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章
第 34 章
黎號鏡是為監視祟界而誕生的法器,同時,它也是最接近祟界的地方,但鏡子裏既不是祟界,也不是人界,而是位于兩者之間的通道,是“門”的擴展,段淵沒有立刻離開這一片空間,而是向深處走去,小貓在他的懷裏瑟瑟發抖,似乎恐懼着甬道的另一邊。
段淵随手捏了捏它的耳朵尖尖,一步踏入了一片開闊的世界,這個世界的邊界是灰色,像極了祟界真實的模樣,段淵停下了腳步,周遭的灰霧這時散開了,地上一個被金絲五花大綁的男人顯現在了他們眼前。
小貓身體一顫,踩着段淵的手臂看了過去,段淵順勢把它放在了地上,小貓立刻拔腿撲向了那個男人身邊,舔着男人的臉頰喵喵直叫。
男人的嘴并沒有被封住,他擡眼看了一眼段淵,怔了怔,然後開始喊道:“你到底是什麽人啊?我家師弟口口聲聲說你沒有問題,我就信了他的邪,你騙我們騙得好慘啊!我師弟那麽信任你,你簡直沒有心!如果讓師弟知道了,他一定會殺了你。”
“閉嘴,狐假虎威。”段淵踢了他一腳,說道:“我給過你機會,在我知道你秘密之前,你如果主動一點,或許我就不會對你動手了。”
唐非無愣了一下,回憶他說的機會是什麽,随後大喊道:“你好歹給我一點考慮的時間吧!”
段淵呵呵笑了一聲,道:“如果你會猶豫,那麽說明我想知道的那個秘密在你眼裏是比小貓還重要的,這麽重要的秘密,我當然是要先下手為強,以免落入他人之手了。”
唐非無在地上毛毛蟲一樣扭了扭,說道:“也許我們說的秘密不是同一件事……”
“不重要了。”段淵越過他,灰色好似被晨曦驅散的霧,慢慢散去了,唐非無看着眼前的景色發生變化,震驚地瞪大了雙眼,竹子如冬筍一般拔地而起,他面前半尺遠的距離露出泥土,土地凹陷,形成了溪流,湍湍流水傳入耳中,他循聲看去,一條如拳頭般大小的水柱從天而降,準确無誤地落入了水井之中,井中的水漫延而出,數塊石頭形成一條水上的路,段淵步履輕盈,向着小路的盡頭,一座帷幔挂得嚴嚴實實地涼亭走去。
涼亭之後似乎也有光,他看到涼亭之內有人影綽綽,段淵撩開帷幔一角,走了進去,唐非無視角特殊,倒是有幸從那一角窺得了裏面的一點風光。
他看到垂落在地上的長發和黑衣,以及搭載矮桌上的半截的手掌,那手掌骨節分明,膚白如雪,指尖微微泛着紅色,只這一眼,唐非無便能斷定隐藏在帷幔之後的存在定是個傾國傾城的絕色,同時,他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那神秘人隐含着強大恐怖的力量,揮手間便能将他置于死地。
永不超生!
段淵不知在裏面與人交談了什麽,又從涼亭中走了出來,只見他長發束起,用了一截暗金色發帶固定,垂落下的末端各有一只古怪地異獸圖騰,衣着也換了一身,瞧着像是某個具有神話信仰的民族服飾,鴉青色裏襯外套着一件藍綠色長袍,腰間一條青鳥樣式腰封,挂着一塊墨色獸首的玉佩,窄袖與衣擺繡着青鳥與太陽,衣領用金絲印着不知名的花紋,整個人看着如同換了一個人一般。
段淵看向了他,沒有說話,似乎在思考什麽,最終他一步踏出涼亭,周遭的一切又如同晨霧一般散去,灰色重新填充了整個世界。
段淵回頭看了看,确認涼亭真的消失之後,他當即脫下了外套,嫌棄地往地上一扔,然後向着唐非無走來,他說:“果然是你。”
“什麽什麽是我?”唐非無感到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段淵一番,忍不住說道:“你這換了一身衣服,整個人都精神多了,你要是個女的,我一定追你。”
段淵臉色一冷,在他面前蹲下來,捏起他的臉,說道:“這個時候還有心情滿嘴跑火車?”
“……”唐非無一陣不安,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剛剛那個,在涼亭裏的是誰啊?”
“你猜?”段淵咧嘴一笑,一把揪起他的領子,周遭有一次發生變化,他們來到了一間古色古香的小屋前。
唐非無被段淵拖着走,踉踉跄跄地,他忍不住喊道:“你就算有什麽目的你也該告訴我吧,我說不定會配合你的。”
“你的配合并不重要。”段淵推開門,将唐非無丢了進去,他站在門外說道:“這裏除了你的小貓不會有第二只祟打擾,在這裏,你只需要保持清醒就好。”
“什麽意思啊,你到底想做什麽?這裏是什麽地方呀!”唐非無身上的束縛被松開,他立刻爬起來,段淵果斷關上房門,唐非無奮力撞了過去,一道靈陣一閃而逝,房門紋絲不動,唐非無傻了眼,這裏有靈陣?
“這裏的時間與人間的時間不同,你不用擔心楚寧發現你不見了。”段淵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說道:“我三天後會再回來。”
“等等啊!你別走!你到底有什麽目的啊!”唐非無拼命拍門,每一次擊打,他都能看到門上閃現的靈陣,他看不懂,也不知如何破解,直到确定段淵是真的離開了,他才頹廢地坐在了地上,從門被敲響,他被綁到這個詭異的地方之後,他便一直處于茫然地狀态,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段淵那個家夥怎麽也不肯說,最初能夠溝通的那些東西,也是一問三不知,唯一得到的情報還是他早就知道的,他們是絕對聽從段淵的話的。
更讓他在意的是他的叨叨……
唐非無的臉頰被小貓舔了兩下,他猛地坐了起來,将小貓抱起來,問道:“為什麽!你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
“喵!”
