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章
第 48 章
段淵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思緒一片混亂,但在溫暖的手心裏,困意襲來,他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睡了過去。
再次清醒過來,還是沒辦法看到東西,但他感覺自己似乎被安置在了什麽柔軟的東西上,體力也充沛了很多,他摸索着感受着,還沒感受出什麽來,便聽到了頭頂傳來驚呼聲,他明白自己是被人類撿回去了。
經歷埋屍腳下造成他的根須被蟲子蛀幹淨死亡後,他就對人類沒有什麽好感了,盡管段淵并沒有徹底散失自己作為人類的自覺,但遷怒是必然的。
人類用手戳了戳他,他被弄得翻不了身,段淵意識到,現在的他,很可能是什麽動物的幼崽,掉出了窩,被人類看到撿了回去,他難受地挪動了兩下,然後聽到人類離去的聲音。
虛弱感再度襲來,并且清晰地感受到饑餓萬分,他讨厭餓肚子的感覺,便無意識地到處爬着找食物,他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幼崽的自己能吃什麽,更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人類能不能分辨各個動物幼崽的食物,并給他找來,然後成功讓他吃下。
很快,他聽到人類回來的聲音,一些悉悉索索地聲音響起,人類和別的人類交談着,然後将一個個東西遞到段淵面前,段淵看不到,沒有什麽動靜,于是人類又将物品碰了碰他,段淵也不管送來的是什麽,下意識去報去咬。
然後他意識到,自己咬不動人類送來的食物,他沒有牙齒,也沒有鳥類的喙或者蟲子的口器,他略一思索,明白了,自己現在是哺乳動物,還是剛出生,眼睛都沒有打開,更沒有長出可以自主進食的牙齒,而将他撿來的人類并不懂怎麽養他。
但是他的嗅覺還不錯,聞出了人類送給他的那些食物是什麽,一些堅果和水果,但這些沒有任何作用,段淵想,他好像又要死了,這一次可能都沒有活過三天。
段淵越發的虛弱,很多動物的幼崽如果太早離開母親幾乎就只有一個結果,即使在段淵記憶中的社會裏,即使是被飼養的貓狗早早離開母親也會面臨早夭的風險。
熬過了一夜,段淵已經沒有力氣動彈,即使人類為他鋪了舒适柔軟的窩,放了水也無濟于事,他覺得自己應該還有下一世,但沒有想到,就在他覺得自己要死的時候,他聞到了奶香。
段淵活了過來,之後他就開始思考,送來的奶他會不會不耐受,自己能活多久,可他沒想到,自己才恢複活力,剛睜開眼睛,還沒來記得确認自己的種族,他就被端了起來,一張巨大的臉占據了他所有的視線。
人類嘀嘀咕咕說了什麽,然後就帶着他出門去了。
段淵身體小小,視野有及其有限,他幾乎只能從人類捧着他的手掌縫隙去看外面的世界。
他來到了人類的聚集地,段淵記得這個世界是巨人開辟出來的人類的世界,還以為文明非常落後,至少是剛學會使用工具,耕織的時代,但他看到了沿路出現的一些日用的陶器,和一些不知有何作用的青銅器,才意識到這個世界的發展似乎比他想象得要快的多,又或者,那位開界的巨人是帶着知識開辟新世界的。
捧着段淵的人類找到了另一個人類,他将段淵舉到那個人類面前,興奮地喊叫着什麽,段淵猜測他大概是在展示被救活的幼崽吧。
更年長的人類看了看段淵,然後露出笑容,揉了揉年輕人的頭,交代了些什麽,便徑直離開了。
段淵轉過身去看離開的年長者,感覺年長者的臉有幾分眼熟,同時還在他聞到了絲絲腥香的血氣,但年輕人還處在救活了小動物幼崽的喜悅之中,絲毫沒有察覺到年長者臉上嚴肅的表情。
又過去幾周,段淵被人類伺候得舒服極了,每天只需要吃吃喝喝睡睡玩玩,偶爾搭理一下年輕人,也能讓年輕人欣喜萬分,讓他想起了那些養貓的人類,貓咪偶爾不高冷,回應一下他們的指令就會被抱着歡呼有靈性乖寶寶,但他确認自己不是貓,他是刺猬,不能親,他會豎刺,不希望人類和他親近,他還記得自己腳下被埋屍體的感受。
後來,年輕人将他關在了小籠子裏,并為他準備了幾天的幹糧和水,然後離開了家,段淵吃完了食物,看年輕人還沒有回來,為了避免自己被餓死,他咬開了籠子,跑了出去。
此時是白天,可外面卻沒有一個人活動,就算是小孩也沒有,他感覺有些奇怪,但也不想太多,挪着小腿往山裏跑,刺猬才巴掌大,人類的集聚地雖然靠着山,但也有一些距離,他不知跑了多久,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他要回歸森林的時候,他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緊接着他就被抓了起來。
“好巧,這是你養的刺猬嗎?阿瑪?”
