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成年人很少會直接表明心跡。
他們習慣于權衡利弊和得失，不斷試探對方的心理，劃分自己的安全界限，直到确認對方也對自己有意思之後，才會選擇出擊。
對于餘星竹來說，直白地表達自己的心意，特別是愛意，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
她幾乎沒能從自己的原生家庭當中獲得一點來自父母的愛，給她最多關愛的爺爺已經亡故多年，在元青山上的那段日子是她最快樂的時光，剩下的就是漫無邊際的隐痛。
愛對她來說太奢侈，她要用很大的勇氣，耗盡自己身上所有的力量才能去愛一個人，而她怕得不到對方的反饋，害怕自己會崩潰，所以寧願埋藏自己的喜歡，也不願意吐露半個字。
解恒後知後覺地明白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意識到，餘星竹剛才對他說的喜歡有多麽難得。
他們在沒有人會經過的角落裏接吻，用親吻代替語言，親密地交換着那些沒有說出口的，或者說不出口的愛語。
餘星竹緊緊抓着解恒的外套，她的眼淚都被解恒親走了，眼角只留下淡淡的暖意。
她已經學會從解恒密不透風的吻中換氣，但她每次才剛剛偏過臉，就會被解恒占有欲極強地轉回來繼續親。
手機的震動打斷了解恒的動作，解恒微微一頓，抽空看了一眼來電人，然後又把手機放回去，準備繼續親餘星竹，但是手機卻锲而不舍地響了起來。
餘星竹趴在解恒的胸口喘氣，她從手機的震動中回神，擡手推了一下解恒，示意解恒快接電話。
解恒有一點無奈地接起了徐然的電話，在聽到對方說的內容之後，他的神色變得有些猶豫。
他沒有想到第一批團隊會這麽快就出現，還明确表達和他們合作的意願，他現在必須要去和徐然考察一下這個團隊是不是有真材實料，帶着餘星竹可能會有些不方便，放小孩在一邊玩他又不放心。
餘星竹看着解恒的表情，知道解恒現在肯定很忙，于是又輕輕推了一下解恒：“……你去忙吧，我自己轉轉。”
解恒克制地抹了一下餘星竹的嘴角，貼着耳朵低聲哄她：“等我周一晚上回家，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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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餘星竹點頭。
剛才表白的後勁突然湧了上來，她連耳朵都紅了。
解恒最後又親了一下餘星竹的嘴唇，淺淺交換了一個吻，把放在另一邊口袋的餘星竹的手機還給了她，然後離開了走廊。
餘星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把臉深深埋進自己的手掌中，呼出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握着解恒還給她的手機，準備放進包裏。手機和包裏的東西發出了一聲清脆的碰撞，餘星竹愣了一下，突然想起來她的包裏還放着裝滿了許願星的玻璃瓶。
餘星竹懊惱地鼓了鼓臉，她忘了把玻璃瓶給解恒了。
原本的計劃被打亂，玻璃瓶又要重新想一個時間和地點送給解恒。餘星竹一邊思考着新計劃，一邊在科技館內移動起來，挨個查看這一次展出的東西。
解恒舉辦的科技展是公開的，那些有新想法，新創新，可以制作新科技産品的人都可以報名展出自己的東西，餘星竹甚至看到了兩個興高采烈的初中生，他們在向路人講解他們制作的水動力飛機。
看了許多有趣的東西，餘星竹對新書也有了新的構思，在坐地鐵回去路上，她一直在用手機的備忘錄記錄着自己的靈感，沒有時間關注其他的東西，直到她回家，坐在書房裏寫了半篇稿子，接到了姜青羽打來的電話，她才知道微博上面發生了什麽事情。
