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陸乘風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将自己懸挂在大廈牆壁上的伸縮裝置,兩條長腿随風而晃。
零星幾輛老舊型號的飛行器在腳底下一晃三搖地滑過去,吐出一團焦黑的濃煙。
正逢輪休,半個小時之前他還躺在家裏招貓逗狗,眨眼的功夫就被異端調查局一通燒屁股的傳訊攆出了家門,和滾動廣告上的虛拟ai面面相觑。
廣告屏碎得不輕,全靠着後框和鋼釘茍延殘喘。捎帶着AI出場都自帶故障音效,暧昧地邁出綁着蕾絲腿環的大腿根,跨出屏幕,朝他抛了個延遲卡頓的媚眼。
光天化日,很傷風化。
陸乘風沒眼看,把黏在脖子上的馬尾重新甩到腦後,耳朵上別着的傳訊儀裏終于傳出調試音,咕咚咕咚咽了兩口水,說話很不着調:
“呦,頭兒,我封瑾,假期結束了?”
他倒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陸乘風冷笑一聲:“結束了,等着那天猝死,就讓聯邦拿小框把我裱牆裏,貼一小鐵片兒寫青年英烈,到時候局長都得給我鞠躬獻花。”
封瑾正嘿嘿傻笑,身後卻突然傳出兩聲咳嗽,他頓時在終端光屏前挺直腰杆頭擡起,火速把信息數據連入設備,聲音像只耷了毛的貓:
“呃…陸隊,技術輔助已到位,信息數據已連入光屏,是否開始突襲。”
陸乘風嘆口氣,心道這厮真是半大小子狗都嫌。
“HIB搜查官陸乘風解除待定,五秒鐘後準備突襲。”
“收到。”
陸乘風調出光屏,屏幕上鮮紅的數字不斷跳動,他朝身邊露大腿的AI敷衍地揮了揮手,緊接着便随着一聲巨大的爆破聲迅速解除了伸縮裝置的鎖定,身體猛然下墜,熾熱的風在耳旁呼嘯而過,廣告詞則窮追不舍:
love,is love。
Advertisement
下墜的過程十分迅速,love的尾音還未完全在空氣中消失,陸乘風便已松開了裝置,将身體收緊,用力往外一蕩,借助慣性把自己的身體甩入爆破點炸出的空洞之中。
煙塵彌漫,火焰攀借狂風愈演愈烈,他從滿是碎玻璃渣子的地面上站起來,抽出綁在腿上的□□,還沒來得及開燈,就被撲面而來的臭氣熏了個跟頭。
腐爛腥臭的味道如同夏日炎炎下的屠宰場,熱氣催化蠅蟲不要命地鑽進濕潤豐盈的殘肢碎肉中産卵,啃食,排便,最後化作一泡血紅膿水,粘在了屠夫腳底板上。
他皺着眉頭打開槍燈,方才左臂上綁定的伸縮裝置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改變形态,變成一條銀色機械蛇,盤在手臂上頗為不爽地甩着金屬響尾,噼裏啪啦電死了一圈綠頭蒼蠅。
順着槍燈看去,幾個巨大的圓柱體玻璃缸整齊的擺在屋子中央,上半部分毫無例外被什麽東西給炸碎,只留了半個四分五裂的茬子被焊死在地面上。
陸乘風拿手電筒掃視了一圈,發現玻璃內壁上除了一層積灰,還殘留着些斑斑點點的水漬,像是曾經泡過什麽東西沒來得及清洗,便幹涸在了上面。
可能是培養皿,或者是儲存過标本,只不過這麽大的玻璃缸,難說究竟泡過什麽傷天害理的玩意。
他擡起槍往後掃視,一幅舊風景畫正孤零零挂在玻璃缸後邊的牆上,看樣子應該是讓爆炸轟斷了固定,此時僅憑借一根搖搖欲墜地釘子吊在牆上茍延殘喘。
蛛絲粘在掉皮畫框一角向外蔓延,在牆上張開一張巨型蛛網,而網的主人卻不知所蹤,只留下一大團包裹在蛛絲裏還未蠶食幹淨的腐肉,啪嗒啪嗒往地上滴落膿血。
這一切不由讓他屏氣息聲,側身躲開碎玻璃渣從一旁繞了過去,盤旋在蛛網附近的蒼蠅被這點動靜吓得一哄而散,但又很快不要命的聚攏起來,圍繞着原本是致命宿敵的巢穴嗡嗡作響,饑渴難耐地蜂擁成一團又一團的黑色蠅球,探出舐吸口器,吐出嗦囊液,大口吸食這腐敗的肉塊。
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巢穴屬于蜘蛛變異種S-1-317。
而五天前,他毫無端倪的慘死在這棟大廈之中。
這是個危險指數為B級的一階分化獸人,不久前剛剛從監獄刑滿釋放,一眨眼地功夫便被擰斷脖子,頭骨大搖大擺的扔在六區警局門口,生怕無人在意。
案件本身倒是屢見不鮮——激進地獸人反叛黨,自認為該回歸叢林法則的上位捕食者,以及狀似無辜卻仍舊處處蹚渾水的人類自由派,像是鍋沒煮熟的八寶粥,各個異軍突起,憋着勁要把一口爛牙崩斷。