“……”段淵縮成了一團,他的身上是系着一條黃色繩子的,所以很容易辨認。
“我料到食物應該吃完了他可能會跑。”阿瑪接過刺猬,戳了戳刺猬的刺,然後往家的方向走去。
“這小畜牲養不熟,山那邊的青狼很不錯。”
段淵再次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個年長者,那種熟悉的感覺越發強烈,他一直想辦法去觀察那個人類,想要記起什麽來,直到他被重新放回被咬壞的籠子裏,他才猛然想起,那個在他樹腳下埋屍體的人類,似乎和他長得格外相似。
這個人類看起來年邁了許多,滿頭蒼白,面容滿是滄桑,段淵記得他是無意間使用了靈力,殺死了他的同伴,而這個被巨人開拓的世界,人類擁有百年的壽命,但卻又是不死的人的世界,他尚且不知人如何不死,但那個年長者壽數應該快盡了。
段淵自認刺猬的壽命并不長,他應該看不到這個年長者壽終正寝的一日,也不想搭理這些人類,卻沒想到,有一日夜間,他聽到屋外傳來兵戈相見的聲音,他立刻警惕了起來,有危險!
但他就是一只刺猬,即使他睡在年輕人的床頭邊,他也做不了什麽,但聽着外面的聲音突然安靜,他察覺到了危險降臨,再看向熟睡的年輕人,念及這些日子的伺候,也管不了那麽多,直接開始咬籠子磨牙,至于那年輕人是否會被他吵醒再化解危機,就聽天由命了。
這一夜注定不太平,他聽到了房梁與火焰中倒塌的轟鳴聲,段淵費勁地挪到稍微幹淨沒有火星的空地,看到了在火光與血色中逃跑了的年輕人,心中嘆了一聲,埋怨怎麽不把自己一起帶走,他短胳膊短腿,根本跑不出火場,最終的下場只有活活燒熟。
這種滋味他并不想再感受第二次,四處張望了片刻,他看到了人影,便努力向其靠近,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只想找個別的死法……
第三回重生,這次段淵不需要吃奶,他成了一只毛毛蟲,整天只要不停吃葉子就夠了,他沒有去看自己到底長什麽樣,他不太能接受自己成了一條蟲子,拼命的吃,只想着盡早結蛹結繭,最後出來的是蛾子還是蝴蝶都無所謂。
幾個月後,他終于成蛹,但因為時機不對,他一直等到來年春天才破殼而出。
翅膀幹後第一時間就是去找了一塊水窪看看自己是個什麽品種,但最後的結果只是他确定自己真的是一只蝴蝶而不是蛾子,黑漆漆的,印象中他從未見過這種蝴蝶,作為樹的時候沒見過,重生為刺猬的時候還是沒見過。
但還是無所謂,因為他沒有感受到基因的召喚去尋找什麽別的蝴蝶□□,便只能遵循生理本能去覓食,他尋到了一片花田,這裏的土地似乎是人為開墾過,花卉的種植非常規範,一片片的清晰分明,那些花他都不認得,但花蜜味道不錯。
段淵不知道距離自己作為刺猬死去過去了多久,那個飼養他的年輕人如今怎麽樣了,這個世界不論對于蝴蝶還是刺猬都格外的大,他甚至不知道作為樹的哪一世曾紮根于何處。
一只蝴蝶除了生存,便做不了任何事,唯一能稱之為貢獻的應該就是給花授粉了吧,說來也怪,這大半年,他竟然沒有遇到過一只和他一樣的蝴蝶。
花田種了好幾種花,如今也都一一開敗,段淵不得不重新覓食,希望能再找到像這片花田一樣能讓他吃很久的地方。
