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麥事故

第4章

第4章

清晨空氣濕潤微涼，夜間下過一場小雨，花磚縫隙中還殘存了些雨水，形成數條短小的河流，水面清澈，倒映出綠意盎然的高大梧桐樹影。不多時，一只金黃的小狗爪從上面踏過，踩碎了這幅樹影圖，細小水花濺起，小狗甩甩爪子，停下來，對身後的主人叫一聲。

“到了。”

南洵輕拽一下狗繩，停在早餐店門前。

他來得早，不在營業高峰期，店裏只有零星幾個客人在吃早飯，門口的桌椅也才剛剛擺好。一看到他，老板娘就笑了：“早啊小南，今天還和以前一樣？”

南洵點點頭，“早。是的，謝謝。”

“不客氣。你自己找地方坐，等會兒我就給你送來。”

“好的。”

南洵再次向老板娘道謝，找一張空桌子坐下，讓Thor緊挨自己坐好。

老板娘動作麻利，不一會兒就把一籠熱氣騰騰的小籠包和一碗沙湯端到他面前，“來了，吃吧。”

“謝謝。”

“哎呀別客氣，小料在櫃臺，你自己拿啊。”

“好的。”

他是這家店的熟客，第一次來的時候因為語言不通還鬧過很多笑話。那時由于在中國沒有認識的人，來了以後也是獨居，他和人交流基本都靠肢體語言和翻譯器。他看不懂早餐店菜單上方方正正的中文，偏偏又想鍛煉自己的能力，和自己約定在這一餐中不許使用翻譯器與人交流。然後他就當着老板的面把小籠包念成了“骁龍包”，把油條說成了“優桃”。奇特的發音令周圍人發出善意的哄笑，老板娘也在笑，但她沒有刻意去糾正他，而是問他：“你是從哪兒來的呀？”

這個問題南洵練過，他拿出标準答案：“我來自英國。”

“來多久了？”

“一周。”

老板娘聽完點點頭，“第一次來嗎？”

“是的。”

“那你的中文說得真好，”老板娘說，“有學過嗎？”

她誇得實在太自然，即使南洵本身的确想要得到這樣的評價，也難免覺得不太好意思。他知道自己的水平，日常用語尚且能夠應付，稍微難一點的話就完全聽不懂了。看來中國人是真的很客氣。他摸了摸鼻尖，決定回去以後一定要更努力學習中文，然後才對老板娘說：“謝謝，我正在學習。”

後來等熟了以後，南洵的中文水平也有所提升，提到第一次見面，老板娘才告訴他真正原因：“客氣只是一部分。最主要呢是因為你好看。”誰能舍得對這張臉說重話呢？

小籠包是這家早餐店的招牌，外皮雪白松軟，蘸上鮮紅的辣椒，色澤鮮亮，咬一口露出裏面汁水豐沛的肉餡，無論從視覺還是味覺上來說都是一種享受。南洵從第一次吃就被俘獲，後來嘗過這裏所有種類的餐點，還是認為小籠包最好吃，而且怎麽都吃不膩，于是菜單就漸漸固定下來。

大概是味道太香，引得身旁的Thor有些躁動，蹭着他的小腿試圖引起注意。

“不可以，”南洵喝一口沙湯，對Thor搖頭說，“狗狗不可以吃。”

Thor委屈地嗚嗚叫。然而南洵“鐵面無私”：“No.撒嬌也不可以。”

他覺得自己表達的信息已經足夠準确，于是收回視線，繼續解決面前的食物。

手機在這時響了一聲。

他打開一看，是備注為“用戶2100349”的好友發來的消息，內容簡短，只有一個字：早。

南洵的回複則是一張自己制作的Thor表情包。

往上翻翻，這樣的對話在兩人之間幾乎經常發生。

這位原始用戶名的好友是三個月前突然出現在他直播間的陌生人。那時候南洵剛剛确定自己打算在A市長居，和房東簽訂了續租合同，一次性交了一年的房租，還收養了Thor和Steve，手頭一時有點緊。

為了給兩個小家夥多賺幾個罐頭，他延長了直播時間，除必要的聊天互動pk，還會額外學一首新歌唱給粉絲聽。

他的音感很好，一首歌聽幾遍就能複刻個七七八八，嗓音條件也是天生優越。對他而言唯一的阻礙只有語言。可偏偏粉絲有時就喜歡看人出糗，投票選出來的新歌基本都是中文歌，甚至還有人推薦中文中的方言歌。

南洵那段時間中文水平“被迫”突飛猛進——當然僅限于唱歌時，如果日常生活像迪士尼電影中那樣可以通過唱歌而不是說話來交流，那麽他在這裏的語言障礙将不複存在。

用戶2100349就是在這時候來到了他的直播間。他不怎麽喜歡說話，原本一直被淹沒在一衆亮眼的id中，南洵并沒有注意。

後來等南洵唱完今天剛學會的那首新歌，粉絲們在彈幕中日常調侃他的發音，南洵也像往常一樣假意難過地癟癟嘴，刻意用怪裏怪氣的發音說：“沒有辦法，我就是這樣。”

他起身找水喝，拿着杯子剛坐回椅子，就看到屏幕上飄過一行金燦燦的提示——“用戶2100349打賞了流星雨×100”。

這是南洵直播以來第一次收到如此大額的打賞，他先下意識念了id表示感謝，接着又有些疑惑，“不是點錯？”