“小羽？”餘星竹有些驚訝，“你不是在封閉拍戲嗎？”
“對啊，”姜青羽幽怨地說，“我從助理那裏悄悄拿的手機，你都不知道，這個深山老林信號弱爆了，流量都用不了，你知道我在哪兒給你打電話嗎？我在後山的狗尾巴叢裏！”
姜青羽惡狠狠地說：“快坦白從寬，你和解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居然都不告訴我！”
“我本來想等你拍完戲再告訴你的，”餘星竹小聲說，“解恒說他喜歡我，還說永遠不和我離婚……他還支持我寫小說。”
那頭的姜青羽沉默了一會兒。
“我本來問的不是這個……唉，算了，微博上是怎麽回事？”姜青羽問。
餘星竹愣了一下：“微博怎麽了？”
“你不知道？”姜青羽比餘星竹還驚訝，“哎呀，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把解恒今天在科技展的發言錄下來，然後發到網上了，吸引了好多路人，大家就說解恒好帥什麽的，問他的太太是誰。”
姜青羽滔滔不絕：“然後就有人摸到了解恒的微博號嘛，他的微博裏面沒幾條內容，都是和科技還有他的公司有關的，但是有人發現，他的關注人裏面，有一個非常特別的賬號，一個叫【不眨眼】的作者，就是你嘛。然後就有人問解恒，【不眨眼】是不是他的太太，解恒不常上微博，還沒回複，但是好多你的書粉都覺得你是男的，不可能是解恒的太太，幾方人就在評論區吵起來了。”
“其實微博上面的動靜還算小的，還沒上熱搜，”姜青羽說，“你不知道，解恒那個演講的視頻在我加的各種塑料姐妹群裏都傳瘋了，好多人都在打聽你的事情，還有人酸你，說的可難聽，都被我罵了。”
餘星竹心情複雜：“謝謝小羽。”
姜青羽豪爽一笑：“沒事，但是你微博上要不要回應一下？對了，還有你爸爸那邊……應該還不知道吧？沒事吧？”
“他們已經知道了，”餘星竹回答，“解恒還幫我撐腰了，他們以後再也管不了我了。”
姜青羽哼了一聲：“算解恒過關，還知道護着你。”
餘星竹：“那我發微博回應一下吧。剛好我成立工作室的事情也要和書粉們說一聲，我挑了個黃道吉日開業，就在最近。”
“唉，可惜我在拍戲，不能給你捧場。”姜青羽的聲音突然變得急切，“诶我看到有人來了，我先不和你說了，等我有時間就偷偷給你打電話！”
餘星竹剛剛說了一個“好”字，那頭的姜青羽就挂斷了電話。
餘星竹想了想，發消息給解恒，說了這件事情，告訴解恒自己準備承認。解恒很快回複：
【ＸＨ：好。】
【ＸＨ：我愛你。】
不管看多少次，聽多少次，餘星竹都不能對解恒的“我愛你”三個字免疫，她動動手指，紅着臉回複了解恒一個愛心的表情。
她快速切換到微博界面，斟酌着發出了一條微博，繼續寫東西。
餘星竹非常坦然地承認了網友們的猜測，她知道有很多書粉都認為她是一個年齡很大的邋遢大叔，如果讓他們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年輕的女性，有很多人估計都會像姜青羽說的那樣“脫粉”，但是餘星竹并不在乎這些，她向來把自己的筆名和自己的現實生活分的很清楚。
等晚上寫完了一章的內容，餘星竹才想起來去看微博，準備順手回複幾個評論。
然而她發現她不但沒有掉粉，反而還猛漲了幾萬粉絲，她今天發的那條微博下面的評論區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樣，雖然有很多人都很吃驚，但是他們都表示了接受。
【男神突然變女神，我可以！！】
【我才不管大大是男是女，我只想問下一本新書是什麽時候？】
【從解恒的演講視頻摸過來的，嗚嗚，我就想問這是什麽神仙愛情，一個相信科學，一個相信玄學，居然還能這麽甜！】
【那句“但自從遇到她，我開始相信虛無缥缈的命運”真的甜死了好嗎？我又相信愛情了。】
餘星竹看得有點臉紅，往下翻了翻，沒有發現什麽惡評，也就放下了心，挑了兩條回複，然後關掉了微博。