然而事不如人願,那片花田似乎是一片與世隔絕的桃花源,他飛到了山的另一邊,那邊不僅沒有鮮花,甚至連活着的植株都不見幾棵,滿地殘垣斷壁,碎石焦木,血煞沖天,好似經歷了一場厮殺,是一處暫歇的戰場,這裏的靈力都格外的污濁充滿了生死怨恨。
一座山脈似乎将世界劃分成了天堂和地獄。
人類在戰場之中穿梭尋找着同伴的遺體,段淵飛到了一根折斷的旗幟上停歇,在這裏,他竟然意外地看到焦黑的泥土上有一只與他相同的蝴蝶開合着翅膀。
他沒有靠近,而是觀望着,然後看到了更多的蝴蝶,這些蝴蝶聚集在一起,他們似乎覆蓋着什麽,好奇心驅使,他飛了過去,蝴蝶并沒有被驚動,但是在他降落的時候,幾個人類卻走了過來,他們手裏拿着大蒲扇,沖着黑色的蝴蝶們扇去,段淵連忙躲開不再靠近,他也看到那群聚集的蝴蝶被驅散,露出了他好奇的東西。
一具鮮血淋漓的屍體。
蝴蝶們紛紛散開,又有組織般地聚集到了另一處,段淵看到那幾個人類将那具屍體背了起來,向着來處走了,段淵遠遠地跟着,他并不想吃屍體,成蛹的時候他吃的葉子,化蝶後吃的花蜜,這些都沒有影響到他的生命,屍體似乎并不是必須食用的東西。
他們來到了城邦,段淵停在了城牆上,看着城內,感嘆這個時代似乎已經走到了人皇的時代,他有些好奇,這些人戰鬥是怎麽進行的,他們會用靈力嗎?
他飛入城池中,有人類看到了他,驚慌地用掃把驅趕他,他意識到自己這一世重生的蝴蝶似乎是不詳的東西,于是他盡量避開人類,飛到了城中心,他看到了熟悉的人。
刺猬的飼主。
那位年輕人也已經年邁,不過靠近了段淵便可以确定,這個人不是飼養他的那一個,只是長得相似,那個年輕人臉上是有傷痕的,而眼前的中年人沒有,想到這裏的靈魂似乎只會在這個世界轉世輪回,便猜到這個中年人可能是那個年輕人的轉世。
這位中年人站在一個金玉高砌的祭臺上,而祭臺中間有一根通天般的長駐,柱子上挂滿了人頭。
段淵慢悠悠飛上去看,竟還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臉龐,在最上面,挂着一個完整的人,那個人胸膛還在微弱的起伏,段淵大驚,他還活着。
但是那個人的眼珠子被挖了出來,鼻子被砍掉,而嘴巴被縫了起來。
更讓段淵驚訝的是,這個人,他竟也覺得幾分眼熟。
他停在了這個人的肩膀上,看向了地上的那個中年人,除了相貌,他已經和記憶中的人類完全不同了,段淵有些唏噓,但也無可奈何,這些是人類自己的恩怨。
夜幕降臨,段淵第一次沒有睡意,他聞到了濃烈的血腥味,其中參雜着甜甜的味道,像他吃的花蜜,感到饑腸辘辘,段淵看向那個半死不活的人類,朦胧的黑暗中,他突然想了起來,這個人,是上一次放火殺人的那個。
更是當年被殺死埋在他腳下的人。
他恍然意識到了什麽,飛了起來,下一瞬,一道靈光擊中了他的身體,兩片翅膀飄飄落下。
他又成了幼崽,饑餓使他無意識張嘴,仿佛嬰孩生來便會吮吸一般,但還沒有等他意識到什麽,嘴巴便被塞進了什麽東西,他下意識咽下去,饑餓感消失了,但是卻感覺肚子全是剛剛咽下去的東西。
他感到有些茫然,然後對上了一雙豆大的眼睛,這一次,他成為了一只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