抓孩童的妖物,恐怕孩子已經兇多吉少了。
瓊妃失蹤了,皇帝到處在地毯式搜尋她的蹤影,夜行衛也有了更多擅闖民宅的理由,襄都內外到處怨聲載道。
姜绾想起剛剛路過的人馬,又問:“夜行衛,聽名字不應該是夜裏出行的嗎?怎麽大白天也如此嚣張跋扈?”
茶水攤老板将抹布甩在肩膀上,無奈回:“只要他們想要,管你白天夜裏?畢竟是直系皇帝的人,那權力可甚至比那群大學士還要高上幾分……”
可能是注意到自己說的太多了,他樸素的臉上露出一絲心虛和慌亂,四處看了看,街上人煙不多,才稍稍放下心來。
“客官請慢用吧,小的先去忙了。”老板不願再多說,很快就回到了主攤位上,再也沒看過姜绾那桌一眼。
姜绾再度支起了下巴,側頭輕輕問:“許栖元,你不是說襄都妖亂已經被各方修士都治理好了嗎?”
“自從瓊铧被抓進天塗山,襄都又來了不少妖物,也不知為何近來都盯着這皇城不放了,确實奇怪。”
姜绾想着,看來日後,她得白天當妖妃,夜裏去抓妖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啊。
她給自己再倒一杯茶水,轉頭看向陸還凜,發現他的坐姿意外的有些閑散,只是一直沒有說話。
陸還凜感到身下有一只腳在不安分的撩動他的衣角,他涼涼擡起眼皮看了姜绾一眼,神色難辨道:“做皇帝的妃子,你會嗎?”
姜绾想起以前演過的古裝劇,面紗之上的一雙妩媚眼眸彎彎含笑:“不在話下。”
沒吃過豬,還沒見過豬跑嗎。但是皇帝休想碰她便是了。
反正她有的是方法讓皇帝仍然像以前那樣迷戀瓊铧。
姜绾喝進一口水,正想問陸還凜要怎麽補齊他那一爻時,一個紅色的人影突然跨步坐在了她對面,她擡頭一看,瞬間瞪大了眼睛。
“噗——咳咳!”姜绾突然被喉嚨裏的茶水嗆的猛烈咳嗽起來,許栖元馬上伸手去拍她的背,“怎麽樣,好些了嗎?”
陸還凜面無表情看了一眼許栖元的手,又面無表情轉頭看向一旁坐下來的人。
“陸還凜,沒法力了?我現在殺了你沒人知道吧?”一身紅衣的玄鳳思自顧自的給自己也倒了杯茶,陰冷的眼眸裏滿是譏諷與森然。
姜绾絕對沒想到,再見玄鳳思,竟然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下。
玄鳳思一改與陸還凜一見面就要劍拔弩張的氣勢,反而非常淡定的在襄都街頭飲起了茶。
陸還凜眼皮都不擡,又去盯許栖元已經從姜绾背上放下的那只手,淡淡道:“是,沒法力了,你現在殺我正是時候。”
玄鳳思翻了個白眼,他不可能不知道他解封法力連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用,居然還演上了。
“來個凡間連劍都不帶,你是打算不做你的劍仙了?還帶着兩個……一個元嬰期修士,一個凡人?”
這陸還凜自從失了憶,總讓他有些看不懂,姜绾當初給他的傷害真有這麽大?
早知如此,他絕不會讓姜绾死,她絕對還能大有用處。
姜绾下意識有些心虛的低着頭,想起自己戴着面紗,現在是瓊铧占據的那位凡人女子左湘影的樣子,很快又挺直了腰背擡起頭來。
許栖元緊緊捏着杯子,盯着玄鳳思問:“玄鳳思,你來凡間做什麽?”
他認真的考慮着陸還凜現在沒法力了,要怎麽對付玄鳳思才好。
現在他們都是凡人了,就沒什麽師叔師侄之分了吧?
“我?”玄鳳思冷笑,“世人皆知,我自然是來找最後一片魂印碎片。”
玄鳳思倒是說的不錯,他要來襄都找魂印碎片的事不知被誰傳了出去,這會已經弄的修真之境世人皆知了。
“陸還凜,來找魂印碎片而已,你不用這麽大費周章吧,封了法力,你是打算用肉體凡胎去挖?”
陸還凜随意的換了個坐姿,淡定道:“我來凡間做首輔。”
……
許栖元震驚的看着他:“你要怎麽做首輔?”
“桓珏栩的師傅,可以将我推進翰林院,我看過襄都史書,我可以從翰林院大學士升至首輔。”
現在當朝首輔一職空懸,倒也确實是一個填補夬卦爻位的路子。
玄鳳思感到十分莫名其妙,不可置信的嗤笑道:“你一個整天打打殺殺的劍修,非要跑到凡間去修身養性,參與凡人命數,好好折損一番修為以便讓我來殺?”
“倒也不失為一種腦子壞了的表現。”
陸還凜眼眸墨黑,聲音如清雨落竹,“我的修為确實還有待降低。”
“但想殺我,你不行。”
“不如再找你老祖宗來戰。”
然而玄鳳思這麽多年确實修為沒有上漲,夜伽羅也已經被當年的姜绾封印,這會玄鳳思臉上多了一絲陰冷的咬牙切齒。
姜绾有些懵懵的,試探着問:“首輔……不是文臣嗎?”
她原本以為來了凡間,最多也就是她活在高武世界,許栖元和陸還凜活在低武世界的局面。
現在……
震驚,舉世聞名的劍道宗師他,棄……棄武從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