周一的晚上，解恒風塵仆仆地趕回家，得到張媽的示意之後，他直奔樓上的書房，輕手輕腳地推開了門。
這一次，餘星竹沒有在書房睡着，她正在奮筆疾書，筆尖和紙張表面發出清晰的摩擦聲，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站着解恒。
解恒靠着門框，靜靜地看着餘星竹沉醉于創作之中，不自覺彎起唇角。
直到寫滿了一整頁白紙，餘星竹才揉了揉自己有些發酸的手指，放下了筆，把寫好的稿子小心地放進了自己這一邊的抽屜裏，然後拖動椅子起身，一擡眼就看到了站在門口，也不知道看了她多久的解恒。
餘星竹邁着驚喜的步伐撲向解恒，解恒立刻張開雙臂接住她，把她抱起來了一些，然後低頭接吻。
明明只是兩天沒有見，兩人卻覺得思念難忍，一路從書房親到卧室，直到餘星竹被放在了床上，她才稍微清醒了一些，記起自己有正事要給解恒說，連忙伸手抵住解恒的胸膛，小聲在他耳邊說：“我的工作室明天開業，你有時間……參加開業禮嗎？”
“有，”解恒毫不猶豫地回答，低頭親了一下餘星竹的耳朵，又繼續順着耳朵往下親，“明天什麽時候？”
餘星竹被親的喘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回答：“晚上，大家一起吃個飯就好。”
“來得及。”解恒笑了聲，把餘星竹打橫抱起來，朝着浴室走去。
兩人胡鬧了快兩個小時，直到餘星竹渾身發酸，連動都不想動了之後，解恒才停了下來，親了一下她發紅的側臉，心滿意足地把人攬進懷裏。
餘星竹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床，她低頭看着自己胸口的紅痕，又想了昨天晚上解恒動情的樣子，紅着臉對着鏡子用遮瑕去掩蓋這些痕跡，還換了一件能夠遮住脖子的娃娃領連衣裙。
張媽笑眯眯地送他們兩個人出去，餘星竹看着解恒牽着她的手，對方的無名指上戴着有着太陽暗紋的戒指，和自己手上有着星星暗紋的戒指靠在一起，親密無比。
餘星竹悄悄握緊了解恒的手，得到了對方也更加用力的回應，心裏一甜。
餘星竹的工作室的地點距離原來的編輯社大樓并不遠，離解恒的公司也不遠，解恒暗暗記下這裏的位置，想着以後過來上班順路就可以送餘星竹，說不定還可以和小孩一起吃午飯。
工作室不大，餘星竹也還沒有開始招聘員工，只有林子時一個試用員，所以今天來祝賀的人不多，除了遠在深山拍戲，不能親自前來，送了許多花籃過來的姜青羽之外，來到現場的人就只有孔霞，林子時，冉文柏，梁嫣和夏鴻光。
解恒和其他人一一打了招呼，林子時聽說過解恒的威名，也知道解恒在科技展中表白餘星竹的事情，生怕解恒找他算以前的賬，有一點怕他。冉文柏也因為上一次的事情有點尴尬，和解恒打完招呼之後就和林子時一起躲在了夏鴻光的後面。
孔霞和梁嫣聽到解恒的自我介紹，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但是在看到後面餘星竹臉上幸福的笑容後，她們又慢慢放下了心。
花籃被擺在了工作室裏，孔霞帶着原本編輯社的人從尋味齋打包好了飯菜過來，大家就圍着工作室裏唯一的一張桌子坐下，林子時主動開了酒，為解恒倒上，然後招呼大家一起舉杯，為今天餘星竹的工作室開業而慶祝。
酒過三巡，解恒起身去外面的走廊窗口透氣。
他在外面待了一會兒，剛想轉身回去，就看到身後走來了一個人。他辨認了一下，對方應該是餘星竹之前的編輯，照顧了餘星竹很多的中年女人，叫做孔霞。
解恒于是頓住腳步，看着孔霞朝他走過來，知道孔霞是有話要對他說。
“餘星竹以前過的不太好。”孔霞靠在欄杆邊，主動開口說，“她的家庭情況你應該知道吧。”
解恒點頭：“知道一些。”
孔霞說着就有一點想抽煙，但是她已經戒煙很多年了，從開始帶餘星竹的時候她就戒了煙，因為不想讓正值青春期的餘星竹跟着吸二手煙影響身體。
