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應攬舟深吸一口氣,用力一頂,沉重的卷簾門嘩啦啦上升,經年的塵土劈頭蓋臉的落下來,嗆得他有些咳嗽。
他臉上的蝴蝶面具已經爛得不成樣子,左半拉翅膀被剛才突然竄出來的一只螳螂變異種攔腰砍斷,差點就把刀尖戳到他眼珠裏去。
螳螂是個姑娘,叫林渡,穿了身兒翠綠的緊身衣褲,高馬尾,耳朵上滴零當啷挂了七八串裝飾品,見人對面掄刀就砍,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她是脾氣大,耐不住應攬舟這會兒腦子不靈光,又沒有了皮環的抑制,那只海藍寶似的玻璃眼珠子如鬼魅般冷冷睨了她一眼,鱗翅微顫,褐色的翅底驟然展開——
于是目觸一切都被漩渦型光斑侵占。
等她再從哭爹喊娘稀奇古怪的幻覺裏醒過來時,應攬舟已經将走廊一側倉庫的卷簾推開,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他大概十分鐘之前被傳送到這個回廊裏,陸乘風很意外的沒和他分配在一起。而他留在那個搜查官腦子裏的光環倒是隐約還有感應,只是沒法連入,像是被什麽屏障阻礙了一般。
而這種阻礙感卻讓他莫名地感到熟悉,仿佛是一種本就該如此的情形,一切不過只是回到原點罷了。
倉庫中裏拉着厚重地窗簾,到處彌漫着一股積年累月地黴味。兩排灰色的鐵櫃靠牆擺着,裏邊密密麻麻陳列着一些标本,但更多的還是随意擺放在桌上腳邊的玻璃罐,渾濁地溶液裏,有些內容物已經分不清是什麽。
應攬舟随手撿起一個,是那種實驗室裏很常見的廣口玻璃瓶,塞子的膠圈已将開始泛黃,頂蓋上用醫用膠布貼了一道,上邊寫PT-174。
他對這個标號毫無印象,但瓶子裏泡得東西他倒是很熟悉。
橢圓短粗的褶皺橙皮蟲蜷縮在溶液之中,環形黑斑遍布全身,因外力的緣故正輕輕浮動。一對碩大的黑色假眼長在頭頂,渾身呈現出一種仿蛇的拟态,無論如何變換角度,都以一種呆滞的目光靜靜注視着你。
這是一只銀月豹鳳蝶的幼蟲,成蟲期,臨近結蛹。
應攬舟不太自在地抖了抖觸角,內心一陣惡寒。放眼望去,各式各樣的幼蟲标本雜亂無章的堆放在倉庫各處,俨然一副萬葬坑的模樣,少說也要有成百上千只。
這還僅僅是幼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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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鎖緊眉頭,克制着想要将這段記憶馬上就删除的沖動,僵硬的別過了視線。
除此之外,剩下的便是一些零散地書籍和筆記,用指尖一摸,積灰很厚,應該是很久沒有人關顧過。
林渡拍着腦袋從門外邊走進來,胃酸止不住地還在胃裏翻湧,迎面進門就和一瓶黑脈金斑蝶的幼蟲打了個照面,擠擠挨挨的幼蟲裝滿了瓶子,差點沒驚得她一刀砍下——
“我去,這是什麽玩意!”
應攬舟蹲在地上翻找着,頭也不擡:“幼蟲,同類。”
林渡摸了摸自己前臂的刀刃拟态,覺得上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聞言有些不可思議:“你見過那個昆蟲綱的真是卵生從蟲子長大的,一胎一個,優生優育,你有沒有搞錯。”
應攬舟一愣,但他關于出生時的記憶早不知道被他删到那個哇抓國去,只是那些濕漉漉地,母體內的黏液偶爾還會在夢境之中将他包裹住。
溫柔地,也是無法沖破的。
于是他沒有理會林渡。
地上的散落的書籍很多都是重複的,同一期刊,同一月份,都來自《醫療與科技》這本專業雜志,應攬舟耐心地将其按照發刊順序整理出來,在面前一字排開挨個翻看。
“如果你要是找它L837年的一月刊,我勸你,別白費功夫。”
林渡在他面前盤腿坐下來,指了指自己胸前畫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螳螂銘牌,以證明身份:“我上一局的任務也是這個,但是裏邊的應該是核心技術的那一頁已經被撕下來了,每一本都是。”
“上一局?”
應攬舟似乎對這個興趣更大,觸角先一步精神抖擻起來。
這回倒是林渡感到吃驚:“新人啊,新人不是都統一先玩新人關卡嗎?”
“關卡?”
應攬舟頭頂的觸角扭出來個問號。
林渡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面部略有些猙獰:“你不是從畫廊買了游戲終端來玩游戲的嗎?”