可與往常不同的是,在六區接收處理不到半天的時間裏,便爆發了一場毫無征兆地□□——人口密集的中心街道上,一只二階分化的鱷魚獸人幾乎失去理智一般,以同樣的手法無差別攻擊者人類與低階獸人。
車輛追尾産生的爆炸聲與報警器地哀鳴響徹整片大地,此起彼伏的槍擊伴随着嘶聲力竭的尖叫與哭聲一齊被沖上雲霄,在慘淡地陽光下,冷酷而血腥。
基因病毒擴散不到六十年裏,人類和變異種獸人的矛盾終于再一次被推向頂峰。
蛛網下,一道幹涸的血痕歪歪曲曲的被拖拽進拐角處虛掩的木門,傳訊儀中再一次傳出聲音,提示他周圍有大型生命活動跡象。
“不過應該不是那只鱷魚,”封瑾調出精神能量波動圖,投遞到陸乘風的光屏上:
“這和6區檢測的數據不一樣,那只鱷魚二階分化全點在了鱗甲和咬合上,這次的波動很奇怪,我正在找數據庫中相符合的個體類型,需要一些時——”
封瑾這張嘴邪門地要命,話音未落,一陣撲簌簌扇動動翅膀的聲音便由遠至近,逐漸在陸乘風耳畔清晰起來。
霎時間木門轟然倒塌,揚起滾滾塵土,一抹幻影從陸乘風身側飛快的掠過,幾乎高頻度地閃爍着藍色的金屬光芒,穿透空氣,玻璃甚至是雨滴,折射出令人眩暈的彩色漩渦型光斑。
突如其來的高強度光線閃得陸乘風眼前一黑,下意識閉緊了雙眼,巨大的光斑卻以一種極其吊詭的姿态在他的意識裏高速旋轉,不斷分裂融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觸底反彈,像個瘋狂繁殖的水印标,在他腦內無節制的标記蓋戳,覆蓋整片可視範圍。
傳訊儀似乎也遭受了類似的幹擾信號,在一陣急促高頻的耳鳴音過後,報廢得比陸乘風的腦子還徹底。
就在陸乘風感覺自己快要吐出來的時候,他勉強還算能用的耳朵模糊地捕捉到一聲:
“……人類?”
身後聲音出乎意料的清澈,甚至帶着些遲疑,旋繞在意識裏的光斑驟然消失,陸乘風解脫般罵了一句髒話,握緊了手裏的柯爾特M2000,顯然不想下一句是什麽"抱歉诶哥們兒打錯人了"之類的措辭。
他當機立斷驅動腦內芯片,芯片連接的三臺在室外懸停的迫機炮便再一次粗暴的轟開了外牆,陸乘風晃了晃快要抽成漿糊的腦袋,舉槍轉身,那些還帶着硫磺味兒的炮口随即齊齊對準向了他面前的變異種獸人。
那是一只,漂亮的小蝴蝶。
陸乘風曾經在13區的地下黑市見到過這類蝴蝶變異種,他們被鎖在鐵籠之中,渾身□□,精巧美麗的鱗翅被機械臂強行撐開,追光燈變換着角度照在翅膀之上,使得那些變态的收藏家們得以欣賞那些自然鬼斧神工的造物。
他還記得那是一只夜明珠閃蝶的變異種,波光粼粼如月光一般的鱗翅在燈光下折射出美妙的藍色,他被布條蒙住眼,在氣氛高漲的狂歡中低聲啜泣,最後以極高的天價被拍賣。
而眼前這只藍閃蝶顯然不是那只孱弱的亞種,他的翅展極寬,鱗翅呈現出藍綠色的金屬光澤,如同夜色下的海洋,将所有的星月吞噬,交織,在他翅膀上描摹出一呼一吸間湧動的浪潮,将要把海岸線上的一切吞噬。
他微微眯起眼睛,湖藍色的發絲随風輕撫臉頰,鱗翅在他身後掀起一股不小的風流。
褐色的翅底上赫然生長着這剛才強行印刻進陸乘風意識之中的光斑圖案——這時陸乘風才看清楚,那是六對對稱稱結構的假眼,在自然界中,用來恐吓捕獵者的伏擊。
應攬舟臉上仍舊沒什麽表情,只是在三臺迫擊炮的注目下彎了彎觸角,淺色的瞳孔像是一塊無機質的海藍寶,空洞的鑲在他的眼眶裏,過了很久才遲緩地眨了一下。
“你是來抓我的?”
本來不是,陸乘風心想,不過現在不是也得是了。
他手臂上蟄伏的機械蛇昂起身子,恐吓般吐着信子慢慢朝應攬舟逼近。數枚紅色激光點也随即落在了應攬舟收緊的眉心和胸口,咔噠一聲,子彈上膛。
“無故襲警,你覺得那。”
陸乘風指揮着一個炮口頂住了應攬舟的腦袋,冷道:“那只鱷魚去哪了,你幫他逃走了?”
應攬舟不吭聲,毫無即将腦袋開花的思想覺悟,慢悠悠将頭頂的觸角一前一後豎直了,眼神又呆又楞,活像個沒裝好出廠設備的仿生蝴蝶。
過了有一會兒,他才從從自己髒得看不出顏色的衛衣兜裏掏玩具般掏出一枚帶着血污的眼球,攤在手心裏,俯身向陸乘風展示晶體下方激光刻印上的一串編號:
“C-2-177,他要侵犯我,所以我殺了他,現在,你要抓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