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校霸
校霸
上午的課程在筆尖與紙張的觸碰摩擦之間逝去，周洗夏熟練地完成了檢讨稿。
她大禍沒闖過，小禍一大堆，寫過的檢讨不少。不過這是她來高中後的第一篇，為彰顯自己悔改的決心，她适當地在某些好句好詞上流下“眼淚”。
路樾餘光瞥到她拿出眼藥水瓶，擠壓，滴落在紙面。
水滴将字體暈開，周洗夏吹了吹，将紙晾在一旁。她察覺到路樾的目光，眼中閃過狡黠，“這不是擔心被老劉打回來重寫嘛。”
路樾點點頭，兩指夾筆，左右畫圈轉動，動作靈活且熟練。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黑色的筆管襯地皮膚愈加白皙，陽光下依稀可見淡淡的青筋。
周洗夏不是手控，但不免心動于美好事物，她慣來直白，“你的手長得好漂亮啊。”
路樾轉筆的手僵住，嘴上回複：“你也不賴。”
周洗夏搓搓手，表情帶着驕傲，“那是肯定的，我哪哪都不賴。”
路樾聽見她的話，不鹹不淡地勾唇反問，“語文成績？”
…………
上午最後一節課下課鈴響起，物理老師恰好落下尾音。他撫了撫前額稀疏的劉海，“一名優秀的老師總是能把自己的課程安排得合理且充分。”
一句話不知中傷了多少喜歡拖堂的老師，周洗夏玩笑地說：“老師，上次你可是也搶占了體育課來講解試卷。”
物理老師看向自己的得意門生，假模假式道：“胡說，分明是你們體育老師生病才請我來代課。”
全班同時發出意味深長的一聲“哦”後，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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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理老師迅速合上書本，夾在上臂間，“好啦好啦，快去吃飯了。去晚了，看你們吃什麽。”
周洗夏牢記老劉的教誨，肩負起帶新同學熟悉校園的責任，這其中自然包括品嘗食堂美味。
避免路樾同她們倆女生吃飯尴尬，周洗夏特地叫上了林佳的同桌邵辛。
四人兵分兩路，周洗夏陪同路樾去充值校園卡，讓邵辛和林佳先去食堂吃飯。
林佳本想着順便幫他們二人買好省得再去排隊，可周洗夏選不定自己要吃什麽，路樾更是對食堂一無所知，這才作罷。
初高中的學生學習可能不積極，幹飯個個熱衷于争第一名。
辦理完校園卡後，時間稍晚，一些菜盤裏已經空空如也。
周洗夏帶着路樾掃視食堂一圈，勉強選出合口味的窗口排隊。
他們前面還有四五個人，周洗夏踮踮腳，邊監督着椒麻手撕雞的菜量，邊說：“食堂的菜一般，下次帶你出去吃，學校對面的酸辣粉巨好吃。”
記起他的口味，周洗夏又說：“你們北城人是不是都不吃辣？我外婆他們就一點辣不能沾，媽媽也是來星市之後才改了口味。”
“以前不吃，現在會嘗試。”路樾站在她後面，看着面前踮腳放下又重新踮起的女孩。
周洗夏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道菜上，腦子沒轉過彎來問路樾嘗試吃辣的原因，話題因此結束。
路樾微垂眼，同樣沉默。
食堂阿姨打菜迅速，輪到他們的時候，具有東道主意識的周洗夏主動禮讓，讓路樾先點菜。
路樾沒跟她客氣，手指指點幾下就選定了自己的午餐。
食堂阿姨看是生面孔，連勺子都沒抖，滿滿當當地将椒麻手撕雞全部放入了路樾的餐盤中。