頂着新鮮出爐的“榜一”頭銜，用戶2100349金光閃閃的氣泡出現在屏幕中：【沒有點錯。你唱歌很好聽。】

南洵當然知道自己的水平，但誇獎的話從陌生人口中說出的确更讓人感到愉悅，他放下水杯，将不知什麽時候溜進書房的Steve撈起來，握着兩只貓爪拜了拜，笑眯眯地說：“謝謝。”

從那以後，用戶2100349就經常來觀看他的直播。他沒有關注別的主播，列表裏只有南洵一個，也只給南洵打賞，打賞金額幾乎每次都能把南洵的直播間送上首頁。

他是如此慷慨，以至于後來南洵收到對方想要添加好友的私信時都沒好意思拒絕。

用戶2100349說，只是想和他交個朋友。

他的做法也正如他所言，不會過問南洵的私人信息，話尤其少，兩人最多只簡單寒暄幾句，他偶爾發些問候語，再就是給南洵曬貓貓狗狗的朋友圈點贊，其餘大部分都在南洵的好友列表裏安靜地當一個普通朋友。

這樣的相處模式讓南洵覺得很舒服。

今天也像以往一樣，兩人互相問候之後就不再有新的消息發來。

南洵放下手機，吃掉最後兩個小籠包。到大多數人起床的時間，早餐店的客人多起來，他抓緊時間喝完湯，掃碼付款，跟老板娘道別，牽着Thor回家換衣服，準備出門接Steve回家。

Steve前幾天偷偷出門和小區裏的野貓打了一架，結果貓失前爪不慎跌倒，送到醫院檢查發現左前腿輕微骨折。

貓還很不服氣，在被他送去醫院的路上罵罵咧咧，想要奮起再去找那群野貓打一架。直到送到醫院，打過麻藥不能動，才算真正老實下來。

換好衣服，南洵走出卧室，Thor已經吃完早飯，咬着牽引繩蹲坐在大門口等他。

南洵摸摸它的頭，接過牽引繩，拿起鑰匙邊開門邊叮囑Thor：“到醫院不可以兇其他小狗，不可以像以前咬Steve……”

Thor是一只“劣跡斑斑”的小狗，除了在南洵面前，別的時候都很不乖。或許是以前的流浪生活讓它對外面世界産生了一定陰影，它不習慣陌生環境，不喜歡陌生人，也同樣不喜歡自己的同類。

南洵本不打算帶他出門，但考慮到Thor更害怕獨自待在家中，所以還是打算帶它一起，只是要事先“約法三章”。

他打開門向外走，話沒說完，手中繩子忽然一緊，Thor跑到他前面，發出示威的叫聲。

“Thor？”

南洵不知道它是怎麽了，順着它的視線向前看，這時電梯門恰好開啓，一個人從裏面走出來。

四目相對，南洵拽緊牽引繩，“秦雲霄？”他有點驚訝，藍眼睛睜得很圓，“你怎麽來了？”

秦雲霄停下腳步，沒有立刻回答他，先不動聲色打量他一番。

天氣預報顯示今天溫度比較高，所以南洵穿得很清爽，簡單的白T搭一條淺藍色九分褲，露出一小截腳腕，行走時跟腱拉出一條緊實漂亮的線條，隐約可見青色的血管。

一團金黃色的毛茸茸突然跑過去，擋住了他的視線。秦雲霄在心裏“啧”了聲，目光回到南洵臉上。

南洵還在等他回答。

他怎麽來了？秦雲霄心想，這個問題問得很好，他也想知道自己為什麽一大早睡不着，确定南洵已經起了之後就巴巴地跑了過來。

跑過來幹什麽？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于是他選擇避開問題，反問對方：“你這是……要出門？”

南洵：“嗯。去接Steve回家。”

“那只貓？它怎麽了？”

“骨折。”

和夥伴打架不小心跌倒骨折這種事對小貓咪來說實在很糗，為了Steve的面子着想，南洵決定替它守住這個秘密。如果秦雲霄想知道原因，他就告訴他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秦雲霄似乎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而是問：“哪家寵物醫院？遠嗎？”

南洵想了想，“綠耶喵蹤。不遠。”

秦雲霄看一眼那只還沒到他膝蓋的小金毛，“你打算走過去？”

南洵說：“對。”

“那走吧。”秦雲霄後退一步回到電梯，“我和你一起。”

“嗯？”南洵走進電梯，反應過來，“所以，你是來找我的？”

秦雲霄按下一樓，聽不出情緒地“嗯”了聲。

南洵：“怎麽沒有提前通知我？”

秦雲霄盯着電梯門折射出的南洵，“忘了。”

“你很幸運，我沒有離開，”南洵說，“下次要記得打招呼。”

秦雲霄：“嗯。”

Thor安靜不到一會兒又開始亂動，南洵把繩子在手腕上繞了幾圈，不得不加重語氣命令它坐好。

一道來自右側的視線定格在他身上，南洵看過去時，秦雲霄就收回視線，垂着眼不知在想什麽，看上去好像不大高興。

南洵想起昨天的直播，問：“秦雲霄，你怎麽了？”

秦雲霄挑起一邊眉毛表示疑問。

南洵偏過頭，“你好像很不開心，是發生了什麽事嗎？”

作者有話說:

兩個人拿了兩份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