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裏層雲，千山暮景，只影為誰去……”
元好問的雁丘詞怎能不讓人心動，她前世孤單單長大，對家庭又渴望又害怕。可他這段日子所作所為打動了她的心，望着他一條條審視判斷。
第一、他喜歡自己，這點毋庸置疑她能感覺到。
第二、他獨自照顧生病的母親多年，可以看出非常有責任感。
第三、他有能力，不論此時的環境、還是以後開放的環境日子都過的好。而且這一點是她最不看重的一點，因為她同樣有能力。就算他出什麽岔子，她也能擔起養家的責任。
第四、她選擇他就是決定留在這裏，不論發生什麽都認定他才可以。這一點在自然的相處中她此刻下了決心。
“結婚的話家務分攤，我想做什麽你不能幹涉阻攔。”
“行，過日子都聽你的。”
“不反悔？”
“絕不反悔。”
“那我們可以試試。”劉穎說完沒等他嘴邊的笑徹底展開接着道：“不過說好了，如果我中途反悔，你不能耍賴強求。”
自己不足以讓她完全信任，她提這樣的要求很正常。自己以後要努力，要讓她有安全感。以後她如果反悔肯定是自己不好。既然自己不好，那沒道理霸着。
“好。我要讓你不滿意，我肯定不纏人。”
有男人這保證，劉穎心情更放松。她對他動了心，胸腔鼓噪着的是喜歡。沒遇上喜歡的自然單身，既然喜歡了那也沒必要畏首畏尾。
“上車，我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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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未來媳婦騎車帶他，大男人一時十分不好意思。可他不會騎車，又不想放過與她相處的機會，只好提着背簍坐上了後座。
騎着二八大杠還帶着個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加上如今這路況，這情形委實不能說美觀。
劉穎騎的東搖西擺，他在後頭坐的心驚膽顫。車子騎行一段後有了慣性，這才開始平穩起來。他暗暗松口氣，咽下那句我自己下車走吧，安安穩穩提着背簍坐着車。
“咯噔、”轱辘進了淺淺的一個小坑裏，車子颠簸一下，他下意識的就要伸腿。怕自己忽然如此絆倒她，剛想放又趕快提起。
路面不平，車子颠簸的厲害。劉穎沒回頭，喊一聲：“這段路尤其不好，你拽着我衣裳。”
“好，知道了。”
伸手拉住她衣裳，男人心想一定盡快學騎車。男人胳膊更有勁兒，更方便掌握控制車子。這麽累的活，就不該讓媳婦做。
沒結婚呢，已經自覺護着。過幾天下地給玉米摟土，讓熒熒跟他一組，他把倆人活兒都幹了，她跟着做個樣子就行。
一路蹦豆一般颠簸着到村口，劉穎停下車讓他自己走。他什麽都沒說，也沒磨着跟她回家。利落的跳下來，将背簍重新給她綁到自行車後座。
“你先走，自己小心點兒。”
“知道了，拜拜。”
一時高興昏了頭，說完都沒發覺有什麽不對。她騎車回家，身後的孟楊望着她背影傻笑。
“拜拜？啥意思？”
他搖着頭笑笑不再糾結，反正看她表情這肯定不是什麽不好的話。低頭傻樂，草叢中忽然竄出一只兔子。兔子跑的飛快，他撒丫子就去追。
“往哪兒跑你？”
沒出兩百米，他追上将兔子提在了手裏。下工的人扛着工具，看到這一幕紛紛搖頭感嘆。
“你小子腳底下裝着風火輪是不是，咋能跑那快？”
“我看也是。一起挑擔轉運，放開腳步走，累死追不上。不是風火輪是啥？”
孟楊的爆發力的确非常厲害，跑起來簡直風馳電掣。最主要他耐力還好，長時間也沒人能将他撂下。
