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面對衆人的詢問,孟楊什麽都沒說。上午開始挑起扁擔轉運,這活兒累但工分高,能多掙就多掙。
幾個知青幹活全在一起,夏蟬的速度實在是慢,割了一天多後手上磨出了水泡。疼的在地裏哭,小隊長過來沒好氣的訓斥。
“哭啥哭,嬌嬌氣氣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來這裏就是鍛煉你們的,都給老子趕快幹活。”
殷衛東本來在低低的安慰夏蟬,此時擡頭怒氣沖沖。“你會不會說話,沒看她手都磨出水泡了嗎?我們從教室來到這廣闊天地不就是接受鍛煉的嘛,這麽熱的天在地裏揮汗如雨,我們哪兒沒鍛煉了?”
“你這……”被男同學怼了,而且旁邊的知青們也都一副義憤的模樣,小隊長一時不再橫。語氣軟和許多:“拿手絹裹起來接着幹,鍛煉就是這樣的。水泡而已,不是大事。”
夏蟬本來想請假的,這會兒被打消了念頭。瞪着隊長恨的不行。之前鋤草就罵他們笨,如今割麥子更是安排他們在大地必須跟上打頭的。她好累手好疼,他什麽都不管,每天就知道說什麽搶秋奪夏,要趕快顆粒歸倉。
掏出手絹裹住手掌,輕輕的拿着鐮刀還不要緊,可一使力依舊疼的鑽心。殷衛東在她旁邊,割的時候幫她帶了一半。
“別急,慢慢來。實在疼了就跟我後頭裝個樣子,跟不上頂多被罵一頓就是。別害怕,有我呢。”
十幾歲的女孩,離開父母離開家來到田間地頭,每天面臨的就是風吹日曬,躲在被窩裏哭了多少回。此時聽到他這麽說,頓時感動的眼眶濕潤。從她來殷衛東就一直在明裏暗裏的幫她,知青點挑水也是他幫忙。
殷衛東本來幹活也不是太利索,這麽一來速度明顯更加慢。倆人跟在大部隊後頭,惹來許多詫異的眼神。
劉穎在一旁看着默不作聲做自己的事兒。今兒吃什麽呢,家裏的粗糧還能變換出什麽好吃的食物嗎?
這問題昨晚就想,今兒還沒想好。一旁是位三十多歲的大姐,倆人手速差不多一直不遠不近的跟着。
“二嫂子,你說用粗糧能做什麽好吃的?”
女人回頭:“不就是熬粥、做糊糊嘛,就那點糧食,還能吃出花來?熒熒你現在是嘴饞了還是想多學些做飯的手藝,以後嫁人了好得公婆男人的歡喜?”
“嘴饞。”落個嘴饞不會過的名聲說親的估計就少了,甚至沒有。而且她說的都是真心話,她才不會為了讨別人喜歡而去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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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姑娘,這麽說不怕沒人敢要啊?”
她說完呵呵笑,劉穎嘆口氣,再次感嘆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一旁的大媽聽到她倆的對話,開口提供了自己的意見。
“粗玉米面和細玉米面三比七的比例調和成稠糊糊,裏頭加蘇打讓它發酵。蒸鍋裏蒸十五分鐘,蒸出來蜂窩一樣的窩窩特好吃。你要還想好,裏頭加些糖精,甜津津的我家裏人都喜歡。”
“哦,知道了,謝謝嬢嬢,我回家試試。”
有人教自己做飯,劉穎乖巧點頭道謝。一旁的女人手上不停,嘴裏跟着附和。
“哦,蒸喜窩窩啊,那個做好了是好吃的。我平時可不帶澳做,麻煩。一鍋糊糊多省事。”
大娘呵呵笑,說出口的話更可樂:“我是一說就會,一做就廢。我老頭和孩子們說我的嘴和手分家了,說的和做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哈哈……”
大家開心的笑,大娘也跟着笑,自嘲的态度讓人覺得十分可愛。看劉穎感興趣,她又接着說:“高粱細面,玉米細面、加兩分澱粉,和成個硬一些的面團,三合面搭配新鮮蔬菜的臊子也好吃的很,不比白面味道差。”
劉穎含笑點頭:“加點兒豆面也可以的吧?”
