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章
第 43 章
看着臉色蒼白卻一臉柔色的少年,阮軟眼睛酸澀,幹澀的嘴唇動了幾下,才喊出了那句“懷哥哥”。
“讓你擔心了。”顧楚懷眼裏有歉意閃過。
阮軟咬了咬嘴唇,伸出雙手,緊緊抓住了顧楚懷在被子下的手。
“懷哥哥,不管你要什麽,我希望,你能以自身為重,不要将自身陷于險地。”
阮甜能看出來,阮軟又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顧楚懷算無遺策,身手絕佳,有千般方法阻止蔡瑾年?大抵,不過是顧楚懷有所謀。
顧楚懷頓了下,回握了回去。
“我記住了。”
溫度從相連手中源源不斷傳來,溫暖了阮軟忐忑害怕了一宿的心。
“嗯。”
看着顧楚懷溫柔的眼神,阮軟似乎有點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了。
他想要懷哥哥平平安安,不想懷哥哥再涉險。
但是懷哥哥選擇的這條路,終究充滿血腥和孤寂。
失敗了,懷哥哥會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悄無聲息地死去。成功了,懷哥哥将獨自一人站于高處,身邊再無知心之人。
他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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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花花,他有超越這個時代的知識和科技,上天既然給予了他仙寶,只用于享受豈不是暴殄天物?
“懷哥哥,我想好了。有懷哥哥的地方才是我想去的地方。”阮軟清澈的眼眸看着俊美的少年堅定道。
顧楚懷擡眸看着阮軟,心裏一軟,擡手将對方睡得毛躁的頭發理順,輕聲道,“不急,阮軟還小,可以再想想。”
顧楚懷是個矛盾的人。
他冷心冷清,世人在他眼中,不過是棋局中的一子。唯獨阮軟不一樣,他是将顧楚懷系于世間的一根細線,是顧楚懷的人間煙火。
他心疼阮軟,尊重阮軟,祈望阮軟能随心所欲、肆意人生。他總是怕阮軟還太懵懂,怕阮軟沖動後悔,将來郁郁寡歡。
但是阮軟要是不願随他而走,他就真的能灑脫地放下,微笑着看着阮軟和一個陌生男人在一起,為他生兒育子嗎?
不可能。
顧楚懷會瘋掉。
他會殺了狗男人,屠盡所有試圖搶走他珍寶的無恥之徒。
他啊,說阮軟還小,不過是想他長大後,心甘情願嫁于他而已。
早在阮軟在山崖底下救了他,稱他為“懷哥哥”起,他就不可能會放手。
那天以後,阮軟發憤圖強,拉着花花一起,着手肥皂、玻璃等生意,和大哥一起合作,将貨物賣掉了天南地北。
壟斷的市場是廣闊的。
依靠着這些“稀罕奇妙”的玩意,阮生先打進了江南的權貴圈子,官家為他引薦了當地豪紳和大商。
通過阮軟提供的互惠互利的交易協議,阮生先與大商達成了江南絲綢、布帛、糧食等方面的交易。時機成熟之時,聯合了江南三大商中的徽商和無數小商戶建立了同富商行,經過苦心經營,搖身一變,成為江南第一大商,開始天南地北地做生意。
而顧楚懷的苦肉計也效果顯著。蔡瑾年成為正千戶之時,提拔了顧楚懷成為副千戶。
阮軟十四歲時,如顧楚懷所料,戰争爆發了。
山河飄搖,西戎和北狄開始攻打大夏,鐵蹄踏進了西門關、玉門關。
“阮軟,我要出發了。”如今是最佳時機,顧楚懷要去沙場建功立業了。
夕陽下,十四歲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出水芙蓉的阮軟心疼地看着一身軍裝的顧楚懷。
“懷哥哥,你務必小心。”阮軟不會勸顧楚懷放棄宏圖大業。
“嗯,你也是。”這些年,顧楚懷氣質越發地內斂了,溫潤如玉,清冷如月,但卻殺伐果斷,謀略頗深。
有時候作為上司的蔡瑾年都有點怵,不敢招惹他——當然有部分原因是顧楚懷是阮甜的“二哥”,将來的小舅子,得罪不起。
想到這裏,阮軟輕笑了一聲,出言讓顧楚懷不必擔心,“武有姐姐,文有簪娘,更何況,我還有……懷哥哥不必擔心。你且等着,我制鹽,冶鐵,化肥等工廠已經開工了,到時候懷哥哥都要靠我吃飯!”