………………路樾是上天派來和他作對的嘛？
周洗夏心頭一涼，保持鎮定選好自己的菜。為此不惜多點了兩個菜，來慰藉她受傷的心靈。
“這裏。”林佳沖端着餐盤的兩人招招手，示意他們過來。
周洗夏放下餐盤，坐在了林佳的旁邊，路樾則坐在了她的對面。
“路樾，你竟然也喜歡吃椒麻手撕雞。”林佳飯菜已經吃了過半了，瞧了眼兩人的餐盤，不可思議地說：“夏夏，你今天怎麽不吃？你不是說這是食堂的靈魂嗎？”
周洗夏輕咳一聲，“不是你說要偶爾換換口味。”
“我是欣賞不了這道菜，又辣又麻。”林佳贊同地肯定，犯惑，“沒想到你能碰到有人和你一樣喜歡吃。”
周洗夏輕嗤一聲，“明明就只有你不喜歡好吧。”
邵辛狼吞虎咽中，舉手，“還有我。”
“我也不喜歡吃。”路樾出聲，“還沒動筷，你要嗎？不要我就倒掉了。”
“啊，那你剛剛選它幹嘛。”周洗夏沒想到自己的心頭愛慘遭衆人嫌棄，憤慨地想和他們争個高低，心知自己難以一敵三，只好弱弱地說：“算了，你給我吧。”
縱因沒有為心頭愛正名而難過，但周洗夏在吃到心心念念的手撕雞時，心裏還是湧現出難抑的滿足。
林佳他們來得早，吃完便坐在一旁等他們。
林佳嘴巴閑不住，找話題聊天，“路樾同學，你怎麽吃飯清一色啊？”
邵辛喝着食堂免費的紫菜湯，猜測：“你不是本地人嗎？”宜市無辣不歡，幾乎碗碗菜都要添上辣椒來炒，路樾盤中卻是一點辣椒都沒有。
“他是北城人。”周洗夏夾起小紅椒，放入口中，“不太能吃辣。”
“北城，那不是你媽媽的老家嘛。”林佳用紙巾擦擦嘴，“你們以前認識嗎？”
路樾見周洗夏搖搖頭，垂眼自顧自吃飯。
“北城那麽大，再說我只有偶爾逢年過節才會回去，怎麽可能認識。”周洗夏擺擺手，認為好友腦洞過大。
林佳也覺得自己想多了，止住了這個話題。
“我住在江淮區。”路樾比起時不時接話的周洗夏來說，吃飯速度快上不少，一碗飯菜很快見底。
“我表弟也住那裏。”原本想接話的周洗夏被邵辛截住話頭，邵辛忙不疊地咽下口中的熱湯，問：“你讀的是哪所中學啊？”
周洗夏定睛看向路樾，細細打量男生的臉龐。
路樾一頭微分碎蓋短發，額頭發梢輕輕耷拉着眼皮，遮擋了幾分少年眉目的神色。周洗夏莫名覺得這阻擋住少年本身的英氣，讓他變得更柔和更沉默。
他吃飯很專注，不常說話。後來，周洗夏才知道他幹任何事情都很專注，幾乎不曾有什麽能幹擾他完成事情的進度，當然前提必定是要他符合他心意的才行。
“江淮中學。”路樾吃完飯，筷子放好，擡頭就見周洗夏失神地看向自己，“有事？”
邵辛和林佳一臉八卦的模樣，林佳用手臂輕拱周洗夏。
周洗夏不自在地低下頭，眼睫低垂，輕輕攪着米飯，“我是想提醒你頭發太長了，小心明天被軍訓教官剃光頭。”
路樾的頭發确實不合格，但軍訓最多也就獎勵寸頭，光頭是周洗夏的誇張說法。
周洗夏再次在腦海中搜索了一番，她對路樾确實是毫無印象，沒見過也不認識。
她不認識，邵辛卻是一臉興奮，吃驚道：“我表弟和我們一屆，也是那個學校的。他叫宋雲程，你認識嗎？”
路樾頓了頓，片刻後搖搖頭。
“我小姨說他成績特別好，常年考全校第一。”邵辛低頭吹散湯表面的浮沫，忍不住吐槽：“我媽老拿我跟他比，煩死了。”
“能和學霸比較是你的榮幸。”林佳故意氣他。
周洗夏聽着兩人鬥嘴，低頭扒着飯。
市場裏的貨品都是價格功效類似才被當作競品進行比較，而人卻能無關出身成長實力等因素盲目地被有心人當作競争的工具。
想起剛剛被質疑成績，周洗夏抿唇，憤憤對路樾說：“我也是學霸。”
