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成婚
成婚
山寨紅紗、紅燭、紅色雙喜剪紙……赤紅一片,就連整座山頭的樹也都被挂上了紅紗紅綢。
主屋經過細致的整理,雖然稱不上煥然一新,卻也幹淨了許多。
莫玄的屋子更是連房梁都被裹上了紅布紅花。
山上除了山賊,還有山賊的家眷。此時許多女眷聚集在房中幫忙。
一位家眷正在全神貫注的擺弄莫玄的臉為她上妝。
“寨主生的好看,粉不能打太厚,如今這般就行了,太濃反而不好。”
她取過銅鏡端在莫玄面前。
依稀可見鏡中女子頭上發飾,雖然不多,卻也精巧,蝴蝶、花朵圖案的金簪穿插其間,兩側垂下串珠做點綴。
發飾沒能喧賓奪主,最吸睛的仍是那張臉——黑發紅唇,額間繪了火焰紋路的火紅花钿,像是随時都能化作灼灼烈焰,将旁人焚燒殆盡。
莫玄瞧了瞧,滿意點頭:“巧娘的手藝向來不錯。”
被叫做巧娘的女人掩嘴輕笑,她是瘦猴的妻子,約莫三十來歲,生的不算豔麗,這一笑卻有種獨特的成熟風情。
“能有機會為寨主上妝,是巧娘的福氣。只是這花钿……寨主确定要繪火紋,不改成花紋?”
确實是火紋與寨主的氣質更搭,但壓迫感太重了。
新郎壓不住新娘的氣勢,要是被傳統觀念的老人看見,怕是要說不像話。
莫玄堅定:“不改,這才是我,今天是我大喜的日子,自然要按照我的喜好來。況且……”
況且,誰說一定要新郎壓得住新娘的氣勢才能和諧呢?
想起璃安那精致的臉和莫名帶着些驕矜感氣質,後半句她沒說出口。
巧娘眨眨眼,心裏想的卻是寨主可真是個妙人,擡頭往外看看,天色稍暗,即将接近黃昏。
“寨主,時間差不多了。”
幾個婦人取來嫁衣最後一層最華貴,也是最厚重的外搭,幫莫玄穿上。
嫁衣如火,胸前的紅色寶石領扣張揚奪目,三尺衣擺寶珠搖曳,泛着瑩潤的色澤,走動間碰撞發出嘩啦啦的響聲。
莫玄扯了扯裙擺,走了兩步。
除了沉沒毛病。
幸虧她勤于練武,以她能把大刀揮舞的虎虎生風的力道尚能承受這一身。
真是不知道若換了普通女子可怎麽辦,穿着這麽一身行頭,一天下來,從脖子到胳膊,一個地方都別想好。
又一婦人端來托盤,盤中擺着一方紅蓋頭。
“我不蓋蓋頭。”莫玄看了那東西一眼,拒絕的幹脆。
周圍的婦人們都驚了,身側一人小心翼翼,又帶了點苦口婆心的味道:“自古以來成婚,女子都是要蓋蓋頭的,這怎麽能不蓋呢?”
莫玄半點都不嚴肅,笑道:“那我就是自古以來沒有的獨一份。”
端着蓋頭的婦人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縱然知道寨主不同尋常,卻也沒想到能離經叛道到這個份上。
莫玄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她決定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于是沉聲問:“紅蓋頭都有何作用和寓意?”
婦人們愣住,沒能立刻反應過來。
唯有巧娘從善如流:“為女子遮羞。”
莫玄點頭:“人生喜事,有何可羞?即便到了今日,我也覺得那日決定将璃安搶上山做的很對。”
房中其他人:“……”
巧娘再言:“為自己博得夫君的寵愛。女子含羞的樣子更能激起男子的貪戀之心。”
莫玄不假思索:“從成婚就開始寧願委屈自己也要想着怎麽讨好對方,可不是什麽好事。”
“再說,喜歡或者不喜歡,針對的都該是最真實的那個我,而非一副裝出來的柔順面具。”
這鬼東西擋視線、影響走路、蓋上之後活像是沒臉見人。
房中有人若有所思,有人連連搖頭卻不敢多言,衆生百态,一應俱全。
莫玄答了,也不在乎她們認同與否。
巧娘卻是越發佩服寨主。
天下有多少女子敢活的像寨主這般?能活的像寨主這般?