看多了造|反畫本子的阮軟早就部署這些戰争的重要物資了。不過現在是戰争初期,鹽鐵都是官方管制品,因為都是在悄悄囤積,尤其是鐵,只用007探測了一個無人發現的鐵礦後只挖了一小部分研究工藝,尚未大量生産。
被薅盡羊毛的007:……
說實話,一開始,007還會慌張。畢竟一看阮軟和顧楚懷現在就是郎有情妾有意,只差捅破一窗紙,而那所謂的天命之子一直沒個影,任務遲早得失敗。
後來它一想,樹死人活,它作為一只高科技統,還解決不了這件事嗎?!
最終它通過撒潑打滾,鬼哭狼嚎,成功将自己賣給了無限流世界的大佬統一百年,讓對方承諾任務失敗了會保下這個世界——唉,捷徑走多了,就不想回到正途了,統子點煙滄桑地想到。
看着顧楚懷離去的背影,阮軟突然出聲,叫住了他。
“懷哥哥,這個……是我為你繡的荷包。”阮軟滑嫩白皙的臉蛋染上了一抹紅色,長長的睫毛害羞地扇了扇,将一個荷青色的荷包遞向俊美的青年。
荷包陣腳很差,看出來了繡者不善手工,但這一針一線,都代表了一個少年誠摯的情意。
顧楚懷眸光微動,克制地将阮軟微攬進懷,輕聲道,“我會好好珍惜的,等我回來。”
——
戰争全面爆發了,大夏表面輝煌強盛,內裏千瘡百孔,敵軍攻入關,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但畢竟多年底蘊,一時之間,西戎和北狄也無法吞下大夏。
拉鋸戰就此展開。
而在此時,人口,或者士兵就尤為重要。
海寧府和慶平府趁機推出了誘人的人口引進政策,同時由于化肥的出現、地理位置的優勢,兩府并未收到戰争的波及,安穩富饒,宛如一個世外桃源,從周邊虹吸了不少人口進來。
同時兩府城承諾了士兵死亡贍養和福利政策,一時之間從五湖四海投奔而來的青年熱情高漲,紛紛加入軍隊,解決了後顧之憂,軍士兵們都牟足了勁浴血奮戰,建功立業。
随着兩府明顯異于常府的操作,朝廷察覺到不妙,下了多道命令要求交出制鐵和制鹽技術。同時換人接任府主等核心管職。
然而蔡飛完全不理。
來一個囚一個,問就是戰亂期間世态動蕩,使者沒到就失聯蹤了,他也無可奈何。
“賢侄,江熙是個好孩子,和你正相配。”蔡飛犀利的眼睛看向下方抿茶的俊美青年,氣勢驚人。
和長相文雅清越的兩兄弟不一樣,蔡飛長相粗狂,但卻心細如針。
顧楚懷這個鄉下泥腿子當年初時拿着賬本投誠,微微引起了他的注意,後來随着顧楚懷在軍隊展露頭角,他才逐漸重視了起來。