“楊子，剛看你好像坐着自行車。那騎車的是支書家閨女吧？”
“是，我看的真真的。就是支書家閨女。哎，楊子，你倆在找對象是不？”
孟楊憨厚的笑笑，将兔子放他手中的空袋子裏提着回家。對衆人的問詢，他一聲不答。這事兒熒熒不說，他不能在外張揚。不然熒熒要不高興。
小夥子不吭聲走了，對大家的好奇心沒一點兒滿足的意願。一幫人在後頭胡亂猜測，都覺得自己肯定說對了——這小子在跟支書家閨女談對象。
劉穎騎着車回家不知道這一幕，等她洗漱換衣又清洗幹淨後家裏上工的回來了。她三哥一進門就咋咋呼呼的跑她跟前。
“聽說你騎車帶着孟楊那小子一起回來的，是不是真的？”
她沒回答呢，小叮咚接着三叔的話說：“都說你倆在談對象，小姑姑，你是不是快結婚了？”
“這、這都誰說的？”
為了避嫌村口就下車分開了，這怎麽還傳的滿天風雨的。這時代沒有任何娛樂活動，這是男女老少全員八卦啊。傳播的速度趕上後世的網絡了。
嗐，自己這個後世人還是太不嚴謹。不過跟他是考慮再三的結果，倆人找對象一結婚大家也不會多說什麽。最多說她膽大。
“你別管它誰說的。你就說是不是吧？”
父母此時也站在了一旁，支棱着耳朵靜待她給大家解惑。劉穎的視線在大家身上掃過，默默點點頭。
既然已經決定跟他交往，那沒必要瞞着家裏人。婚姻，她相信自己有絕對的自主權。她的人生，她自己做主。不喜歡就不要，動心了就做好準備勇敢的走。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老太太雙手合十，一副慶幸的模樣。劉穎扶額一笑：“娘，你咋弄的我跟沒人要似的。就找個對象而已，您老至于不至于？”
“至于。找個對象成家立業的我就放心了，而且還是找的我早看上的小夥子，我能不高興嘛。做飯，你做好吃的，把那魚炖了，讓你三哥叫楊子一起來吃。”
“不行。女方家太上趕着掉價，不許去叫啊。”
劉穎說完起身去做飯，老太太也就說說當然沒付諸行動。古話講究低頭娶媳擡頭嫁女，女方的确是不能太上趕着。
高興過了，家人各安其事。劉穎收拾了魚先炖上，又舀了雜糧面今兒做面片，裏頭摻了少量白面讓它更勁道。
大嫂在地裏摘了菜回來，在一旁打水洗淨。拿小菜板來切：“熒熒，都切成小丁嗎？”
劉穎看看點頭：“嗯。再泡一點兒木耳。”
“好嘞。”
面和好放一旁饧着，起鍋拿油撚子抹一下鍋，溫度上來後加入切好的菜放進去炒香。加入熱水。那邊開水擀面，擀成博餅切成寬約兩三公分的長條，用手揪成一小片一小片扔進翻滾的大鍋。
一人一碗面片，桌子中央兩盤鮮靈靈的黃瓜水蘿蔔。這飯絕對低脂低卡，粗糧口感不好，可她做的面片顏色搭配的非常好，反響也不錯。
“粗糧細作，博主這飯看着好看還能減肥，一舉兩得。魚肉細膩有豐富的蛋白質，補充營養不長胖。”
“博主，你這也減肥好多天的，真的不打算做頓好的犒勞犒勞自己？”
“做叫花雞吧，田園裏做叫花雞，感覺好好吃。”
“魚也好吃啊，吃魚難道不是犒勞？”
看了後臺開心睡覺，翌日孟楊到公社交公糧，過來問她去不去。第一次以準女婿的身份上門，他手裏提着昨天那只兔子，望着大家樂呵呵的。
“好好對我妹妹啊，不然我可饒不了你。”老三玩笑般說一句，孟楊乖乖點頭。這良好的态度讓三舅哥十分受用，拍拍他肩膀放他去跟妹妹說話。
“熒熒你今兒去公社嗎？等下我趕車，可以捎你。”
“不去了，我想去挖葛根。”
“等下雨不能下地了我陪你去挖，那麽大的根你自己挖多費勁。”
好像也對。做葛根粉是個力氣活，有人幫忙幹嘛自己費力。“可我沒什麽好買的，需要的昨兒在縣城都置辦齊全了。”
男人忽然臉紅一下，說出口的話讓人明白他為何如此。“我大姨說讓人來你家跟你父母說一下，盡快讓咱倆訂婚。我拿錢票了，去扯布做新衣吧。”
