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巧遇三哥
巧遇三哥
一隊侍衛擋住孫尚香的去路。
“你好大的膽子!”她冷道。
“世間容貌相像之人何其多,就算你有信印,又如何不會是竊來的,”沈儀負手道,“還需押下去好生審問才是。”
“慢着——”一道渾厚磁性的聲音響起,“我能證明否?”
聽到熟悉的聲音,孫尚香一喜:“三哥?”
月光下,從長街走來一隊人馬,為首之人身姿魁梧,一頭如風般的頭發,朗目清澈,談笑之間,透出義薄雲天的豪情,正是孫翊。
“香香,你又打人了?”孫翊急忙湊過來。
“她打了我……”沈回雪急着讨說法,眼淚直掉,哭得慘兮兮的。
“被我家小妹打,很疼吧,”孫翊讪讪一笑,露出一排整齊白淨的牙齒,“我懂,我懂,嘿——”
孫尚香默默看着自己的傻哥哥,被妹妹追着打,好像還很驕傲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嗚嗚……嗝……嗚嗚……”沈回雪見孫翊似是個講理的,哭得那叫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孫翊見狀,驚訝道:“有這麽疼嗎?那是下狠手了。”
他手握成拳,似是要發作的樣子。
沈回雪柔弱地點點頭,再痛苦地呻.吟幾聲,等着孫尚香挨訓。
“你怎麽下手這麽重?”孫翊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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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皆是一凜,不少人幸災樂禍準備看戲。
只見孫翊捧起孫尚香的手,呵了口氣,柔聲問:“香香,手沒打疼吧?三哥帶了金創藥。沒氣壞吧?有你最愛的糕點哦。”
“……”
孫尚香沒事,沈回雪倒是快氣暈了。
“三哥,”孫尚香看着孫翊的眼睛,“她,罵了大哥……”
“什麽?”孫翊表情都寫在臉上,此刻他劍眉倒豎,眸光似刀刮來,輕輕推了下孫尚香,“你先走,三哥處理就是。”
“你別沖動。”
孫翊捏得拳頭“咔咔”作響,微笑道:“好,我——不——沖——動——”
孫尚香四位兄長中,三哥孫翊最像大哥,果敢骁勇,只是喜形于色,脾氣暴躁,沒少挨罵。
父親說他是“脫缰的烈馬”,孫翊依然我行我素。也是,孫尚香實在也想象不出三哥像四哥一樣溫良會是什麽樣子。恐怕太陽會從西邊出來。
就像現在,答應“冷靜處理”的孫翊正和沈儀“比試”拳腳。
沈儀一介儒生,錦衣玉食,哪是孫翊對手?
孫尚香如有所感,回眸,正和盛千月對視。她躲在沈回雪後面,身軀瘦小,眸光卻銳利明亮,直勾勾看着孫尚香,裏面有沖天蝕骨的怨怼。
孫尚香如被潑了涼水,一個激靈。
那目光是真冷啊。
比月色還冷。
好像有一千把利劍,要将她刺穿。
然而,孫尚香一眨眼,一切似都消失不見,盛千月隐在夜色裏,隐在哥哥姐姐後面,小小的一只,瑟縮而無害。
或許是陸府門口的騷動引起了府中人的注意,“吱呀——”陸府府門大開,扈從分列,陸家家主走出門來。
陸議依舊一襲白衣,染上了些許月色的溫柔,眸光淡然,行禮問好。在他身旁,還有一個年紀稍輕的少年,眉宇間鋒芒畢露。恍惚中,她看到和盛千月一樣的目光。
他們同孫尚香擦身而過,她怔怔站在原地,看着他們沐浴月色,朝沈回雪而去。
沈回雪左一個“伯言哥哥”,右一個“伯言哥哥”的,目光癡癡看着陸議,還揚起一抹嬌羞的笑容,這是在等陸議救她?
孫尚香抱臂,目光不自覺飄向陸議,心裏胡亂想着。
勸架被打的不在少數。陸議這弱不禁風的身板,三哥一只手就能把他掀翻。
先前陸議同孫尚香說過那些話,她未嘗不糾結。畢竟,害死大哥,這些大族脫不了幹系。今日又欲刺殺她。她如何能同他們合作?
現在孫尚香是看清楚了,陸議身為陸家綱紀門戶,同其他世家子弟一起長大,交情甚篤,怎麽可能和沈回雪等人不是一條心?
然而,不知陸議和三哥說了什麽,三哥先是驚訝,然後退開來,留下鼻青臉腫的沈儀。
沈儀憤憤不平地指着沈回雪和孫尚香,面色激動地和陸議訴說,陸議依然面不改色,說了一句話,沈儀也怔在原地。
孫翊帶着士卒朝孫尚香跑來。
“香香,你沒事吧?”
她仰頭看着三哥,嬌俏一笑:“三哥,陸議和你說了什麽呀?”