此子謀略能力都是不世不才,必有大為。
蔡飛願意将自家唯一的哥兒下嫁,可見其重視。
顧楚懷将杯子輕輕放下,道,“督軍有所不知,我們家有四個孩子,其中三妹是姑娘。”
蔡飛挑挑眉。
顧楚懷見狀說得明白一點,“瑾年兄似乎對三妹有意。”
潛臺詞是,哥婿撈不到,可以撈個媳婦。
蔡家就兩個孩子,他們的婚嫁都可以給蔡家帶來助力,但是阮家畢竟是出身白衣,兩個都壓李家,綁定太深将來出事不利于分割,同時也過于浪費。
因此只要有一個和顧家聯姻就行。而蔡瑾年有意,就沒必要把蔡江熙嫁于顧楚懷。
蔡飛心思轉了一圈。
他打算和顧楚懷聯姻不僅是看中他的才能,也是看中了阮家各子的才能。
李懷善謀,阮生善商,阮軟善造,阮甜閨中姑娘,倒是不曾了解。
但是李懷終究姓李……士農工商士為先。阮家手握巨額財富依舊能在亂世獲得滋潤,不過是打仗還需要仰仗他們。
飛鳥盡,良弓藏,等戰争結束,大軍包圍,阮家就是被随意拿捏的軟柿子。
因此蔡飛其實最看中顧楚懷,如果和阮家聯姻,李懷卻不姓阮……
似乎是看出了蔡飛的猶豫,顧楚懷下了一猛藥,“我心悅阮軟,此生只娶他一人。”
蔡飛眼睛眯了眯,心思流轉了一圈後爽朗笑着道,“賢侄早說,君子不奪人所愛,差點我就亂點鴛鴦譜了,哈哈哈。”
李懷不姓阮,但他夫郎姓阮,也可以。
賓主盡歡從蔡家出來後,一個仆人攔住了顧楚懷的去路,“公子,我家少爺有請香遠樓一聚。”
顧楚懷微微颔首。
香遠樓五樓。
一身白衣的蔡江熙回過頭,看着門口越發看不透的青年,笑道,“初次見面,我是蔡江熙。”
兩人雖然沒有正式見過面,但是這幾年已經過招無數了。
從最開始的賬本之争,到後面的行軍打仗,蔡江熙天賦絕佳,聰明絕頂,但是卻始終差顧楚懷一招,讓他這個幕後軍事偶有挫敗。
“顧楚懷。”顧楚懷清冷道。
蔡江熙點點頭,聰明人不說廢話,直入主題,“我爹和你說聯姻的事了?”
顧楚懷點了點頭。
“看你這樣子是回絕了。”蔡江熙也有心氣,“我如何配不上你。”
顧楚懷垂眸看着茶杯中漂浮的茶葉,道,“與配否無關,婚配大事,應當兩情相悅。”
“竟然能在你嘴裏聽到兩情相悅一詞……”蔡江熙眼神複雜,這麽多年的過招,他早已了解顧楚懷是什麽人——冷血無情,萬物皆蝼蟻。
“我猜,最終會是瑾年和你三妹聯姻吧。”蔡江熙自然明白折中之理,他深深看了一眼顧楚懷,“你妹妹估計想不到她的婚姻大事竟然也成為了哥哥的籌碼。”
就這樣,顧楚懷還談兩情相悅?