“可以。加豆面也好吃。我們家豆子沒多少,一般都是發豆芽。比換豆腐能多吃好長時間。”
“對哦,可以生一些豆芽。”劉穎笑笑,轉身沖大娘再次道謝。“謝謝嬢嬢。”
大娘擺擺手:“沒事,沒事,我就愛記這些吃食,也愛琢磨。雖說手藝實在不行,可我的嘴絕對說的好。”
交談一番,劉穎記憶裏搜尋出這是誰了。不過因為年齡差距,她不知道對方叫什麽,只知道她跟孟楊家是親戚,好像是他大姨還是什麽表姨。
“下工了。”
小隊長一聲喊,大家起身立馬就走。有些偷着往衣裳裏塞一點兒麥粒,那也是割麥子的過程中就已經完成。
劉穎不敢這麽做,怕被她爹打。因為美食,跟大媽一起相跟着往地外走。大媽路上又跟她說了許多吃食,倆人出去一路進村子。到村口打谷場的時候岔路口孟楊從裏頭出來。
男人提着根扁擔,皮膚被曬的發紅發亮。身材魁梧,肩膀寬闊,渾身充滿了力量,跟他說話時那種溫和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劉穎加快腳步跟他錯開,他想跟她說什麽又沒說,伸手接過旁邊女人的鐮刀。
“大姨,你今兒怎麽來割麥子了?不是讓你在家歇着嘛。”
女人笑着說“我身子好多了,割麥子這麽忙,多一個人多一分力。”
他話語是埋怨,可那聲音徐徐如清風,讓人只感受到了那份對親人的關心,而忽略了話語的內容。而女人跟他說話同樣溫和細語,跟這裏許多大嗓門的女人都不一樣。
劉穎默默的越過他們加快腳步,很快拉開距離,一拐彎她消失在了這倆的視線。
“跟小時候不太一樣。小時候挺厲害的個小姑娘,一起玩的時候還砸破過你額頭。如今看着文文靜靜的,好乖巧。”
孟楊站在大姨側面,倆人邊走邊聊。聽到對劉穎的評價,他臉上露出了笑。小時候她是挺厲害的,其實現在也挺厲害。比很多女孩子都有主意,自己不願意的事兒,誰來說她也敢給頂回去。
“你要是看到她冷着臉怼人就不會說她乖巧了。”
“怼誰?不是怼你吧?”
“怼、沒什麽了。”
“你這孩子啊,一根筋。”
中午時分,大家紛紛邁着匆匆的步伐趕回家,沒人注意旁人什麽情緒。劉穎回家找了個盆去泡了黃豆,廚房裏老娘問她幹嘛。
“打豆漿,生豆芽。”
大家都下地了,今兒的午飯是小叮咚熬的粥。小家夥學着蒸窩窩頭,一個個奇形怪狀,有的還軟趴趴的好似受了暴擊。
“娘,那面團不聽我的話。我讓它豎起來,它偏要躺下。”
“哈哈……”
劉穎聽着小侄子的話無良的笑,七歲的孩子而已,後世這麽大別說做飯了,能好好吃飯都不賴。他已經在家裏給一大家子做飯,做好做賴還能批評嗎?那只能誇獎啊。
“沒事,那個軟趴趴不聽話的姑姑等會兒吃。保管咬的它屍骨無存,給你報仇。讓它知道不聽話的下場。”
大嫂抿着嘴在笑,小叮咚不吭聲了。姑姑這到底是什麽意思,肯定不是怪他笨。
小家夥走到她身邊:“姑姑,豆漿好吃嗎?”