“受傷?受傷你找我啊!”唐非無很傷心,他和叨叨相處了二十多年,可以說是比他爸媽還親了,他認為叨叨有什麽事應該優先找到自己才對,所以當他看到自己的小貓和段淵在一塊的時候,他感受到了強烈的被背叛的憤怒。
唐非無紅了眼眶,他控訴道:“楚寧那家夥就算了,你是為什麽啊?楚寧喂了你那麽多年,你都沒有和他親近,你和段淵才見了幾次?你就要這樣對我?你考慮過我的想法沒有?”
“喵!”叨叨用爪子拍了拍唐非無的眼睛,眼神裏流露出了人的情緒。
“幫他什麽?”唐非無很不理解,也很煩心,他陰陽怪氣道:“他看起來多厲害啊,還需要我幫忙?他這是要人幫忙的樣子嗎?我哪裏敢拒絕啊……”
叨叨舔了舔他的臉,唐非無沉默了下來,他抱着貓躺倒在地上,這裏是沒有光的,但他的視線卻絲毫不受阻,這裏什麽都有,桌子,椅子,櫃子,屏風門簾,像極了古代小戶人家,不窮,該有的都有,但也沒有很富有,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基礎的,叨叨安靜地躺在他的懷裏,前所未有的乖巧。
“叨叨,當祟很痛苦嗎?”
叨叨沒有回答他,他不在意,又問:“我有一種預感,段淵以前或許是人,但他以後肯定沒辦法在做一個真正的人了。”
“喵。”
“我在這方面看人很準,比楚寧還準。”唐非無揉了揉叨叨,說道:“楚寧一定會傷心的,怎麽就得喜歡這個人呢?為他傷心一點也不值得。”
沒有人能替他人感到不值得,唐非無與楚寧再如何親近,也沒有資格,但他還是提前替楚寧難過,他這個師弟是他看着長大的,他說:“如果段淵是為了那個我自己都不确定的身世,我根本不知道有什麽意義,你看,我都無法傷到他。”
“喵。”
唐非無将手臂橫在眼睛上,他沮喪地說:“這是他們黃泉海人特有的能力,你不就因為這個不敢靠近楚寧嗎?如果你也認同段淵,那你為什麽敢做我的貓?”
叨叨無言以對。
唐非無從地上爬起來,他在屋內走了一圈,熟悉了一下屋內陳設,既然要在這裏呆三天,他還是得讓自己舒服一點才是,他找到卧房,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張自帶門的古床,确認沒有什麽異常之後,他才往床上躺,叨叨踩着他的肩膀走到枕頭邊窩起來。
唐非無想着段淵離開前的叮囑,讓他保持清醒,但這個清醒是什麽意思,是讓他三天不要睡覺,還是有別的什麽會幹擾到他理智的存在,所以要讓他清晰?如果他沒做到,會有什麽結果?
他忐忑無比,有些後悔自己腦袋發抽跑下山了。
而且他也不知道這個沒有日出月落的地方怎麽确定時間,人對時間的感知是會随着認知的混亂發生變化的。
然而當他感到困了的時候,他絲毫沒有反抗的意思往床上一摔便睡了過去,不知睡了多久,他渾身酸痛地醒過來,意識朦胧,不知天地為何物,緩了許久,他才慢慢恢複清醒,他看向枕頭邊還在熟睡的叨叨,小心翼翼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然而他走出卧室,卻看到了屋子裏坐着一個陌生人,那人奇長的黑發幾乎與身上如霧飄渺的黑袍融為一體,雪白的肌膚與黑色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猶如一副山水畫間的留白,灰色地眸子無喜無悲,一錯不錯地望着他。
唐非無看到那人的臉時,恍惚了一瞬間,好似看到了不可直視的天資,不敢再看第二眼,深怕至此沉迷再難自拔。
“我不想贊同那孩子的想法。”那絕色美人面色冷淡,語氣平緩說道:“我也不想你們蓬萊人踏入我祟界一步,你們的臭味我隔着界門都被熏得難以忍受。”
随着那人說話聲響起,他聽到了外面傳來了水流聲,忽然明白了眼前的人就是之前段淵在涼亭見的人,他心下駭然:“這裏是祟界?你是什麽人?”
“但我無法否認,這确實有用。”美人看向了大開的門外,他說:“你們只是存在這裏,這裏都變得幹淨了很多,如果是真正的蓬萊人,或許效果會更明顯,但……臭味應該也會更濃烈。”他秀眉微蹙,好似已經聞到了他所說的蓬萊人的臭味。
唐非無由始至終都是一頭霧水:“什麽幹淨了?”
美人指尖微動,灰霧從空氣中被分離出來,在他的指尖纏繞着,他說:“由邪祟中誕生的無法被轉化的穢氣,是天地間最為污濁的死氣,沉積于祟界,成為這千萬年都化不開的霧。”
唐非無似懂非懂,他說:“你是說……我被段淵用來當作空氣淨化器?”
“效果不甚明顯。”美人搖搖頭,他說:“你終其一生都淨化不了一寸灰霧,更遑論祟界的天地,你是個無用之人。”
美人看向了他,眼底閃過一絲殺意,唐非無頓時如墜冰窟,而這時,卧房裏的叨叨跑了出來,擋在了他們二者之間,美人愣了一下,唐非無大驚失色:“叨叨!”
“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美人站了起來,走向了門外,說道:“我答應他不會傷你,不過是來看看成果罷了。”
叨叨背毛豎起,美人看了它一眼,說道:“你無需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