顧楚懷不置可否,抿了一口茶,道,“阮甜未必不喜歡瑾年。”
阮家已經鋒芒畢露,危機四伏,顧楚懷要給阮家多上一層保障——那就是與如日中天的蔡家聯姻,更何況……當局者迷,阮甜只是習慣了蔡瑾年的陪伴,才沒有發現自己的情意。
“蔡江熙,你有大才,何必将自己囿于婚嫁,蹉跎一生?”顧楚懷深邃的眼眸看向了容貌盛人的哥兒。
蔡江熙聞言握住茶杯的手緊了緊。
是的,他其實對李懷無意,只不過他思來想去,李懷是最佳的聯姻人選。
這個人眼裏沒有情,只有利。而他的價值,遠高于打理後宅,對方不會浪費他的才能,他還能抛頭露面,大展手腳,實現野心——這才是他想要嫁給李懷的真正原因。
“聽聞北狄民風彪悍,哥兒姑娘也可當家。”顧楚懷突然道。
蔡江熙愣了愣,饒是聰慧如他,也不明白顧楚懷提這個是想要做什麽。
“如今的北狄王有曾經因流落大夏幾年,和一姑娘結為夫妻,并有兩子,小的是漢子。”
“如今北狄王年邁,與大夏陷于戰争,內部也一團糟。近日,小的應該會出發去北狄,我可讓其回歸皇室。但是北狄王有八子,競争激烈。而此子自小流落民間,并無多少學識。”
蔡江熙微微睜大眼睛,“你是想……”
顧楚懷的話透露了幾點:一,對方不善謀略,好掌控。二,對方有血統,有争權之資。三,對方生于大夏,有一半大夏血統,和他結合不算違背祖宗。四,北狄哥兒也可當家,蔡江熙能名正言順參與朝廷大事。
蔡江熙眸光微閃,明顯心動了。
“北狄畢竟是敵對王朝,你就不怕我……”
“你生于大夏,長于大夏,你的父弟都在大夏。”顧楚懷打斷了蔡江熙的話。
況且,他能讓他上位,也能讓他死得悄無聲息,顧楚懷并不擔心。
“對方是誰?”蔡江熙也很果斷,時不再來,千載難逢的機會,容不得半分猶豫。
“胡文軒。”顧楚懷薄唇微啓,說出了一個名字。
其實顧楚懷并非只有這一條路,但是他必須這麽做。
這麽多年了,顧楚懷也套出了跟在阮軟身邊的詭異之物的目的。
竟然是讓阮軟嫁于胡文軒,為其生下氣運之子!
那一刻,顧楚懷內心戾氣橫生,只想将胡文軒碎屍萬段。
但對方是氣運之子名義上的父親,不能死。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将其和阮軟永遠隔開。
蔡江熙就是最好的人選。他有野心、有謀略、有才能,為了穩固自己的地位,一定會将胡文軒迷得神魂颠倒,将其牢牢抓在手裏,絕不可能讓他有半分染指他人的機會。
而且顧楚懷也想知道,胡文軒的孩子出生後,會不會是氣運之子,任務就此完成。
此時早已擺爛的007根本不知道,它一直不見人影的胡文軒,再也不會出現了。
它的任務,就此宣告徹底失敗。
——
拉鋸戰打得實在太久,到了阮軟十八歲這一年,終于,北狄皇室大變天,北狄王八個王子全部因各種原因去世,最終竟然由流落民間的私生子上了位。
新王上位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撤兵了休養生息。北狄一撤兵,大夏所有的火力都往西戎轉移,西戎最終不敵,與大夏簽訂了賠償條約後也離去了。
百姓歡欣鼓舞,喜極而泣,就在這時,大夏發生了一件大事。
鎮國大将軍蔡瑾年拿出了先帝的遺诏,擁立先帝在時的嫡皇孫顧楚懷為帝。
大軍打進皇宮,今帝倉皇逃出皇宮,路上被一個俊美的青年攔了下來。
今帝看着對方熟悉的臉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顫抖的手指着對方,“皇……皇兄。不、不對,你是……”
顧楚懷居高臨下,眼神冷漠地看着這個害死父王母妃的無恥之徒,手起刀落,送對方去給九泉之下的雙親賠罪。
血沿着劍刃滴落在地,顧楚懷立在原處,久久沒有動彈。
天色漸晚,一個溫熱的身體突然從身後緊緊抱住了他。
“懷哥哥,都結束了,以後有我陪着你。”阮軟清澈安撫的聲音宛如天籁之音,喚回了顧楚懷的思緒。
他回過身,将帶有清香的身體狠狠按進懷中,仿佛要把對方融入自己的骨血才罷休。
過了很久以後,明月當頭,顧楚懷才放開了阮軟,柔聲道,“回家吧。”
說着顧楚懷牽起阮軟的手,一步一步,往遠處的繁華京都走去——
就如七歲那年,他牽着阮軟的手,一步一步,往人間煙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