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牢獄
第二十二章 牢獄
風幽一眼掃過殿外跪着的太監宮女,大斥道:“全部押下去!今夜之事誰敢洩露一字,株連滿門!”
殿外瞬時一片抽氣聲,甚至隐隐有了哭泣聲。風幽眉頭一擰,侯在一邊的侍衛不敢遲疑,走出一隊人押了衆人便匆匆退下。
偏殿的門被關上,穆旬清第一反應便拉下自己身上的披風,匆忙上前蓋在蘇晚身上,甚至忘了看身邊的屍體一眼,握住蘇晚不停顫抖的手,輕聲問道:“宛宛,怎麽了?”
蘇晚好似被這一聲驚吓到,身子一個顫栗,随即兩眼恢複清明,猛地推開穆旬清,聲音因為忿恨而顫抖,“假惺惺!你們又想害我對不對?又想說這人是我殺的對不對?”
“宛宛,你先說發生何事?”穆旬清兩手扶住蘇晚的肩膀,帶着撫慰問道。
蘇晚瞥了一眼那屍體,穩了穩心神,讓開身子平靜道:“我在這裏等你,這人突然就進來了。有模有樣地遣散了宮女太監,說是奉公主之命,有事與我相商。哪知話不到兩句便對我動手動腳,我想喊,被他捂住嘴,掙紮了幾番都用處不大。接着殿內燭火突然滅了,我聽到刀劍破空的聲音,燭火再亮時,他已經倒地。我剛推了兩把他便斷氣了。”
蘇晚面無表情地口述,不帶任何情緒。
“你的意思是使臣不是你殺的?”風幽看着地上的屍體,再聽到蘇晚的話,氣得面色煞白,怒道,“到底是我們假惺惺還是你在演戲?”
風幽最後一問沒了往日的從容,聲音尖銳,飽含恨意。
蘇晚心中一窒,倏地站起身,直直看着風幽,冷笑道:“公主認為我有何資本來演戲?從頭到尾都是你們全盤操控,我什麽都不記得什麽都不知道地處于被動地位,你們讓我呆在将軍府便是将軍府,讓我入宮便得入宮,讓我去嶺南便得去嶺南!今日一人一屍,證據确鑿,不就是想給我安個必死的罪名麽?好,如你們所願,這人就是我殺的!我有意迫害雲國使臣,一刀桶在他胸口斷了他的性命再作出被他欺辱的假象!這樣說可對?”
蘇晚對着風幽,聲色俱厲,步步緊逼。這麽些日子以來,她像是他們的玩偶一般随意擺弄,是生是死都由着他們!本來只想換幾日舒坦了度餘生,他們不肯給,那也罷了。擔驚受怕的日子,她過得膩歪了。
風幽似是被蘇晚的氣勢逼到,随着她的步子一步步後退,臉色愈發難看,身子亦顫抖起來,高聲怒喊道:“來人!來人!給本公主将這個賤人拉下去!”
“不用人拉,蘇晚有腿有腦子,記得天牢如何走!”蘇晚一手扯下穆旬清給她遮身的披風,甩回他身上,緊接着毫不猶豫向殿外走。
穆旬清臉上一片木然。蘇晚與他擦身而過,被他拉住手腕。
“宛宛……”輕淺而無奈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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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晚垂下眼睫低聲輕笑,“你想救我麽?你能救我麽?”
如今是什麽情況,她自己最為清楚。那什麽雲國使臣,的确不是她殺的。可眼前狀況,她衣衫淩亂滿手鮮血,若真正的兇手被人發現,宮內早就在抓刺客了。既然未被發現,在旁人眼裏,她便是這案發現場唯一的人。誰會相信這使臣會對她這個長相可怖的人動了歪心,冒着生命危險來調戲?
穆旬清的手僵了僵,随即慢慢放開蘇晚,五指握成拳,被掐得慘白。
蘇晚出了殿便被人押起來,直往天牢。
殿內一時只剩濃重的血腥味和詭異的靜谧。
“你在懷疑這又是我安排的?”風幽率先打破沉默,自嘲笑道。
穆旬清面色如常,蹲下身子,掐住地下那人的下巴仔細看了看模樣,再細細看他心口的匕首,低笑道:“公主多慮了。此人乃雲國使臣,公主即便恨宛宛入骨,也不會拿國事來開玩笑。”
使臣被刺并非小事,今夜一事一旦被雲國知曉,莫說和談,恐怕馬上會戰事四起,兩國兵戎相見。
這番道理風幽公主自是明白。她皺眉掃了一眼那使臣的屍體,問道:“可有找出什麽端倪來?”
“一刀正斷心脈。只能是刀法高明的殺手。”
“呵,你就那麽信,不是蘇晚所殺?”風幽有意嗤笑道。
穆旬清眉頭攏了攏,未語。
“不管他是被誰所殺,必須有個兇手!”風幽的面上的蒼白褪了些,神色恢複正常,低笑道,“宛輕塵是隐飒閣殺手,若是被她所殺,用雲國的力量來對付隐飒閣,将軍覺得如何?”
穆旬清站起身,微微笑道:“公主莫要忘了,今日在這殿中的是蘇晚。朝中人人皆知宛輕塵背叛過我,人人皆知如今我府上的不是宛輕塵而是蘇晚。不知公主打算如何交代蘇晚便是宛輕塵一事?”