林佳不知怎的聽岔了，咋咋呼呼：“什麽什麽校霸，校霸在哪裏？我們學校還有校霸？是誰這麽非主流？”
“你聽錯了。”周洗夏按住激動的林佳，林佳知道自己誤會後覺得無趣，繼續與邵辛鬥嘴。
周洗夏裝作不經意，鬼使神差地對路樾說：“那你們以前學校有校霸嗎”
路樾腦海中浮現起那人的樣子，肯定道：“嗯，打架很厲害。”就是人挺傻的。
周洗夏沉肩，繼續說：“那你和他熟嗎？”
路樾眼角帶笑，說：“還行。”
路樾看上去不是會廣交朋友的人，他的還行多半能定性為關系親密。周洗夏強忍着保持微笑，心想猜測他會不會是校霸後面的小跟班。
“我以前小學的時候，學校也有位校霸。他天天打架，六年級就被送進少管所了。”周洗夏不願自己的同桌日後誤入迷途，總結道：“所以，打架是人生錯誤的開始。”
林佳這回聽得真真切切，和周洗夏就讀于同一間小學的她問：“誰進少管所了？我怎麽不知道。”
周洗夏含糊說了句大概是你忘了。
路樾定定地看了眼周洗夏，不再說話。
周洗夏最晚結束自己的午餐，四人放好餐具後準備回教室午休。
半路上，林佳和邵辛提出要喝奶茶，他們迅速擠進奶茶店點單，周洗夏和路樾看着密集的人群，默默選擇站在店門外不跟着進去湊熱鬧。
“老劉和你說的？”太陽灼熱，路樾揉揉頭發。
果然如此，她的同桌是暴力狂。周洗夏咽咽口水，些許害怕湧上來，“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路樾：“你是不是很讨厭我？”
啊，即使确實有些害怕他，也同樣不喜那群欺負人的校霸之類的人物，可不至于談得上讨厭。
周洗夏停頓幾秒，拼命想要組織語言緩和當前的氣氛。
周洗夏感到他散發出生人勿近的氣場，想他雖以前犯過錯，但看老劉對他的态度，應該事情也不大，寬慰道：“沒事，我們可以重新開始。”
路樾視線飄向遠方，“随你。”
異頻交流的兩人誤将對方的內心攪得亂七八糟。
林佳和邵辛很快捧着四杯奶茶出來，沒注意到兩人尴尬的氣氛，興沖沖地走在前面讨論着剛剛發生的趣事。
路樾收回眼神，對周洗夏說：“手機拿出來。”
不會吧，大佬的控制欲強到這個地步，手機都要上繳嗎？不過好像暴力狂的控制欲确實都很強。
周洗夏主打一個不欺軟但怕硬，天大地大命最大，順從地選擇交出手機。
路樾沒接，讓她解開手機密碼。
周洗夏不敢避開他解鎖，再說手機鎖屏密碼又不是支付密碼，沒什麽好在乎的。于是直截了當地打開了手機，卻不料手機頁面還停留在剛剛的搜索——如何拯救十六歲的暴力狂？
周洗夏：……
路樾：……
周洗夏生怕自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決定甩鍋，“這個浏覽器天天瞎推送亂七八糟的信息，我點開就是想看看他們寫得能有多離譜！”
路樾擰着眉，明顯不太相信。
周洗夏自顧自地提快腳步，走到他前面，避免等下挨打跑不掉，嘴裏還不停地吐槽着沒名堂的推送信息。
周洗夏走得很快，似有猛虎在追一樣。
“周洗夏。”路樾好像發現兩人的對話有歧義，發笑地舉了舉奶茶，說：“我把奶茶錢轉給你。”
這三個字被低磁的聲音念出，周洗夏不由得轉身。隔着好大一段距離，她沒失去理智，說：“可是奶茶是林佳他們買的啊。”
路樾：“我不随便加別人微信。”
夏日當空，溫涼的杯壁在久握後，竟透出絲寒意。
周洗夏抑制住想要瑟瑟發抖的沖動，她這是被發展成“校霸小弟的小弟”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