莫玄敏銳的察覺到她心中所想,不完全一樣,卻也能猜個差不離。
她只說一句:“這世界的本質就是弱肉強食。”
而我能活的如此,那是因為我是站在頂端的那一個。
所以我就是規則。
等等——
我為什麽會這麽想,我明明只是個山賊……
她的思緒被巧娘的話打斷。
“蓋頭還有一個最廣為流傳的作用——辟邪。在接親的路上讓新娘免受邪氣感染,更避免這些邪氣被新娘帶到婆家。”
巧娘捂嘴輕笑,“這一條就不用寨主來反駁了,要我說呀,就算真有邪氣,這麽一條破布也擋不住。”
周圍其他家眷瞠目結舌。
蓋頭到底是被撤了去。
山寨婚禮辦的簡陋,也沒有那麽多複雜的流程,平日裏五大三粗的山賊們站在主屋充當賓客,一個個勉強人模人樣。
按照流程走,點蠟燭、焚香、放爆竹、奏樂……一步不差。
瘦猴換了一身喜慶的新衣裳充當禮生,站在主屋禮堂,扯着嗓子道:“香煙缥缈,燈燭輝煌,新郎新娘齊登花堂。”
莫玄紅妝似火,薄唇微翹,出來的那一刻目光便落在璃安身上,可謂張揚至極。
天地都被襯托的黯然失色,顧璃安眼中只剩下那一抹紅。
他看莫玄覺得驚豔,莫玄亦因他晃了神。
新郎的紅衣不似新娘那般繁複,卻将他襯托的氣色極好,腰身收束,配以廣袖外搭。
他一部分頭發被紅色發冠束起,額間餘下鬓角的些許碎發,發冠一左一右垂下兩條紅色發帶,與披散的頭發交纏着垂落,更襯得面若桃李,竟有種獨特的豔。
莫玄從他眼底看不出半分不願。
她柔和了眉眼,沖他勾唇淺笑,在他愣神之際悄悄勾住他的手,二人一起入內,踩着地上紅布,走到堂前。
“一拜天地。”
兩人下拜。
璃安仍舊有種飄在雲端一般的恍惚感。
撕裂空間、跨越時間,耳邊好似聽到一聲喟嘆,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聲音裏蘊含的情緒是如此的複雜,壓抑、驚慌、痛苦、彷徨……仿佛沒有終點,亦沒有歸途。
那是曾經、是未來、是命中注定、是兩個傷痕累累的人互相傷害。
“二拜高堂。”
莫玄沒有父母,璃安雖有一個母親尚在人世,卻沒辦法參加這場婚禮,只能在上首空出個椅子。
遺忘抹去痛苦,又在心間沖刷,洗去了彷徨和不安,于是只餘下得償所願的快慰和空洞。
情緒來的莫名其妙,走的也莫名其妙,他轉頭看了看莫玄,突然就定了心。
“夫妻對拜。”
窗邊的燭火抖了抖。
莫玄嘴角的弧度微微拉平。
毒針悄無聲息的射進來,直奔璃安眉心。
莫玄從頭上抽了一根金釵,手腕用力,朝着身後某個方向投擲出去。
叮——
金屬相撞發出輕微響動。
金釵落地聲音清脆。
璃安欲擡頭,被莫玄按住手臂,她俯身一拜,完成了對拜動作。
“禮成——!”
十數名刺客從各個方向闖入,冷風瞬間灌入,吹滅了數根紅燭。
這次的刺客并非身着普通黑衣蒙面,他們都露臉,一身護具齊全且統一,腰間一根一看就藏了不少暗器的腰帶,還挂着長劍。
璃安臉色大變。
山賊紛紛亮出刀劍棍棒,莫玄又從頭上拽了兩根珠釵。
氣氛劍拔弩張,卻非莫玄想象的那般一觸即發。
領頭的人乃是皇家暗衛首領沈祺,他上前一步,目光短暫的落在莫玄身上片刻,滿懷惡意。
沈祺對璃安躬身行了一禮,卻讓人無法感受到半分尊敬。
他目色暗似沉淵,嘴角微揚,本該是笑,平白多了陰霾的味道。
“聖上讓卑職傳話,恭喜七皇子成婚。身為一母兄弟卻沒能參加七皇子的婚禮,聖上很遺憾。”
剎那間一片死寂。
山賊們都傻了。
顧璃安皺眉,近乎不安的看了莫玄一眼。
她沒反應。
“我不欲與皇兄争任何東西的意思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他還要如何?”
顧璃安袖子下的手死死攥緊,沉下臉,周身氣場攻擊力不及沈祺,卻如狂風驟雨中的松柏,巋然不動。
身為皇子貴胄,若被皇兄手下的一條狗吓破膽,那真是贻笑大方。
“難道非得要我死?”
領頭那人全當什麽都沒聽見,嘴角弧度都沒有變動分毫,只道:“太後聽說了殿下成婚的消息,很想見見七皇妃,聖上孝順,想請七皇子與七皇妃一道回去,令太後一解相思之苦。”
他指尖輕點腰側,飛镖射出,便聽門口一聲慘叫——
是吓破了膽想要趁機溜走的山賊,飛镖正中眉心。
“殿下意下如何?”
話音未落,莫玄手中珠釵射出,誰也沒料到這種時候她還敢出手,以近乎同樣的位置,剎那間洞穿了兩名暗衛的腦袋。
珠釵紮進房柱,仍在嗡嗡作響。
這種死法,于只學殺人術的暗衛而言簡直是奇恥大辱。
沈祺終于再度把注意力放在這位七皇妃身上,看她一身紅裝,滿頭珠釵都成了殺人利器,看她不慌不忙,又從頭上拆下兩支發簪,一支直奔他的臉頰。
飛镖脫手,與其相撞。
一支簪子被打掉,露出後面與它軌跡重合的另一支。
沈祺猝不及防躲的狼狽,簪子擦着臉頰飛過,劃出淡淡血痕。
莫玄握住璃安的手微微用力,低聲淺笑,眼底劃過利芒:“去,當然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