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來

第12章 章

第 12 章

段淵緊張地看着謝千機走近，他站了起來，看到他手裏提着一個袋子，大概猜到謝千機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來。

謝千機沒有走進涼亭，而是順着小路進了屋，段淵與姜林對視了一眼，段淵有些心虛地跟了上去。

謝千機将袋子放在了案桌上，然後看向段淵，稍微打量了一下，問道：“你怎麽回事？”

段淵站在門口，有些不敢再進去了，他讷讷地說道：“……沒怎麽啊，就是遇到了點事，身體壞掉了，我以為能好的。”

“什麽事？怎麽會壞？”謝千機從袋子裏拿出了一盒口服液，遲疑了一下，遞給了段淵，道：“你遇到了什麽人？怎麽沒有和我們說過？”

“是……”段淵阻止着措辭的時候，看到姜林從邊上走過，途徑他的時候掃了他一眼，然後進到了裏屋去了，他不高興地抿了抿嘴，說道：“我遇到了一個奇怪的東西，但觀時看不到，也沒有分析出數據來。”

謝千機皺眉，道：“這是你受傷的原因嗎？那個東西傷了你？”

“……”段淵沒有回答，他思索了一下，說道：“和那個東西一起出現的是一面鏡子，而那個東西，長着我的臉。”

“你說鏡子？”謝千機神色微變，他連忙追問：“你确定是長着你的臉嗎？”

“不确定。”段淵将吸管插進瓶子裏，他說：“只有我自己看到了啊，我不能保證那不是針對個人的幻覺。”

“不會的，你不會看到幻覺的。”謝千機拿出手機來，他點開相冊，打開一張圖片，面向段淵，問道：“是不是這面鏡子？”

圖片是一面成人那般高的銅鏡，是鑲嵌在牆裏的，鏡邊是與銅鏡為一體的繁複花邊，兩只如同青鳥一樣的生物首尾相接，将整個鏡面都圍在中間，而底座是一只不知什麽生物的獸類的形象馱着鏡子。

那個時候太黑了，段淵并沒有看清那面鏡子的細節，而且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個人吸引過去了，但那面鏡子卻是和謝千機給他看的這面很像，他問：“有點像，我不敢确定，大哥，你認識這面鏡子嗎？”

謝千機怔怔地看着手機裏的圖片，他說：“當年我弟弟失蹤，就是因為這面鏡子。”

“呃，這……”段淵有些難以置信，他看到謝千機難過的神情，想到了自己看到了關于天寧市以往處理邪祟時的報告，他連忙去把平板拿來，遞給謝千機說道：“大哥，這面鏡子三年前開始頻繁在這裏出現，而這三年我們都沒有來過這裏。”

“是嗎？”謝千機接過平板，開始仔細翻看異靈局的那些記錄，然後将手邊的口服液向段淵那邊推了推，道：“你自己玩去吧，新身體要适應一下。”

“好。”段淵滿心歡喜地将口服液全部打包拿走，進了裏屋，便看到了姜林那一言難盡的表情，他白了段淵一眼，道：“謝千機真好糊弄。”

“……”段淵越過他回了自己的房間，将口服液全部從盒子裏取出來，然後一支支放進自己的布包裏，又從衣櫃裏取出來幾件衣服，疊好塞進包裏，布包像哆啦A夢的口袋，怎麽都塞不滿一樣，裝了一大堆物品，卻還是癟癟的，他收拾好後，挎着包就要出門，又發現姜林就守在門口堵着他。

段淵疑惑：“怎麽了？”

姜林掃了他的包一眼，問道：“你要去哪？千機讓你去玩，不是讓你離開這裏。”

“回去市裏。”段淵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覺得我已經适應身體了。”

“不要你覺得。”姜林一腳抵在另一邊門框上，他說：“謝千機找到了他弟弟的蹤跡，以後我們不會總是這樣晃晃悠悠地做這些無聊的小事了，你要完全，徹底的熟悉這具身體，并不是無障礙行走跳躍就完事了，之後我們要面對的邪祟可能都會是觀時無法分析的等級，以後不會有太多時間給你換身體，你要減少身體更換的次數以及受傷的次數，而且，容器也沒有多少了，品質上乘，能用的最多只有三個。

蓬萊的七金木至少還需要十年才能長出足夠用以制作容器的材料，這十年間，你只有這三個容器備用，若不節制，那你就只能回到本尊裏去，那個時候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自由了。”

“……那是意外。”段淵有些委屈，他并不是故意損壞身體的，當時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突然出現的東西，他也不會冒進雨裏，傷到容器，而且他哪知道那些雨水會讓他的身體造成不可挽救的損傷。

“不論是不是意外，現在的結果都成了必然。”姜林收回了腿，他說：“好好磨合一段時間吧，這具身體沒有你之前那具敏捷。”說完他帶上門，離開了。

段淵沉默了很久，将包猛地摔在了床上，然後一頭紮進了被子裏。

姜林知道段淵會生悶氣，他不是謝千機，完全不打算去哄，他回到前堂，看到謝千機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的地面上，手邊的桌子放着平板，平板還亮着，顯示着那些報告。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屏幕，發現那些報告不知有天寧市的，可能是剛剛謝千機讓觀時又找了其他市關于那面鏡子的報告，他拿起來仔細看了一會，發現那些鏡子出現過的城市他們也基本都去過，甚至停留過一段時間，但他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面鏡子，每次都會很巧合地錯過，他心中閃過一絲古怪的感覺，這面鏡子像是在躲着他們一樣。

他關掉平板，看向謝千機，說道：“有了你弟弟的消息，你怎麽不開心？”

