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可他還沒有來得及聽見陸乘風的答案,針紮一樣痛感便從頸側毫無預警的蔓延開來。
一枚細小的麻醉劑從他斜後方射入脖頸,功效正沿着血管一路攀爬,随着心髒的擠壓湧進全身,霎時間便讓他從空中跌落下來,狠狠摔進一大堆廢棄垃圾之間,揚起一陣令人作嘔的氣味。
那枚眼球從他手心應聲而落,一路滾到陸乘風的腳邊,應攬舟下意識抓了一把,視線卻驟然模糊,如同末日般陷入永恒的黑暗。
陸乘風這彎腰拾起那枚眼球拿袖子擦了擦,分出心神操縱着那臺不知何時出現在應攬舟身後的小型飛行器。
這是臺戰地掃描儀,專門用來檢測探聽戰場數據,可根據喜好搭載花裏胡哨的特定功能,而這一針麻醉劑,原本便是要用在C-2-177那個皮糙肉厚的大塊頭身上
陸乘風在他身邊蹲下來,機械蛇呲溜從手臂上滑下去,張嘴咬住應攬舟的衣角,用力往上掀,露出一節消瘦白皙的腰肢。
沒有紋身。
陸乘風眉頭皺得更緊。
單槍匹馬挖了二階獸人的眼珠子,還不是那幫在腰上紋六芒星的變态反動派,這只蝴蝶到底是個什麽來路。
戰地掃描儀倒是恪盡職守,飛快地在屋子裏搜尋,事無巨細的将所有物品信息一一記入雲端數據,還從木門後邊拖出半截血淋淋的鱷魚尾巴,臭氣熏天的扔進證物箱。
緊接着,它繞着還在晾肚皮的應攬舟飛了一圈,想要錄入變異種編號,但奇怪的是,接觸端遲遲沒有信息反饋,它不死心的又飛了一圈,屏幕中仍是醒目的無法檢測。
“出故障了?”
戰地掃描儀哔哔響了兩聲,屏幕上跳動出幾個字符:
“你他媽才出故障了!”
陸乘風掀開眼皮睨了它一眼,“現在知道為什麽拆你發音系統了嗎?來猜猜,這一次我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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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地掃描儀渾身一顫,抖得身上的零件嘩啦作響,連忙在屏幕上擠出個讨饒的哭臉。
陸乘風并不吃這一套,他讓機械蛇松開嘴,伸手把那只小蝴蝶扛麻袋似的扛在肩上,蝴蝶無意識的撲騰了兩下翅膀,鱗粉便下雪似抖了他一臉,弄得到處都亮晶晶的。
戰地掃描儀若無其事的飛到他頭頂,在陽光普照之下,迅速的留下幾張抓拍。
連接着雲端的處理器很是恪盡職守,不多時便将陸乘風臉泛藍光肩抗蝴蝶的近距離抓拍靓照,上傳至HIB總部監測系統,正在監測數據的封瑾目光神色凝重地盯着瞧了好久,然後毅然決然的決定導入光屏,和大家共享。
大廈外,濕冷地雨滴斷斷續續的墜落在薄霧中,夕陽也随之沉沒,在地平線外張開一張燒紅了的網子,将整個天空吞入腹中,燃燒殆盡了,便變成死寂一般的黑。
誇張地霓虹燈管緊随其後,如一座小山一般從地平線上拔地而起,光污染頓時紮染整片荒瘠的平原,蛇鱗般的光斑下,第六區的夜晚漸漸複蘇。
陸乘風的飛行器便在這夜色中,一路豬突狗進的超車借道,不算平穩的從第六區開回HIB總部大樓。
與其他低調奢華的組織不太一樣,HIB異端調查局隸屬于聯邦政府,作風傳統,從頭到腳透漏着一股子上世紀前葉警局辦事大廳的和藹親民,甚至連門口警衛室都還沒裝仿生系統,只有個大爺翹着腳,坐在屋裏盤核桃,遠遠看見外邊急吼吼飛進來一輛飛行器,眼皮也不帶眨,擡手開了門禁,探出頭往外喊:
“小陸,把車停好了!停線裏!”