風幽面上浮起一絲愠怒,随即化作笑容,“我居然忘了……将軍一口咬定她只是蘇晚,還真是深謀遠慮呀……”
“公主過獎。”穆旬清笑道,“我還沒聰明到能預知一切。實在是供出蘇晚為兇手沒有半點好處。一來說不定連累我将軍府,二來推給隐飒閣,借雲國來鏟除隐飒閣豈非更妙?”
風幽懷疑地睨着他,不再言語。
“還請公主吩咐下去,此事必須瞞住至少半月。盡管兇手可能出自隐飒閣,可使臣在我國境內遇害,争戰……怕是免不了。公主可借着大婚的借口,遣人回雲國禀報,邀使臣參加完婚禮再啓程回國。如此一來,有了半月時間調兵遣将,防患于未然。”
穆旬清拱手彎腰,嘴角帶着篤定的笑容,眼裏回轉的流光讓風幽微微愣住,心中不由地一股酸疼。曾幾何時,他也會對着她笑,不帶絲毫雜質的明麗笑容,那笑會讓她如沐春風,不管他嘴裏說什麽,只會怔怔地點頭應允。如今這笑依舊和煦,清透的眼裏卻早已蒙上疏離與算計,即便如此,她還是只會點頭。
曾經毫無芥蒂的青梅竹馬,她最最稱心的将軍驸馬,如今大婚在即仍無半點溫存,變得似敵非友。這一切,皆因一個人的出現——宛輕塵!
“好。此事交由将軍全權處理,風幽只需籌備半月後的婚禮。”風幽臉上傲氣的笑,對上穆旬清時如凋謝的春花瞬時頹敗,卻不肯在臉上散去。她僵硬地将笑容扯得更開,盯着穆旬清,一字一頓道,“全心全意!”
穆旬清眼神一閃,笑得更加惬意,濃黑的眸子裏卻渾濁地只餘細微的光點,拱手沉聲道:“穆旬清定不負公主所望。”
潮濕的天牢裏各種哀嚎聲,呻 吟聲不絕于耳,不時有碩大的老鼠竄在走道上,眨眼不見了蹤影。
蘇晚坐在牢房角落裏,只記得剛剛是一百三十一只老鼠跑過眼前,弄不清究竟在這裏呆了多久。天牢光線黯沉,微弱的燭光搖搖曳曳,外面是什麽天色,什麽時辰完全辨不出來。
和談使臣被殺這等大事,蘇晚估摸着,這次她逃不掉了。之前在靜幽宮偏殿,她着實被那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到了,第一反應便是風幽公主又想嫁禍她。可靜下來仔細想想,她要殺自己比捏死一只螞蟻還容易,哪需要如此大動幹戈?
還有那使臣,既然能被派出和談,在雲國也非泛泛之輩,即便色膽包天也不敢在風國皇宮內随意胡來。再退一步,即便要胡來,也不該找她這麽一個陋顏女子。
蘇晚轉了轉身子,暗數着,一百三十八只老鼠了,終于有了些倦意。
再次醒來,蘇晚是被凍醒的。雙腿像被冰錐刺入骨子裏,冷得渾身顫抖,她卻不敢動,低下腦袋發現自己站在溪水中,看着溪水流動便覺得一陣暈眩,雙腿的冰冷都忘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懼。
她怕,即便是淺到膝蓋的水流,她還是怕……
她想逃,可她不敢,只聽到嘩啦的流水聲便恐懼到渾身沒了力氣,逃不掉……
慌亂間蘇晚擡頭,看到一片煙霧缭繞的竹林,心裏驀地升騰出一絲暖意,細細的,小小的,像是在心尖尖的縫隙裏萌芽出來,瞬間便塞滿心窩,化作令人欣喜的希望。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細雨,輕柔軟膩地打在身上,蘇晚順着那霧氣騰騰的竹林向上看,仰臉見到一處高高凸起的斷崖。那斷崖頂端好似站了一人,正看着自己。
剛剛的恐懼不見了,冷意也消散了。蘇晚見到那人的瞬間便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飄了起來,腳下踩的好似雲朵,飄飄然的,無知覺地向着那人靠近。
清風夾雜着細雨,吹起那人的衣袂,極淡的紫色,染不上世間塵埃一般。絲緞般的黑發沾染着濕氣仍是輕逸,随着細雨飄揚。
蘇晚一步一步,極緩慢地,有點怕又有些期待,一點點向男子靠近。
男子孑立于山頭,俯瞰衆生之姿,蘇晚恍惚覺得,他似天上遺落凡間的仙人般不容亵渎,步子便愈發緩慢,猶豫着不敢靠近。那男子卻在此時突然回頭,蘇晚頓時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她看見一張極美的臉。白皙到沒有顏色的面,連雙唇的顏色都淡到了極致,明明沒有表情,卻透着一股氤氲霧氣似地柔氣,黑色眸子像斂盡世間繁華,看着她時微微彎起。他在笑,淡漠到沒有顏色的笑,竟帶着一股邪氣。
那一瞬間蘇晚覺得自己意識已經剝離身體,剛剛還站在男子眼前,此時卻是很遠。她看見自己眉眼如畫,面上冷然,單膝跪地,聽見自己用極其輕柔的聲音喚了一句,“公子……”
蘇晚心中一陣抽慉,猛地驚醒過來,眼前仍是黑冷幽深的四堵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