她看解恒也不像是常年抽煙的樣子，也就沒有找解恒借火借煙，繼續說：“她走到今天不容易，她那個家……”
孔霞頓了一下：“餘星竹這孩子看起來軟乎乎的，特別容易受欺負，實際上她很堅韌，她能在那樣的環境下扛過來，真的很不容易。我還記得她當年瞞着她父親改志願，去了A大，還挨了一頓打。”
解恒皺眉。
“我當時吓慘了，那人下手太狠了……”孔霞說，“他爸爸根本就沒有把餘星竹當自己的女兒看待，完全就沒收着力，餘星竹當時半張臉都腫了起來，紫紅紫紅的，還有輕微的耳鳴症狀，養了大半個月才緩和。”
解恒忍着怒氣，動了動手腕，摩挲着手機邊緣，已經開始思考終止和餘舒城的合作，又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把餘家搞破産。
孔霞看着面沉似水的解恒，知道他是在意餘星竹的，繼續說：“我當時問她，為什麽一定要去Ａ大，她回答我說，她喜歡的人也在A大讀研。”
解恒動作一頓。
“那個人就是你。”孔霞說，“餘星竹高考之前，在我家裏暫住了一段時間。我無意中在餘星竹攤開的參考書裏看到了你參加展會的照片，但是我沒有問什麽。幾個月前，餘星竹告訴我說她要結婚的時候，她看起來很開心，我當時還在想她嫁給了誰，今天看到你，我才想起來那張照片的事情。”
解恒心緒翻騰，一幀一幀回想着他和餘星竹結婚以來，餘星竹面對他的反應，原來那不是怕他，是小心翼翼又不敢置信，不敢相信他也喜歡她。
他怎麽能誤以為小孩喜歡其他人？他都錯過了些什麽……
孔霞轉頭，看到了解恒微怔的表情，意識到自己好像說的太多了一點，解恒好像還不知道餘星竹喜歡他的事情，有些懊悔地轉移話題：“我不希望餘星竹會為了婚姻而放棄她喜歡的事情，從此不再寫書，但現在看到你支持她，我也就放心了。”
孔霞從解恒的旁邊走過：“希望你以後也一直能支持她。”
解恒看着孔霞離開的背影，沉聲保證：“我會的。”
兩人一前一後回到了工作室的桌邊，林子時有點奇怪地看了他們一眼，但又很快收回視線，看向了坐在桌子對面，已經喝醉了的餘星竹。
餘星竹今天很高興，她的愛人，和她家人一樣的人孔霞，還有朋友們都在這裏，她也難免喝多了幾杯。
喝醉了的餘星竹不哭不鬧，非常乖巧，她有些發愣地坐在原位，直到大家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她還坐在那裏，頭一點一點的，馬上就要睡着了。
解恒失笑，擡起了餘星竹的下巴，把人抱起來，和其他人打了一聲招呼，帶餘星竹回家。
坐上車的後座，解恒看着睡在他腿上的餘星竹，莫名想起了他從姜青羽的家裏接回餘星竹的那天，小醉鬼也是這麽半躺在他的懷裏，迷迷瞪瞪地伸手摸他的臉和鼻子。
解恒伸手輕輕捏了一下餘星竹因為醉酒有些微紅的臉頰，一想到餘星竹喜歡了他那麽多年，在餘家吃了那麽多年的苦，心中就微澀。
他怎麽就沒能早一點找到小孩？
或許是感覺到臉上不太舒服，餘星竹低聲哼了一下，緩緩睜開了眼睛，醉眼朦胧地看着解恒。
解恒溫聲詢問：“要不要喝水？”
餘星竹現在的大腦不太清醒，她仔細辨認着解恒的話，搖了搖頭。
她抓着解恒的領帶借力，想要坐起身，解恒順手扶了一把她的後背，讓她順利坐起來。
“你不許……”餘星竹委屈地鼓了鼓臉，“不許去找葉思如。以後都不許。”
解恒想了幾秒才想起葉思如是誰，他意識到了什麽，連忙說：“不找，我保證。我和葉思如之間什麽都沒有，星星不要生氣。”
餘星竹沒有聽進去解恒說了些什麽，她還鼓着臉：“你不許喜歡她。”
“不喜歡。”解恒哭笑不得地抱着餘星竹哄她，“我就沒喜歡過她，那都是假的，星星相信我好不好？等你明天早上清醒了，我再和你細說，嗯？”
餘星竹沒說話。
解恒思考片刻，開口哄她：“我給星星寫保證書，保證我只喜歡你，時效一輩子，永遠不能違背，好不好？”
餘星竹終于不鼓臉了，她點了點頭，靠着解恒的肩膀，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