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要不是他神色溫和,葉知許早就心裏發毛,擔心他下一刻就下逐客令了。
扶焰牙疼似的吸了一口氣,偏了偏頭,示意她繼續往前走,“是沒什麽說不清的,只是這事情過于荒謬,我要是說出來,你不相信也罷了,萬一想到別處,我這些年可就白混了。”
葉知許莞爾,“荒謬的事,就算只是傳聞,也聽過不少。公子不妨說來聽聽,我委實不能相信的話,就只當今日不曾來過這裏,更不曾聽公子說過什麽。”
扶焰又斂目斟酌了一陣,才緩聲道:“我特地來此地見你之前,幾乎可以篤定,若是你打亂了崔氏、崔定初的計劃,他們就會對你下狠手,手段是讓你堕入風月之地。”
葉知許愣住,只是出于本能地随着他緩步往前走。
扶焰繼續道:“他們認為你看不起風塵女子,便用這種法子磋磨你的性子。你會因此失去兩名忠仆——就是曾陪你到璞玉齋的那兩名大丫鬟,之後,你會過得很苦,想盡法子逃跑,卻一次次被抓回去,被心黑的鸨母打罵折辱。”
“你……”葉知許又一次停下腳步,定定地看着他,她心驚不已,那種感覺,就像是深埋于心的秘密被人窺視到了一角,“你怎麽會篤定發生那些事?”
扶焰用指節按了按眉心,唇角的笑容透着些無奈,“那名鸨母名叫方惜惜,臉頰上有個不小的黑痣,慣于插着腰甩着帕子說話,着實的面目可憎。
“我沒與她打過交道,卻厭惡之至,已派人手下将她抓了,另行安置。
“因為我所說的這些,一再出現在夢境之中。”
語畢,他審視着她神色。
葉知許着實的匪夷所思起來。他所說的,皆是她前世初落魄時的境遇,所提及的鸨母,的确是叫那個名字,也的确是惹人厭惡。
她不懂,前世的切身經歷,怎麽會一再出現在他夢中?——那不是絕對不會成真了麽?
難道他的夢是一種預兆,昭示着不論她怎樣都逃不出那姑侄兩個的毒手?
怎麽可能呢?他們離死透也只差一步而已,哪兒來的那種本事?
Advertisement
——葉知許心裏千回百轉,思緒混亂起來,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卻是沒法子有所反應。
扶焰見她目光變幻不定,樣子如同呆頭鵝,開玩笑道,“想跑又挪不動步?”
“沒有。”葉知許費了些力氣找回神智,勉強一笑,“不至于。”
“你倒不是不相信的樣子。”扶焰說道。
葉知許認真地道:“我相信。”就算他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是另一種荒誕不經的事,她也相信。他犯不着跟她說謊——據她所知,他最讨厭與女子打交道,一直就不擅長,也從不想擅長。
“相信便好。”扶焰輕輕地透了一口氣,又按了按眉心,噙着微笑問她,“夢中所見的,就像真實發生的事,看着着急上火,醒來疲憊至極。你有沒有過類似的經歷?”
疲憊,他提到的這兩個字,讓葉知許心頭一動,“你是說……我有時候看你氣色不大好,特別疲憊的樣子,是因此事而起?”
扶焰嗯了一聲,見她是真的相信并在接受他說的事,心緒又添三分愉悅。
葉知許則已完全恢複清醒,腦筋飛快地轉着,“這件事,又與我日後作何打算有什麽關聯?”
扶焰在心裏嘆了口氣。不論怎樣婉轉的說辭,到頭來都避不過這最重要的也最讓他不願啓齒的一點。
他深吸了一口冬日裏冷冽的寒氣,表情很沒轍地道:“都說解鈴還須系鈴人,我遇到的這事兒也是如此。哪天若是見到你,便能得以安眠,反之如故。”
葉知許張了張嘴。
這是個什麽事?
怎麽會這樣?
哦對了,她到此刻才意識到一個事實:他近來一直在夢中見到狼狽落魄的她。
要是和前世一模一樣,那他豈不是動辄在夢裏見到她挨打挨罵挨餓?
天……
這一次輪到她按眉心了。
扶焰本就有些不自在,也就沒法子揣度她在想什麽。
“明白了,但你問我日後作何打算,到底是什麽緣故?”葉知許沒允許自己尴尬太久,再次問起他的盤算。
“尋到奏效的法子之前,我想,我得三兩日就見你一次,不然是真熬得慌,也誤事。”扶焰目光真摯,“所以我說,你往後的打算,與我相關。譬如你要盡快出嫁之類的大的變動,我就有必要做些安排,以免你陷入流言蜚語。”
出嫁?笑意到了葉知許眼底,她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有過那樣一門親事,誰還敢對姻緣心存什麽指望?”
“這樣說來,你是并沒生出過退親的心思,還是崔定初認為你另有意中人是徹頭徹尾的自以為是?”對着分外鮮活地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孩,扶焰倒将夢與現實混淆起來,說着話,他也意識到了,解嘲地笑笑,“總是在夢中看到那個情形,他一副被你辜負、背叛了的德行,印象太深了。”
葉知許有些哭笑不得,“我是起了退親的心思,但不是另有際遇,是因為……”她低下頭,有點兒窘,“外祖父不是留了那筆錢財給我麽?我就腰板兒硬了,覺着不嫁會過得更好。”
扶焰哈哈一笑,“原來如此,情理之中。”
葉知許可不想多說這個話題,目光流轉間,便有了決定:“原委我已明白了。明日起,我每日下午到璞玉齋,學學管賬的事,你只要得空就過去。”不去也沒事,反正睡不好的又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