這速度、劉穎默默感嘆一下。不過他們如此說明對她重視，這時期結婚有些都是借的衣裳，這剛準備訂婚就給她做新衣，待遇絕對好。
“好。”
痛痛快快答應，老娘知道後讓大嫂帶着小喇叭跟着一起。沒結婚呢，別明目張膽的倆人單獨出門。
迎着老太太的白眼，她自身處于這個時空才真切意識到它跟後世的不同。吃了飯出去坐着騾子車去公社。高高的糧袋上坐着好幾個，到公社下車後跟大家一起下了車。
“我去交了糧過來找你們，你們先自己逛逛。”男人說完從兜裏掏出錢票全給她。“看上什麽就自己買。”
“好。”
一丈二的布票夠做一身，大嫂看那布票不少，笑着跟小姑子說：“不錯，沒結婚就這麽舍得，以後結了婚你直接當家。楊子有能耐，日子肯定不賴。”
劉穎笑笑沒說話，進了供銷社直奔布料櫃臺，公社的供銷社沒有縣城那麽大，花色也沒那麽多。八九種來回的看，最後挑中一匹白底印樹葉的花布。這花色簡潔大方，夏日穿看着就清涼。
“同志，這種的給我扯六尺。”
“好。”
售貨員利索的扯了六尺花布給她，她指指藍色的迪卡又扯了六尺做褲子。一身衣裳準備完畢，她正想剩下的該給他買什麽樣子的。
男人的衣裳，灰、白、黑，好像就這三種做襯衫的料子，褲子好像只有黑藍兩種。還真是單調。
那買黑還是藍呢，就兩種她都開始猶豫。正思量間，轉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殷衛東。男人來到了布料櫃臺，看那樣子也是要買布。
劉穎拉着大嫂起身離開，先去旁邊買線、扣子、等配件。大嫂也買了些針線等小東西。倆人斟酌着衣物所需都買齊全，看到旁邊有手絹，挑了幾條看着順眼的圖案。
她自顧自的挑選自己所需，那邊殷衛東看到了她手裏的布料，此時糾結的眉頭擰成了疙瘩。他剛才看到孟楊給她錢票了，作為男人他也想給自己喜歡的女孩買布做新衣服。可奈何囊中羞澀，只能望洋興嘆。等年底吧，年底結算了再買。
“熒熒、買好了嗎？”
孟楊從外頭進來，越過殷衛東到她跟前。劉穎晃晃手裏的東西，他全接過去自己提着。
“我的買好了，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顏色的。”
“不用給我買，給你自己買兩身。一身現在夏天穿，一身秋天做夾衣。”說完看她目有問詢，他接着解釋：“我去年做的衣裳就穿過一回，拿出來穿就行。男人每天都下地，不用做新衣裳。”
“秋天再說秋天，現在給你做夏天的。”
殷衛東離開了，她們再次來到布料櫃臺。既然男人給不出什麽意見，劉穎直接自己做主。
白色的半袖料子，黑色的褲子。黑白配簡單好搭，而且十分亮眼。農村人穿的少，因為白色太容易髒。
東西買好四人出去返回，同來的人又坐車同回。這回大家不用坐高高的糧食上了，一個個坐板車上叽叽喳喳的閑聊。
“哎，劉穎你買好多布料啊。這花布真好看，這時節做半袖……”
有人手那麽欠，直接拽一下她布包看到了裏頭的東西，而且拿着她那塊兒花布想往自己身上比劃。劉穎對于這種毫無邊界感的人十分反感，頓時陰了臉色擡手就奪了回來。
“我買什麽跟你有什麽關系？旁人的東西你這麽随便亂動，你覺得合适嗎？我跟你熟嗎，你就這麽随便動我的東西。”
“這、”女人被她說的臉色發紅，原來她也知道不好意思。“就看看咋了？你那裏頭的東西不能見人啊？”
“能不能見人，要不要見人，那都是我的事兒，跟你沒關系。你亂動旁人東西，你還有理了是吧？”
“就看看你的包而已，你不依不饒的幹啥啊？就點兒布料而已有啥大不了的？”
“沒啥大不了你倒是別亂動啊。”
