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卻?
你卻?
在第三次被陸還凜一記剛猛霸道的斜劈劍劈倒在地後,姜绾悟了。
別人銅雀春深鎖二喬夜夜笙歌,別人關着前妻強取豪奪強制愛,而陸還凜卻把她當做每一個來戰的對手一樣揍趴下,他甚至連法力都沒用,全靠動作。
“既不攻也難守,還敢用雙短劍?”
姜绾灰頭土臉的從地上坐起來,嘴裏不可置信的嗫嚅:“我想睡你……你卻在這練我?”
人可以不正常,但不可以太邪門。
陸還凜,你我好歹也曾夫妻一場,床上都還沒正兒八經的打過,在陵墓裏搞回合對戰是什麽意思?
更何況明明是她在單方面被碾壓和嘲諷?
“短劍以禦為形,實則善攻。你現在連身都未修,未有神,未練氣,精氣神三位皆空,如何以意禦劍?”
姜绾死咬着下唇,此時也有些火大,忍不住擡頭怒道:“就準你們這些人有通天徹地之力,不準我想驅除邪祟護我重要的人平安?”
“況且我的身體才剛剛複蘇,如何有時間去修煉?”
從穿越到這個強者和實力為尊的世界裏,她已經受夠了被妥協和被碾壓的滋味,她要是能打得過玄鳳思,當初還會把陸還凜害的那麽慘嗎?
同程绫她們天南地北尋找死而複生之術,還用被各路兇神惡煞打的落花流水嗎?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武器,自然會去精進功力,不勞陸宗師費心。”
姜绾發絲淩亂,三兩回就被攻的連寬大的墨色衣袍都耷拉在了肩頭,露出一段皓白如雪的肩膀。
她當然知道想和做之間還有練,可是她沒有得到過系統的訓練,唐家擅蠱毒和暗器,但更多的還是适合做輔助,真正面對鋪天蓋地的戰力時是根本抵擋不住的。
陸還凜卻對于她身體剛剛複蘇的事根本不講道理。
“你化血為命是因,令蒼劍感之為果,既然你已是令蒼劍之主,就應當應了它的殺伐道,否則它會倒吸你的精血,劍靈将以你的身體為鼎爐在其中空燒,遲早将你神魂盡數煉化。”
陸還凜話音剛落,令蒼劍在姜绾手上狠狠震了一下。
我令蒼劍,正名了!誰是克萊因啊?
我是殺伐器,不是吉祥物!
“鼎內若無真種子,猶将水火燒空铛。”
“你既無內裏種子,也未修外在之形,卻妄談禦天罡以驅邪祟?”
姜绾雙手捏着克萊因,曲膝抱住自己的雙腿,長發如瀑披散,眼眶裏噙着一汪晶瑩的淚。
她感覺身上哪哪都在泛疼,也使不上力氣,只得細聲細氣委屈問:“那你想怎麽樣?”
“今日我不滿意。”陸還凜收起他先前在劍冢裏随便拿的破劍,就連收劍時都掠出一陣劍鋒破空之聲。
“留在不周山,練到我覺得可以為止。”
陸還凜臉上又是涼薄又是壓迫,眼中甚至帶着一抹譏諷,說的話根本容不得她拒絕。
姜绾擦去眼裏未落的淚水,踉踉跄跄站起來走到他眼前,擡頭狠狠盯着他,一個字一個字道:“練就練,誰怕誰?”
勝負欲上來了,什麽愛不愛他都不好使,她就是要練!
眼前的女子臉上倔強,眼露怒火,卻因為甜美的外貌顯得更加生動,更顯秋水橫波,桃花映頰。
她是活色生香的,再不是他手下殘破拼湊的冰冷身體。
陸還凜看着她含嗔的眼眸,一剎那有一種想要将她拆骨入腹的嗜血感,但他知道,這些都是他的妄念。
他早已在入魔和守道之間徘徊,行至哪一步都可能跌入萬丈深淵,從此萬劫不複。
“你叫何名?”
