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低人一頭的滋味,你比誰都了解,也比誰都能甘之如饴。”崔定初鄙薄地道,“可我不是你,我得做人,起碼在要娶的人面前,得是個人。為此,我自然要費盡心思。”
索雅安嘴角翕翕,雙唇輕輕蠕動着,卻沒能發出聲音。她是在問他,你就是這樣看我的?我在你眼裏,都不算個人麽?
如同回答她一般,崔定初接着道:“我把你變成了她,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很多時候都與她無異。有時候我都欽佩自己,誰又能如我一般,打造出這般精致的贗品?可惜啊,”他嘆了口氣,“贗品終究是贗品,骨子裏的東西,是讓你死了再活過來都學不到的。”
随着情緒變化,他手上的力道松了幾分,索雅安趁機別開臉,往後挪了一段。
她望着他,如自己想過的那般,努力的拼命的記住他的樣子。只是,初衷是為了來世相逢,此時則是為了化為厲鬼索命。
或許不該有這樣的強烈的恨。
可她就是有,且無法遏制,也不想遏制。
因為,他在輕輕松松的言談之間,便已打折了她的脊梁骨,撕碎了她的心魂,讓她前所未有地覺得自己下賤肮髒、愚不可及。
恨到了極致,她反而平靜下來,清了清喉嚨,“我聽清了,明白了,多謝你告訴我這些壓在心裏的話。只是我不明白,你既然這樣嫌棄我,那又為何算計葉知許?好生待她,打動她,不就行了麽?”
崔定初給了她一記“你懂什麽”的眼神,望着暗沉沉的虛空思忖片刻,道:“只以我明面上庶子的身份、生母出身低微的說法,就能讓我那蛇蠍心腸的嫡母做一輩子文章。
“她要是嫁過去,我嫡母不向她透露我的身世便是活見了鬼。
“在心裏覺得高你一頭的人,你除了把她往下拉一把,拉到與自己同樣的甚至更低的位置,還能怎樣?”
“哦?”索雅安竟似完全忘了處境,忘了該對他有的怨怼,好奇地道,“這一點我倒是從沒聽你提過,你是怎麽打算的?難不成要我冒充她一段時日,你在那期間,把她帶到腌臜的地方肆意折辱?甚至于,你要她如你生母和我一般,到風月之地打個轉兒?”
崔定初沉默。
索雅安逸出諷刺的笑聲,“那般心高氣傲的嬌小姐,絕不會讓你如願,寧可一死,也不會與你平起平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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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讓她死。”崔定初聲音淡淡的,緩緩的,“我不是還有你麽?她不在了,你不是能取代她麽?看不到人,看得到影子,也該知足。”
索雅安匪夷所思。這是怎麽樣的經了多少彎彎繞的心思?
她第一次意識到,崔夫人已經把他毀了,把他變成了一個心緒扭曲肮髒得令人作嘔的斯文敗類,而他自己不覺得,他認為曾經的如意算盤都是再正常不過的。
不,他也知道自己是怎樣令人膈應的東西,知道始作俑者是誰。不為此,他就算要殺崔夫人,也不會在衆人眼前。
索雅安不自覺地又在搖頭了。
她覺得太可怕,也太可笑。
她交付一切傾心相待的男子,居然不能稱之為人。
此時明白一切也好。如果葉家祖孫二人不曾發難出手,如果他的計劃成真,不管事情按照哪個方向發展,終有一日她還是要面對這樣的真相。
這是一定的。對人都能下狠手,對她這個影子、贗品,遲早有看厭了不想再敷衍的時候。
索雅安輕笑了一聲,支撐着站起來,腳步虛浮的,一步一步的走到門前,扯動沉重的鐵鎖鏈驚動獄卒。
等待期間,她看着自己已然是瘦骨嶙峋的手,輕聲道:“這樣也好。你就這樣走到了末路,很好,也算是你有福。要不然,憑你這龌龊的品行,做官後遲早會瞞天過海地闖出大禍,到那種地步,你不是被一刀一刀剮了,就是點天燈。”
崔定初看向她,視線鋒利,說出口的卻是:“別再讓我看到你。”
索雅安唇角動了動,也想笑了,“跟最扭曲的太監有得一比的畜生,誰又想看到你?”
崔定初額角的青筋開始跳動。
“對了,我服侍過太監,好幾次呢。”崔定初知道索雅安的痛處在何處,索雅安又何嘗不知道他的痛處,“說起來,你親娘還不如我,瞧人談論起來那份兒不屑,該是下等窯子的東西吧?應該也沒少服侍太監,只是,我是陪他們喝酒說笑,她呢?”末尾的話,融入了譏诮的笑意,而且顯得意味深長。
崔定初一陣氣血上湧,喉頭泛起一股腥甜。
獄卒哼着小曲兒來了,打開門,把索雅安放出去,重又鎖上。
就是在這一晚,索雅安碰壁而亡。
人們常說隔牆有耳,指的是要防範看不到的聽窗跟兒的人。
崔定初早就到了絕路上,再沒好運氣眷顧,是以,他與索雅安說的那些話,被扶焰的手下聽到,當夜如實複述給扶焰聽。
阿四也在一旁,聽完就掏了掏耳朵,嘀咕道:“什麽玩意兒啊這是?”
扶焰倒是如常,沒有任何反應。
阿四請示道:“是不是得告訴葉大小姐?”頓了頓,糾結起來,“要告訴麽?”
扶焰搖頭,“沒必要。”
聽聞的一切,在他是有好處的:起碼證明他的夢是可以成真的,這事情還算沒詭異到家。而對于葉知許來說,那又算什麽呢?
崔定初對她毫無情意,她心裏還能好過些;崔定初要是心悅于她,她只能視為恥辱。
換了誰都一樣,誰會願意遇到個與自己有婚約、暗地裏找贗品并精心打造的貨色?
這些不點破,不代表葉知許想不到。但是,想到的與親耳聽到又不同。
所以,還是算了。小姑娘現在忙忙叨叨的,家裏有個爹要收拾,還要騰出大半日到璞玉齋見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一晚,大老爺回到府裏,才知道馮氏帶着兩個孩子走了。
他一下子慌了起來,先後去二房、松鶴堂去問到底是何緣故,都碰了一鼻子灰。
二夫人很冷淡地對他說:“內宅的事,我都是依照老太爺的吩咐,照規矩行事。你帶回來的馮氏,我實在弄不清楚她是你的妾,還是貴客。既然是這樣,我就讓她先把進葉府的名分定下來再說。她若是什麽了不起的人,那麽,今兒我開罪她這一節,定會鄭重賠禮;可要是相反的話,那等人進府只會添亂,最好是別讓她再來。”
葉老太爺正在獨酌,見都不見,命人傳話說外院的事去問管家,內宅的事去問二夫人,想給他送終還早着。
大老爺灰頭土臉地離開,回房換了身衣服,聽得一名婆子說了馮氏所在的地址,忙出門去尋。別的且不說,兩個兒子可是最重要的。
夜半,大老爺回來了,徑自又去了松鶴堂,二話不說便跪在廳堂門前,說無論如何都要與父親面談,有緊要之事,若不能進門,便會一直自行罰跪。
葉老太爺是把酒喝好了才歇下的,自然睡得沉,恍惚間聽得下人通禀,不耐煩地說:“那就讓他跪着!問他要不要墊塊搓衣板解解悶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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