“嗐,”孫翊和她向前走去,“你同那陸伯言幾時認識的?他既然願意為你處理這事,我也就不便插手了。畢竟這些世家盤根錯節,一個弄得不好,又要被二哥唠叨了。”
孫翊想起孫權那些大道理,不由得一個激靈,捂住耳朵:“剛被他訓了,一定要把你安全帶回吳宮,好生管教,一個女孩子家到處亂跑成何體統……”只覺耳畔有無數蚊蠅嗡嗡。
“三哥,我看陸議分明是在袒護沈家,”她抓住孫翊的手臂,道,“這些世家大族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指不定我們走後,會如何說呢。”
“咦,香香,數日不見,變聰明了呀?”孫翊爽朗一笑。
孫尚香捏緊了拳頭,孫翊縮了下脖子,讪讪改口:“我們香香一直很聰明,只是之前沉迷于練武,嗯……管他怎麽處理,反正沈儀也打過了,不虧。陸議陸伯言,小小年紀,便可為陸家頂梁柱,此人絕不簡單。我賣他個面子又何妨?況且,正愁沒人接手爛攤子,我又何樂不為呢。”
“只怕沈儀那邊也是這般想法。”孫尚香心中暗道。
寥寥數語,化解一場矛盾,還讓彼此都覺得自己賺了。陸議啊陸議,可真有你的。
這是小矛盾,若是孫氏淮泗集團同江東大族的矛盾呢?陸議,你可能化解?
“我依稀記得,當年大哥在袁術手下做事,引父親餘部攻打廬江太守陸康,陸氏宗族百餘口,死傷近半,陸康亦旋死,卻不知陸伯言同陸康是何關系。還得問問二哥才是。”孫翊若有所思。
“還望三哥多予我些時日,”孫尚香亦從沉思中擡眸,“不必麻煩二哥,陸議葫蘆中買的什麽藥,小妹一探便知。”
她一邊跟着孫翊走,一邊搜腸刮肚,沒注意孫翊喊了她幾聲。
忽然,一只手搭向孫尚香肩膀,她下意識扣他手肘,轉身抄手,正要将他摔出。
“香香香香,是我呀。”孫翊痛呼。
“三哥?不好意思……”
“道歉幹嘛?”孫翊反倒不樂意了,裝模做樣伸了個懶腰,“三哥正好好久沒疏通筋骨了,嚯,現在一下經脈都通了……”
孫尚香無奈地扶額。
“香香,你既然和女眷們鬧掰了,再和她們一起住也不太好。我同陸伯言商量好了,陸家此處別院,堪供歇腳。三哥守着你,也安心。”
她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道:“三哥,我同外男相見已是不妥,怎可再居于陸家別院?”
“喲,這會兒開始扯這些了啊,”孫翊打了個呵欠,推開陸府別院的門,“獨行千裏沒提,和沈儀過招沒提,現在知道你是女孩子了?我看你是信不過陸伯言,鬧別扭吧!”
“孫陸兩家有世仇,說不定——等等?三哥,你怎麽會知道我在這裏?”孫尚香靈光一閃,一切豁然貫通,“怪不得一口一個‘陸伯言’,叫這麽親近,是他告訴你的?”
孫翊哈哈一笑:“他是個有心思的。此處風景不錯啊。”
确實不錯。陸府別院中,池廣樹茂,臺館分峙,回廊起伏,水波倒影之下,水上水下兩座園林夢幻般交織。引路之人手提四方屏燈,中穿花鳥,清雅如畫。孫尚香沿路而行,放目,只覺荷風拂面,煙水彌漫,有天地茫然、遺世獨立之感。
“香香,世異則事異,”孫翊道,“仇恨,有時候不得不讓位啊。”
“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她垂眸,“那,如果是害死大哥之人呢……三哥可會如此舉重若輕?”
孫翊沉默了,直到引路之人行禮退下,他才面向孫尚香,沙啞着嗓音開口。
“香香,你知道我的選擇,”孫翊搖搖頭,“有朝臣言,我同大哥最為相似,應繼承大業。可,我做不到二哥那樣……永遠做不到。我會将殺大哥的人千刀萬剮,誅其九族——不顧一切。”
“那三哥就會明白,我為何反感陸議——為了利益,家仇且不顧,該是何等冷心冷性之人?一朝可為利益合作,一朝亦可因利益背叛,”孫尚香輕聲喃喃,“至于二哥……确實和我們不同。從父親去後,他就一直是那種冷靜自持的樣子,斟酌損益,精打細算。”
“啊,原來如此,”孫翊恍然大悟,“從某些方面來說,陸伯言和二哥是挺像的……話說,你離家出走,莫非是因為?”
她颔首,烏黑的眸子隐匿了亮光:“我和二哥大吵一架。”
孫翊長嘆一聲。果然,小妹的性子就是這樣。剛烈不羁,也只有她能把性度弘朗的二哥激得口不擇言。
猜想得到印證,孫翊反而愁眉苦臉起來:“香香,不如你明日就随我回吳宮?”
“我要留在此處。”
孫尚香同孫權水火不容有段時間了。孫權十五歲便為陽羨長,兄妹兩人見面愈少,鬧的次數是少了些,但隔閡始終存在。如今孫策被刺殺,孫權卻表現得冷靜自持,還令手下對嫂侄“多加保護”,禁閉以防奪權,難免令她心寒。
“香香,你別和二哥賭氣了,你不是很讨厭陸伯言嗎?留在此地亦是不妥!”
“我……”孫尚香低頭看着池面,一陣風吹來,燈火和月色融成一片,她有點看不清自己了。
如果同意和陸議合作,那置家仇于何處?如若不然,父兄基業又何以穩固?
“我留下來,不為賭氣,只為父親和大哥的基業。”
“至于二哥說的那些話……”
“我會找到答案。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