今日陸還凜又來了,手裏拎着一本古樸的冊子,上書《太衍劍訣》四字,冷冷看着有氣無力癱在地上的姜绾。
姜绾撇撇嘴:“我都被你關在不周山這麽久了,你居然還在問我名字?”
他将《太衍劍訣》一把抛在她臉上,淡淡扔下一句:“名字只是代稱,你就算叫無名氏也都沒什麽區別,不想回答就不用回。”
“太衍劍訣,翻到短劍部分,自己領悟。”
姜绾坐起身來,欲言又止的擡頭看他。
陸還凜,你能不能收收你的龍傲天氣質……
經過姜绾這些日子的觀察,她發現陸還凜的瘋是時而外放,時而收斂的。
她不知道他在天塗山的時候是什麽模樣,但她認為只要他想要,他就可以瘋的很隐性。
他時常會說一些無情到嗜血的話,但又可以十分冷靜,甚至平淡的說出一些“道”的觀念。
“你捏我身子的時候……就沒想過我叫什麽嗎?”她本還有些怒火,這會問到這裏時,聲音卻突然柔軟下來。
每次想到他三十年如一日的往返伽羅黑海與天塗山之間,她就覺得心裏又酸澀又綿軟,好像是他在掐着她的心髒不肯放一般的疼。
無論他是否真的只是為了與自己論道才這麽做,至少在這世上只有陸還凜一個人執着于無望的拼湊那時已經破碎不堪的她,而她甚至是個他根本已經無法記得的“無名”女子。
“真正想要這麽做的時候,不會在意手中的人究竟是誰。”
他用無望的瘋狂和執念鑄就了她,絕美的,生動的,可能曾經也有眷戀的。
但這不妨礙他現在對她只有無盡的厭恨。
眼前的女子仍有些無力,袅袅婷婷站起來走到他眼下,擡頭看着他的眼眸,眼角嫣紅:“我叫姜绾,曾經是你的妻子。”
她又忍不住騙他:“三十年前你愛我入骨,才想要将我的肉身重塑。”
陸還凜淡淡點頭,對于愛她入骨這樣的字眼波瀾不驚。
“這些年來……”姜绾看着他兩鬓絲絲縷縷的白發,胸口湧起難言的酸澀。
“辛苦你了。”
陸還凜大多數時候都很冷靜,對她的話常常反應平淡,又或者說,是無動于衷。
見他沒什麽反應,姜绾又輕聲試探:“魂印……已經找到了嗎?”
“魂印尚未歸位,最後一片碎片流落凡間,至今無法顯形。”
他根本不在意她為什麽會知道魂印的事,他的記憶早已錯亂不堪,那些被他強行留住的和他不得不遺忘的記憶碎片不斷沖撞,讓他的神識只有一片蒼茫而冰冷的混沌。
他不知疲倦的前行,回頭時卻只有一片空洞的黑,身前身後空無一物,又被不知何時降臨的妄念刺到鮮血淋漓。
天地萬物皆有道,可他卻離他的道越來越遠。
姜绾又輕又柔的朝他笑:“那……我可以幫你們找到魂……”
她的話還未說完,就又一次被他掐住了下巴。
他黑沉的眼眸暗藏洶湧,直到姜绾輕輕拉住他的袖子,他才松手将她一把推開。
陸還凜低頭漠然看她紅着眼眶捂住自己的下巴,就那樣平靜的對她說出一個字來。
“滾。”
姜绾下巴還疼着,臉上卻漫開一個淺淺的笑,心中默默給自己打氣。
沒關系,他只是發病了,他以後心裏會有我的。
可能是為了将姜绾練的更徹底,陸還凜現在至少準許她走出陵墓了。
剛走出陵墓的時候,正是一個天氣晴好的冬日午後,日光刺痛了她的眼睛,卻又将她周身浸潤的寒涼之氣融作一片溫和。
不周山積了雪。
山林搖晃,清脆鳥鳴和泊泊流水,都被掩蓋在厚厚的積雪之下,沉沉睡了一個好覺。