謝千機雙眼無神，他木讷地将臉轉向姜林，道：“我不知道，我找了二十多年，怎麽會完全沒有再見過鏡子？”

姜林不說話，坐在了另一邊的凳子上，他說：“所以呢？”

謝千機眼底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他說：“他是不是根本不記得我了？他為什麽不來找我？”

“……”姜林嘆了一口氣，暗自翻了一個白眼，今天怎麽回事，這一個兩個的，都要傷一心，他真的不擅長安慰人。

“你弟弟失蹤的時候才多大啊，他不記得你應該很正常，再說了，那面鏡子只是你弟弟失蹤的原因，沒有別的更多與你弟弟有關的消息，現在我們只是找到了鏡子的消息而已，你弟弟還沒影呢。”姜林說完忽然就覺得這話好像不太适合這個時候說，起不到任何安慰人的作用，還可能引導謝千機的思緒走到另一個不太妙的方向去。

“我的意思是，咱們先不要想那麽多。”姜林連忙補救道：“我們先找到鏡子，确定弟弟到底是怎麽通過鏡子失蹤的，好追蹤下一步，萬一你弟弟是想找你，但是身不由己呢，是不是？”

謝千機盯着姜林沉默無言地看了許久，他忽然輕笑了一聲，道：“你知道這是什麽鏡子嗎？”

姜林眉頭一挑，感覺自己方才的補救行為有些多此一舉，這家夥是他們三心态最穩的一個，傷個心而已，風一吹就沒了，根本用不着自己安慰，他說：“不知道，是什麽？”

“這鏡子以前是被鑲嵌在雲流澗萬象垣裏的一件靈器，用以照射祟界的諸邪萬鬼，後來，它生出了靈智，蠱惑了雲流澗其他靈器一同引發了一場大變動，雲流澗不複存在，我弟弟也是那個時候失蹤的。”

姜林面露驚訝，随後他饒有興致地說道：“你還是第一次和我說起這件事，外界似乎沒有多少與雲流澗有關的信息，那個傳說中伫立在祟界的地方？你是那裏的人？”

“沒有外界傳得那麽神乎其神。”謝千機好笑地搖了搖頭，他說：“雲流澗和你的家鄉以及九淵的家鄉是一樣的存在，類似于秘境，不過那裏确實太靠近祟界了，那個界門無法封印，很多東西容易被染上穢氣，令物品發生質變，變成類似于邪祟的東西。”

這個世界有三界，分別是人界，祟界以及無處不在的幽界，人界，顧名思義，就是人的世界，具肉身，魂靈和氣息為一體的生靈的世界，在人界，哪怕是一塊石頭，都具有這三個特質，而祟界，則是介于幽界與人界之間的地方，卻不像人界一樣具有穩定的空間，它是無時無刻不在扭曲變化的，是失去了肉身和氣息的變異魂靈聚集之地。

而幽界，它無處不在，在最早期發現這個世界存在的時候，它擁有另一個名字：神界。

後來的修士發現，所謂神界并沒有神靈，那裏甚至不像人界和祟界有固定的居民，所有一切都是匆匆過客，像是話本裏地府一樣的存在，只負責生靈的輪回轉世，只有沒有變異的魂靈可以進入此界，且只能向前走，終點是新生，這個世界是與人界完全重疊的世界，只能佐證其存在。

祟界具體的位置沒有一個定數，邪祟通往人界的通道叫界門，固定不變的界門一般都有大家宗門守着，大部分都已經被封印了起來，可以忽略其存在了，如今為禍人間的邪祟大部分都是在人界因為怨氣而祟化的魂靈，普通的修士都可以解決。

“具有蠱惑力量的鏡子，應該是邪器了吧，這麽多年，竟然沒有再出過一次類似于雲流澗那樣的禍事？那個界門後來怎麽樣了？”

“被堵上了。”謝千機垂下眼眸，掩飾眼底的落寞，他說道：“正是因為鏡子毫無動作，所以我從來沒有找到過它的蹤跡，不過就算它沒有我弟弟的蹤跡，也不能任它一直留在人界。”

姜林支着下巴，眉頭皺成了一個川字，一切和祟界沾上了關系的事都會變得麻煩複雜，他以為自己放棄了複活重要的人，段淵放棄找尋母親送給他碎掉的神器的執念後，就只有謝千機找弟弟這一件簡單的事，結果，這件事卻是最麻煩的。

而且這件事還和段淵扯上了關系，他想不明白，道：“九淵說他看到了和鏡子一起出現的和他一樣的人，這是鏡子質變的能力之一嗎？”

“不排除這個可能。”謝千機陷入了沉思，邊把自己疑惑的點一一列舉了出來：“九淵是在什麽情況下遇到的這個鏡子？他們之間又發生了什麽？九淵的傷是這面鏡子造成的嗎？這個九淵和我說得不清不楚的……為什麽那面鏡子可以破壞蓬萊的物品，因為九淵的特性，他不會被幻境迷惑，為什麽那個人會和九淵長得一樣，觀時察覺不到那面鏡子，它們之間又有什麽聯系？”

終于，謝千機意識到了一個漏洞，他看向姜林：“九淵是不是瞞了我什麽？他是什麽時候受的傷？”

“……”姜林看向別處，他并不是想幫着段淵蒙混過關，他只是覺得，這件事與自己是無關的，自己多加介入可能會影響謝千機的判斷。

然後他看到謝千機直接翻起來了段淵的平板，心中一咯噔。

“楚寧！”謝千機看到了段淵的活動時間線，似乎意識到了什麽，他說：“楚寧有大問題！”

謝千機站了起來，他将平板塞進了姜林的懷裏，說道：“把九淵換下來的那具容器拿來我看看，我不認為鏡子有傷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