劉穎被女人氣的聲音不自覺的拔高，她是真的惱了。我的東西我的隐私不經過我同意就被你翻了，你這女人還這麽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就算這時代是遠親不如近鄰的時代，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比後世親近。可住在一個院裏的鄰居，你可以進人家串門，也不能随意翻看人家放在袋子裏的東西吧？
“你、我、我以後不動了行了吧。”
女人好似承認錯誤，實際那語氣硬的很。眼神亂翻一副不服的模樣，在默默的控訴劉穎強勢，簡單的小事這麽不饒人。
孟楊回頭沉着臉：“本來就不該亂動。不是你的東西，你亂翻什麽？”
女人間的争吵，她沒想到男人居然插話了。一開口就指責她，氣的她胸口一股氣頂着喘不上來。
“這、這還沒成兩口子呢就這麽護着，沒見過男人像你這樣的？老娘們之間吵嚷男人居然插話，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不怕，你盡管說。”
一句話把女人堵死了，扭頭再不吭聲。劉穎低頭暗暗的樂，心裏開心的直冒泡泡。
這可是七十年代，不是開放的後世。女人之間拌嘴男人給撐腰是要被男人群嘲的，可他卻毫不猶豫的開口維護她。
這時期的男人大都大男子主義，面子重于天。一般這種情況都會勸自己這方少說幾句，可他完全不是這樣。就光這一點，就準準戳中劉穎這個後世思想的女孩。
等進了村，大家下車後孟楊到大隊糧庫去拉糧繼續送公糧。劉穎提着包下車，沖他笑笑開口。
“我爹叫你晚上到家來吃飯。”
“嗯，知道了。”
保守的年代，倆人也沒多言。但孟楊看得出她心情非常好的樣子，撓撓頭默默想自己幹嘛了讓她這麽開心。
喜歡她，所以用心琢磨她。為什麽開心，為什麽不高興，因為她一句話而鼓起滿身的勁兒，只用了平時一半的時間就裝好了車。
他繼續工作，劉穎提着袋子回家。她家裏有縫紉機，做衣服不費工夫。看看時間還早，先将布料拿出來。她前世在服裝廠打過工，跟着設計師學過簡單的裁剪，用于這時期單調的縫紉工作綽綽有餘。
将自己的衣服裁剪好，沒給他量身所以将他的先放着。時間差不多了她到外頭去做飯。
今兒做個北方人吃的燴肉焖花卷。花卷奢侈的全部用白面，老酵頭用水化開倒入，然後溫水和面，揉光滑後放盆裏讓它自然發酵。
将他早起拿來的兔子剁成塊兒，鍋中加水冷水下兔肉，焯水後去掉血沫撈出。大鍋洗淨加油，油溫升起來後加花椒茴香幹辣椒爆香，下入焯水的肉進去翻炒。加适量的鹽、醬油調味調色，煸炒出香味後加熱水小火慢炖。
面發的差不多了，放案板上加入适量的堿面中和發面的酸。擀面杖擀成大餅，塗抹适量的食用油，均勻的撒上花椒鹽、小蔥，順着一邊卷起來，切成大小适中的劑子。
倆小劑子疊加，用筷子在中間壓一下，倆手提起來一扭就是個簡單的小花卷。掀開鍋蓋看鍋裏水挺合适，将小花卷一個個下鍋，均勻的鋪在炖的兔肉上。
另一個鍋燒水加玉米糁，熬了一大鍋的稀粥。菜園裏摘的新鮮蔬菜洗淨裝一大盤……
“好香，熒熒你又做啥好吃的？是不是把早起楊子拿來的兔子炖了？”
老三扛着鋤頭回來，一進門就跑來，饞的伸手想揭鍋被劉穎擡手給了一巴掌。
“別掀。裏頭有花卷，這麽一放氣，它都得蔫吧。”
“炖肉咋還放了花卷？”老三一年吃不了幾回肉，從來沒嘗過這吃法。
“炖肉上頭放花卷，花卷吸收了肉的香味會更好吃。趕快去挑水，再過十幾分鐘等大家都回來就可以吃了。”
“我去挑吧。”
兄妹倆說着話孟楊進來了，男人已經洗漱過換了幹淨衣裳。淺灰的半袖款式雖老，但穿年輕人身上依舊充滿朝氣。
他不是說客套話，而是開口的瞬間已經拿上扁擔将水桶挑起來走了。老三看有人替自己挑水了，嘚瑟的坐椅子上翹起二郎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