這些日子,她吸收天地日月之精華,日夜打坐修煉運氣,終于能煉精化炁,從從前錯練的意念周天轉練為正确的氣脈周天。
但陸還凜的修道準則向來是先練形,再修神,後化氣,因此光打坐運氣在他看來根本是沒有根基的空中樓閣。
所以,姜绾能在短時間內煉精化炁的前提是,她被他逼着從不周山上走到山下,又從不周山下重新爬到山頂,每天都是這樣日夜重複的極限拉練。
不周山在冬日沉睡,她卻在日夜風雪之中始終清醒。
修煉一事本就欲速則不達,她也不知道在這山中究竟已經過了多少個日夜,但她覺得應該是在一個月左右。
能在這樣的短時間裏,從一個根基完全不行的半吊子水準到現在氣脈充足,神魂通達,面對他的攻擊反應迅速,已經是進展非常神速了。
陸還凜仍然是時而看着像個正常人,時而又不太正常的樣子,他很少說話,但一說話就是不怎麽好聽的字眼。
每當姜绾覺得自己有進步了,就會被他從頭到腳潑涼水。
在唐家的三十年裏,她刻意避開天塗宗的一切,但還是聽說天塗宗的陸宗師雖然座下沒有直系弟子,但整個天塗宗的弟子幾乎都曾在他這受過教。
他嚴厲,說話難聽,但不知疲倦,誰來問都解答,誰來指教都奉陪,像一臺無休止運作的機關器械。
天塗宗如今能有比三十年前更高的地位,除了宗主季頌青引領有方,陸師永無止盡的傾囊傳授也絕對功不可沒。
他在天塗宗無職位,無弟子,甚至沒人知道他住在哪,常常一個人在山上風雪加身踽踽獨行,有時身上是濕漉漉的,衣袍很快又在常年落雪的天塗山凍作硬冰。
姜绾覺得他這些年過的真的很辛苦。
可是他看上去又真的太堅不可摧。
陸還凜不在的時候,她就一個人琢磨他扔下的《太衍劍訣》。
她一邊參悟,一邊用克萊因不斷實踐,被陸還凜嘲諷悟性很差。
但也就這樣日以夜繼跌跌撞撞,将太衍劍訣短劍篇學了個五成。這五成只是學了個形,至于其裏,仍要再悟再練再鞏固。
從前陸還凜是一個只講實踐,不講理論的修行者,但是這三十年,他關于一招一式的理論卻傳遍了整個天塗山,理論與實踐皆有正确的引導,從此天塗宗的每一個弟子都不容小觑。
天下人欽佩他絕對的實力與極強的精神力,但姜绾知道,在這條無止境的路上,他已經近乎耗盡心力了。
一陰一陽之謂道,上九便是亢龍有悔,陽極盛時,陰必已經潛伏在極陽之處。
他永不停歇,那麽他就即将枯竭。
陸還凜最深刻的教訓來自于他因為魂印碎裂而正式走下不周山的那一刻,那一天霧霭朦胧,晨光散落于初醒青山,一抹突如其來的紅色将他纏的難分你我。
姜绾眼不能見,只知他與玄鳳思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那時,他是面目模糊的最強戰力,是不知愛恨的戰鬥機器,是她看不見也無法描繪的冷淡剪影。
後來,他是她行蹤不定的枕邊人,生澀的學着與她相敬如賓。當他帶着冰涼血氣打開鏡花村的屋門時,她心中總會泛起一些說不出口的隐秘歡喜,今天他會有些喜歡她了嗎?
往事很美,但已如當年屋前的薔薇花一般凋零。
彼時命運無法選擇。
但現在,她一定要與他重新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