應攬舟飛快地梳理了一下自己從花枝街到吉祥街的全部記憶,從S的陳述到第六區頻繁的失蹤案,他突然伸出手拽過林渡的兩只手腕,往中間一并,驚得林渡差點将前臂的雙刀拟态顯現出來,猛地一抽手,卻發現應攬舟的力氣意外有些吓人,完全不符合他這副弱柳扶風的小身板。
而林渡的右手腕上,一條烏洛波洛斯赫然盤旋在她的皮膚表面,青綠色的血管像交錯的河流般隐藏其下,脈動着微弱的生命。
應攬舟松開林渡,将自己衛衣的衣袖撸上去,可銜尾蛇的标志并沒有顯現在他的手臂上。
林渡神情古怪,“你別是買了盜版吧,不應該啊,這是玩家ID啊……”
應攬舟沉默了一會兒,将袖子放下來,直覺般覺得自己正被這些明晃晃地線索,拖進一場漩渦。
他想了想,不知道該如何向 林渡描述安荷,如果要直接連入精神網,他很可能徹底和陸乘風失去聯系——如果這個地方當真是一個游戲場景,被困人數很有可能比他們預估地還要多,在這種情況下要去找一個毫無聯系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還不如當時直接趁着陸乘風昏死過去的時候直接跑路。
應攬舟摸了摸脖頸裏滞留針留下的紅腫,有些輕微的癢意纏繞其上。
“小心!”
林渡忽然支起身子,将應攬舟往往前一拽,右臂前端驟然變換成一把鋸齒形鋼刃,猛地向前砍去,濃稠的綠色汁液像是從炸裂地氣球之中噴湧而出,散發着一股濃重的惡臭。
不知什麽時候,一團黑色的霧氣正向圍殺獵物般将他們兩個緊緊包圍,霧氣之中,隐約蠕動着詭異地暗影,發出令人頭皮發麻地吞咽聲。
然後是震動翅膀的嗡嗡聲,霧氣像是有生命一般翻湧起來,竊竊低語鬼魅般萦繞在耳旁。
“別愣着了!”
林渡身後的薄翅撲騰了兩下,借助強悍地腿部彈跳力奮力一躍,一刀攪進霧氣中橫劈直砍,序列為TS-1770的編碼在她的眼底不斷閃爍,分裂般瞬間拉開一排“林渡”的複制體。
中華大刀螂一階分化能力,列陣成兵,幾乎變态的昆蟲綱特有異能,最先被分裂出來的體将繼承主體的能力的三分之一,其餘的分裂體将均攤剩餘能力的三分之一,群毆的絕佳異能。
應攬舟從空中俯沖下來,環狀光斑雨點般落進黑霧之中,他用力的揮動鱗翅,在室內掀起一陣不小的風流,陳列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被丁零當啷地砸在地上,福爾馬林刺鼻的氣味瞬間在室內揮發出來,裏面的幼蟲和玻璃渣散落一地,不消多時,竟詭異地憑空蒸發。
“啊——”
尖銳刺耳的哀嚎穿破濃霧,伴随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雲霄,林渡将雙刃從逐漸逼近的霧氣中拔出,一些碎肉狀的殘片倒鈎在她的鋸齒上被扯出來,她嫌惡的往地上甩了兩下,霧氣中卻突然撲出一群密密麻麻地飛蟲,迅速的将那些殘肢碎片一掃而光,然後迅速朝中心收攏,不多時,彌漫在室內的黑霧逐漸聚集,在中心點籠起一個橢圓形的的蟲繭。
一個鮮紅的倒計時标志霎時在天花板出現,機械音響起的瞬間,應攬舟和林渡對視一眼,鮮紅的熒光染紅整片區域。
“快跑!”
兩人不約而同的沖出屋外,倒計時已經結束,巨大的皇蛾陰陽蝶掙脫束縛破繭而出,伏在殘破的蟲繭上振動雙翅,頭頂的觸角不斷抖動,在空氣中嗅着獵物的氣息,展翅,騰空——
林渡留在屋內的分裂體後撤步壓低身子一躍而起,無數雙刃齊齊插入陰陽蝶的鱗翅之中。
應攬舟轉身将卷簾迅速拉下,可激烈的撞擊卻瞬間将脆弱地卷簾撞出一個突起,震得他的肋骨陣陣發麻。
林渡已将借着彈跳跑出好遠,回頭一看,瞪大了眼睛:“怎麽還能飛,沒砍斷?”
“蝴蝶是很頑強的種族,”
應攬舟撲這翅膀飛過來,“我們可以用不到一半的殘翅飛行,更何況那是一只全拟态的殘次品。”
“殘次品?”
應攬舟點了點頭,“那本雜志裏雖然沒有一月刊,但是有一本的封底記錄了一次六十五年前的實驗。”
他不适地咳嗽了兩聲,下意識揮動觸角想要更直觀的讓林渡看一眼,以免他多費口舌,可他腦中忽然閃現出一瞬不屬于他視角的畫面片段,應攬舟愣了愣,屏氣凝神再次搜尋,卻只能感受到一點難以描述的情感。
林渡頭一回在他臉上看見這麽大幅度的表情,不知道他着了什麽道,只能出聲催促着他繼續往下說。
應攬舟彎下觸角,無意識的用手撥弄着耳墜,道:
“是關于‘我們’誕生之前的實驗。”
林渡的神色一瞬間暗沉下去,眉頭緊鎖,一字一頓:
“我希望你們明白,我們才是自然的選擇,是優勝劣汰的王者,我們的誕生是造物者的神跡,不是他娘的狗屁實驗。”
“那些低端的賽博格,才是失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