“豆漿是喝的。至于好不好喝,等晚上姑姑做好了你嘗嘗。”
小喇叭過來拉住她衣角:“姑姑,我也要喝。”
“好,都有份兒。”
午飯簡單吃了小孩子做的窩頭稀粥配鹹菜,下午劉穎沒去上工。午休時燒了一大鍋水,下午大家都走了後她洗了個澡。
這時期的人們沒有這個條件,洗澡既費水又費柴又費事,大家一天天累的早出晚歸沒時間花在這上頭。可她習慣了,而且現在是夏天出汗多,更是不能忍。
水缸裏的水用完了,洗完澡她将頭發用毛巾裹在頭頂,自己挑着水桶出去挑水。這身體有挑水的記憶,不過不多。
午後的村子知了在樹梢不停的叫,她挑着水桶來到最近的一口水井。将水桶拴在辘轳上,攪動辘轳緩慢放下。
原以為很簡單的活兒,下去後才發現不容易。空空的水桶壓不過水的浮力,怎麽也無法将水弄到桶裏去。她試着感受身體記憶,手腕發力噗通一聲終于成功。
下午家人裏都起來下地幹活,老娘囑咐她:“別挑水了,夠你下午用就行。等晚上回來讓你哥他們挑去。”
倆哥哥也回頭沖她點頭,老三開口:“我們回來挑。你別被壓的不長個了。”
劉穎笑:“我都多大了還長個,早就不長了。”
老三回頭調侃她:“一直不讓你做這些怕壓住,結果也沒長多高。我十三就挑水,長的也比你高。你這丫頭不争氣。”
“你是男人,我是女的,女人本來就沒男人長的高好不好?”
老太太拍老三一把讓他趕快走,回頭說閨女:“老話說二十三還能竄一竄,女孩子骨頭細不經壓,你別再挑了啊。”
劉穎笑笑,實則等他們走了自己又去挑。今兒要磨豆子,多挑兩擔好夠她霍霍。
小小的石磨倒進泡到腫大的黃豆,添加少量的水開始磨漿。“純石磨豆漿,晚上吃手工豆腐腦。豆腐腦這食物一般都是早起當早餐,可我早起沒時間,所以就晚上吃了。大家喜歡甜的還是鹹的呢?”
習慣性的自言自語,倆小時才将這些豆漿全磨好。這要不是平日裏一直幹活,就這點兒勞動胳膊都受不了。
豆漿用紗布過濾,豆渣留着做豆幹,過濾後細膩的豆漿上鍋煮開燒五分鐘。煮開後一部分舀到一個盆裏,用勺子加入少量的漿水。蛋白質遇酸開始凝固,這就是豆腐腦了。
豆腐她之前做過,所以掌握的很好。豆腐腦白白嫩嫩的,拿勺子一按□□彈彈。
泡發好的木耳、香菇、黃花菜、洗淨切絲,菜園摘的胡蘿蔔、雞毛菜也同樣處理。鍋裏加入少量食用油,将食材倒入煸炒出香味。加入醬油食鹽少量香醋調味。水澱粉勾個薄芡。
豆渣加入少量的米粉增加黏性,用手團成一塊塊的下鍋煎。小火慢煎至兩面金黃,用盤子盛出來。
豆漿豆腐腦豆渣都做好,天色也暗了下來。很快大家下工回來,三哥聞到香味洗了手飛快的坐下。一邊吃一邊跟她說下午的新鮮事兒。
“殷衛東差點兒跟隊長打起來,這家夥也就仗着人多有人拉架。不然就他,隊長揍不死他。”
“隊長又罵夏蟬了?”
三哥給她豎個大拇指:“我妹妹就是聰明,一猜就對。這豆腐腦也做的好吃,長這麽大沒吃過這麽好吃的豆腐腦。還有這是什麽,豆渣嘛,豆渣居然也能做這麽好吃。”
劉穎笑笑轉頭問大哥關于夏蟬上工的事兒,他是小隊會計,對此是最明白的。
“大哥,夏蟬這樣真的會被扣工分扣口糧嗎?”
大哥呼嚕呼嚕先喝了一碗豆漿,此時坐在那兒慢慢的品嘗豆腐腦。“嗯。那姑娘做事太慢了,一個大人不如個娃娃,沒別的人給她工分的話只能領孩子的口糧。咋,你跟她關系很好?”
“沒,我就随便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