陸乘風一把打死方向盤,狗撲似的紮進一輛飛行器屁股後邊,探出頭看了眼壓着黃線的後車輪,滿意地熄火下車,戰地掃描儀緊随其後,吊着兩根瘦骨伶仃的機械手臂,一邊挂着證物箱,一邊提溜着應攬舟的衣領,一步三晃飛進了總部大廳。
大廳裏沒有人,前臺接待處熄燈啞火一片漆黑,冷氣倒是開得十足,兩臺掃地機器人杵在角落裏發呆,檢測到有人過來,才慢騰騰地挪了兩下步子,佯裝辛勤苦幹。
陸乘風輕車熟路地鑽進了前臺,前臺桌子上堆滿了成捆兒的會議記錄和手抄筆記,還有兩盆快要枯死地仙人掌,雞零狗碎,貓毛鳥羽,大雜燴一樣快要溢出來,論誰看了都要直搖頭。
他伸長胳膊在這一堆破爛裏刨出張空白表,又不知道從哪挖出來一只筆,随便找了個地方試了試水,在表上填:
“L922年7月3日第六區執勤發現異常,請求列入搜查範圍。”
寫完了,另起一行簽上自己大名——那風字的尾巴甩得像個螺旋槳,其餘幾個字寫得也自成一派各有想法,說像狗爬狗都要伸脖子叫屈。
戰地掃描儀拎着大包小包在外邊逗那個掃地機器人,很沒有點同類相親的良心,陸乘風團了個紙團砸到他的屏幕上,從前臺裏探出頭:”走了,快點。“
紙團應聲而落,磨洋工的掃地機器人慢吞吞地移動到它前面,愣愣看了一會兒,才忽然張開前蓋兒,露出裏邊高頻轉速的金屬切割渦輪,将紙團絞了個稀爛,粉塵一般落滿整個大廳。
而原本站在大廳裏的陸乘風和戰地掃描儀,憑空一般消失不見。
前臺的燈驟然亮起,虛拟AI儀容整潔笑容親切的端坐其後,聲音甜美,像是測試一般對着空無一人的辦事大廳說道:
“您好,有什麽可以為您辦理的業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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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B高層辦公室裏,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一面操縱光屏,一面皺着眉頭抽着煙。
陸乘風松松垮垮的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接受每周例行的腦機契合度檢測。
U盤模樣的探測器連接在他耳後的微型接口上,源源不斷的朝男人手裏的光屏上傳輸分析數據,機械蛇陷入假死狀态,肚皮朝天,縮在陸乘風手邊打鼾。
”不是我說你,“
周則年緩緩抽了一口煙,目光圍着陸乘風的腦袋轉了一圈,”趕緊找地方把你這大長頭發剪剪,上次聯邦來審查就逮住你了,還是我給糊弄過去的。“
”您又編什麽瞎話了?“陸乘風不适應地那手想去撓接口處的瘙癢,被周則年一眼瞪回來,兩只棕色的熊耳在他頭頂啪得立起來,警覺的微微一顫。
”別亂動——什麽叫編瞎話,有你這樣跟上司說話的嗎,一天到晚不着四六,帶着你那批小隊員瞎混。"
陸乘風倒是很不認可這個說法,就他這個出勤強度,怎麽也是能在聯邦政府大廳拿個框裱進去當牆磚,供後人瞻仰的優秀青年。
或是為了證明這一點,他從兜裏掏出在前臺填好的表,遞給周則年,後者順手在煙灰缸裏滅了煙,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明擺着不相信他有這麽積極。
”當然,周局,還有個事得咱們商量商量。“
帶着職稱給人戴高帽,這可不像陸乘風這狗崽子平日的作風。
周則年頓感不太妙,有種從給小孩擦屁股突然大跨步到填高考志願的危機感,他警惕的看了一眼手裏的光屏,波動數據顯示陸乘風的仿生機械仍在休眠狀,他倒吸一口涼氣,擺手否認三連:“不借,沒錢,沒資源!”
陸乘風那鋼筋臉皮這怎麽會就此罷休,跟随檢測結束的提示音拔掉探測儀,不慌不急朝周則年伸出三根手指頭——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劇烈地爆炸聲響,将整個合金門板打了個對穿,爆炸産生的氣波貼着陸乘風的後腦勺呼嘯而過,險些将他整個掀翻。他穩住身形,卻見周則年的臉瞬間褪去了剛才唬小孩似威嚴,屋內的聲音和光線頓時如同被抽幹了一般陷入死寂,呼嘯而過的風被一面看不見巨牆阻擋,硬生生停在辦公桌前,戛然而止地讓人無所适從。
周則年左眼眼珠上,一組序列為“UAM-2-013”的編碼在真空能力奏效的同時一閃而過,像是一個永恒且毒辣地标記,烙印進他的生命之中。
陸乘風回過頭,透過煙霧,他那不要命,不長眼的小隊員之首封瑾,氣喘籲籲地扛着一臺M32榴彈槍,一炮轟開了HIB副局長辦公室大門,潇灑地破門而入,看見他在屋裏,還很疑惑地打結巴:“诶,頭兒,咱不是分開行動了,你怎麽在這屋,變色龍抓住了?”
陸乘風起先愣了一下,對這似曾相識的畫面感到不可思議,緊接着便感到有些毛骨悚然——三天之前,他們一起去13區追捕一只變色龍獸人時,封瑾也是這樣一炮掀翻了它的倉庫,此情此景,如出一轍。
而封瑾被狂風吹亂的額發下,一枚細小的漩渦型光斑一閃而過,被陸乘風敏銳的捕捉到,他頓時心生不妙,一個可怕的想法如附骨之疽般步步緊逼,令他猛得從座位上站起來,招呼周則年看好封瑾,頭也不回的飛奔下樓。
然而冷酷血腥的場面并未如陸乘風想象一般呈現在眼前——他還記得,在封瑾轟開倉庫之前,他們小隊曾和反動派獸人交過火,如果封瑾真的被驅使着這重複三天前的動作,HIB人來人往的辦公區無疑會被打成了血流成河的爛篩子。
而現在,辦公區依舊人影嘈雜,一如往常的匆忙雜亂,陸乘風随手抓了個搬文件的小警員,問人家那只蝴蝶醒沒醒。
小警員是個實習生,瘦瘦巴巴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剛來HIB沒幾天,連自己頂頭上司都認不清人臉,更沒見過陸乘風這類天天在外面出外勤的搜查官,只是覺得這人長得怪不正經,長發飄飄,雌雄莫辨,細長地眼皮上勾着一顆小痣,平添幾分鬼魅之氣。
他搖着頭擠出個慘淡的笑容,心說以他這個級別,也就是在辦公室跑腿印材料,那見過什麽蝴——小警員忽然回光返照似的眼前一亮,連忙結結巴巴道:“沒,沒見過蝴蝶,但見過一個頭上長觸角的獸人被拎進來。”
他費力地騰出抱文件的手,往醫療室的方向一指:“好像,去那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