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番外(五)
第51章 番外(五)
隔間外面有兩排長長的板凳,好多人都坐在上面穿雪鞋,林幼寧也撿了個角落坐下,卻看到鐘意從旅行包裏拿出來一雙嶄新的雪鞋,顏色和樣式都和其他人腳上的不一樣。
“這裏租的可能不太幹淨。”他簡短地解釋,然後單膝跪下來,去脫她腳上的短靴。
眼角餘光又瞥到了周圍那股熟悉的,如影随形的窺探目光,她趕緊道:“我自己穿就行。”
可鐘意就跟聽不見似的,動作很利落地把她的短靴脫了,又往她腳上套了雙厚厚的滑雪襪,才開始給她穿雪鞋。
他剛剛把羽絨服外套脫了,還沒換滑雪服,現在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白毛衣,彎腰的時候,毛衣邊緣微微上卷,露出一截如紙片般單薄卻不顯羸弱的腰。
比起兩年前,他真的瘦了很多。
可是比起瘦了多少,更吸引她注意力的,是他腰上隐約露出來的,縱橫交錯的傷痕。
看上去很像是用鞭子或藤條抽出來的,力道深淺不一,所以痕跡也深淺不一。
林幼寧怔怔出神。
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忽然動了動,“這麽系會不會太緊?”
強迫自己移開了眼睛,她低頭看了一眼:“不緊,剛好。”
鐘意卻好像還不放心,握着她的腳來回移動,直到确認雪鞋不可能脫落下來,才終于起身。
剛剛給她穿滑雪服的時候,他的動作很慢,很仔細,可到了自己這,三兩下就穿好了。
他站起來,一手抱着雪板,一手來牽她:“來,走幾步看看。”
雪鞋有些笨重,穿在腳上走路搖搖晃晃的,林幼寧只能握住了他的手,一路被他帶出更衣室,往雪道的方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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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過中級道,他們來到了初級道。
這裏的人顯然要比中級道的多了不少,有大人也有小孩,學道上不停有人摔跤,卻都在笑,好像什麽煩惱都沒有。
慢慢松開她的手,鐘意蹲下去,幫她穿上兩只雪板,又戴好護具:“姐姐,你先在平地走幾步适應一下。”
而他自己用的是難度相對較高的單板。
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很新奇,林幼寧有些迫不及待地慢慢向前滑,滑了幾步,又學着旁邊小孩的樣子轉了個圈。
鐘意全程一直都在旁邊陪着她走,邊走邊說,“重心可以稍微往前一點,不會摔倒的,雪板會撐住你。”
話是這麽說,不過她暫時的确不敢,走了幾圈回來,望了眼前方的陡坡,下定決心道:“我想下去滑一圈。”
這次輪到他猶豫了,“會不會太快了?再練習一下吧,還有幾個要注意的地方,比如剎車的時候——”
“不用了,”她擺擺手,“滑幾次就明白了。”
鐘意聞言,沒有再勸:“那你慢一點,別怕,我在你後面跟着。”
雪道兩旁的白熾燈排整齊地亮着,并不刺眼,卻足夠看清視野裏的所有景色。
環繞立體音響裏在放着一首歡快輕松的韓文歌,很應景。
周圍不斷有人下坡又上坡,林幼寧找了個相對平緩的下坡口,雙腿微微岔開,擺好了一個标準姿勢。然後深呼吸,試探着向前滑了下去。
牢記剛剛學到的新手要領,她兩手握着雪仗,一路緩速下行,剛開始還磕磕絆絆的,到了後面稍微找到了感覺,至少看上去還算穩當。
冷風撲面而來,越往下越陡,滑行速度也跟着驟然加快。林幼寧手心不知不覺起了薄汗,不敢分神回頭看鐘意,只能努力地自己去找平衡。
不知不覺,一直控制着速度在身後跟着她的鐘意稍稍往前,與她并肩:“別怕,試試剛才我跟你說的八字剎車,慢慢讓自己停下來。”
他的聲音夾雜在風雪裏,模糊聽不分明。
林幼寧在腦海裏回憶了一遍剛才的教學,試着移動了一下雪板的位置。
結果,還沒調整好就到了下一個坡度,她一時剎不住車,重心猛地向前倒,整個人以一種滑稽的姿态往下栽。
周圍有幾個人也翻車了,驚呼聲和大笑聲此起彼伏。
就在她的腦袋即将着地之前,被誰一把拉住。
有頭盔和護具保護,林幼寧沒覺得身體有任何不适,睜開眼睛,隔着護目鏡看到了眼前的鐘意。
顯然,他剎車剎得非常漂亮,腳下的單板穩穩停住,在雪道上滑出來的弧度也很完美。
只是皺着眉,看上去不怎麽開心。
手上用了點力氣把她拉起來,他的表情有些嚴肅:“沒摔疼吧?”
“沒事,不疼。”歪歪扭扭地站起來,她不以為意道,“摔幾下沒關系的。”
擦了擦她衣服上的碎雪,鐘意拉着她往回走:“這裏的坡度太陡了,我們換個地方滑。”
結果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太差,剛走了沒幾步,又遇上了意外狀況。
伴随着女生一路高低起伏的尖叫聲,一個人影像支離弦的箭,噌的朝着他們飛速滑行過來——
“救命,快讓開,啊啊啊!!”
鐘意的反應其實已經很快了,卻還是躲閃不及,被那個女生迎面撞上。
巨大的沖擊力襲來,他們三個人都被狠狠甩到了地上,不過,在身體落地的前一秒,他壓過來,用力地抱住了她。
耳邊的狂風忽然扭曲成了不規則的形狀,呼呼作響,争先恐後,震得她耳膜生疼。
而身體也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咕嚕咕嚕往下滾了好幾圈,好在一直被他抱着,幾乎沒有與雪面摩擦到。
就這麽連着滾了數十圈,終于在平緩地面處緩緩停下來。
頭暈耳鳴,連帶着身上也沒力氣,林幼寧試着用手撐住地面,還沒站起來,頭盔就被人解開,随手丢到了一邊。
鐘意同樣摘下自己的頭盔,用手背摸了摸她的臉頰,語氣裏是罕見的驚慌:“姐姐,你沒事吧?”
試着晃了晃腦袋,她緩緩開口:“沒什麽事,就是頭有點暈,耳朵也——”
接下來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全被他堵進了嘴裏。
鐘意吻了她。
紛紛揚揚的雪又開始下。
冰涼的雪花落在她額頭上、耳朵上、嘴唇上,又在他舌尖融化,如此冷熱反複。
音響裏不知何時已經唱到下一首歌。
“眉目裏似哭不似哭,還祈求什麽說不出,陪着你輕呼着煙圈,到唇邊,講不出滿足……”
周圍來來去去全都是人,不乏有人駐足偷窺,他卻什麽都不在乎,只是心無旁骛地吻她。
喘息聲變得越來越急促,鐘意用力壓着她的後腦勺,強迫她挨近自己,一再加深這個吻。
不是沒有和別人接過吻,只是沒有接過這種不要命的吻。
好像随時随地都會被吞進肚子裏。長出屬于他的血肉。
在理智喪失之前,林幼寧用盡全力,推開了他。
雪花落在鐘意的頭發和肩膀上,那雙蒼白的嘴唇終于有了血色,更顯眉目昳麗。
半晌。
“對不起。”他垂着頭道歉,無精打采的,像是一個做錯事了的小孩子。
林幼寧沒有說話,也沒看他,徑直起身,繞過他往山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