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七月的夏意似乎是一下子侵襲而來的,六月末降了一場雨,沒把這天氣澆涼,反而是愈發悶熱起來。
初九站在璃王府門口,宮裏冰政司送來的冰車正停在那,黃花梨木制成的冰鑒就擺在上面。
“大熱天的,辛苦公公了。”初九将一袋事先備好的碎銀子推進冰政司做淩人的公公手裏。
“哎喲,璃王真是客氣。”公公聲音有些尖尖地,笑着将銀袋子收了進去。
桃紅也站在門外,指揮王府的下人将整個冰鑒卸了下來,随後冰政司的太監才指揮着馬車慢悠悠地往皇宮駛回去。
“桃紅姐,公子說了,再過幾日便要去封地汴州的平江城,用不了這麽多,等分完公子夫人這幾日的份量,剩下的也不用存着了,直接分給西苑好了。”初九對着與他站的不遠的桃紅說道。
“王爺是不是最近心情很好哇?”桃紅抹掉額頭的汗,她最近去書房整理,不小心碰壞了一個筆硯,王爺竟然只是對着碎片笑了笑,沒說些其他。雖說王爺向來對下人沒什麽苛責,但是,這絲毫一句也不責怪,也讓桃紅有些奇怪。
“是啊,若是再呆下去,我看莫不是要發錢了。”初九嘟囔了一句。
“哈哈哈,初九,你這話可別讓王爺聽了。”
初九哈哈笑着,跟在桃紅後面找着陰涼地走,一道去了冰窖,先剮了一個冰盞出來,想了想又如法炮制了一個。
書房門口,初九捧着一個冰盞,敲了敲門,“公子?”
“進來。”
初九背身關上門,“公子,冰鑒到了。翠園那邊已經送過去了。”
“嗯。”褚彧正在桌前寫着什麽,沒有擡頭。
初九将冰盞放置在桌角,淡淡的涼氣四散開來,給書房帶來一絲涼意。
“公子,那幾個歹匪已經抓着了,争打時死了一個,其餘的該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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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彧執筆的手滞了一筆,一想起那些人對蘇璃的觊觎之心,他眼裏射出的寒光便能與桌角的冰盞冷氣也不遑多讓,“褚熠在西滇那不是馴獸麽?既然食物緊缺,就送他們過去吧。”
“是,公子。”
初九聽出了褚彧聲音中的冷冽,反正這些人也确實活該,到時候定寫信讓八王爺多折磨折磨他們!
“塔曼進王府了麽。”褚彧終于寫完了給言玄亦的信,将之封起。
“進了,五王妃一走,五王爺耳根一軟,塔曼也是厲害,哄着五王爺就進王府了。”
“好。”
褚彧推着輪椅從桌後出來,初九習慣性的接過,“公子,是要去哪?”
“翠園。”褚彧松了松衣領,這幾日,他着實有些疲憊。
自從那日表白了心跡,褚彧是有心缱绻,可畢竟臨出錦城,各中安排,事物繁多。每日進房,蘇璃已經睡下了,他連話也說不上幾句。好在來日方長,他倒也不急。
翠園之中,桃紅送來冰盞之後便請退了,蘇璃習慣地說了句多謝,便依舊坐在翠園的涼亭看書,玲兒則是在一旁用新長出的藥草逗弄七彩。
兩人一個是看書看得專心,一個是玩的專心,都沒留意已經走到門口的褚彧和初九。
突然七彩像是發現了什麽一般,刺溜一下竄了出去。玲兒狐疑地往後一看,這才看到進了門的褚彧,而七彩已經枕上了王爺的膝腿。
“奴婢參見王爺。”玲兒想起那日的情景,偷偷看向蘇璃。她那日是第一次見自家王妃的嬌羞樣,和現在這個淡然自若的樣子可完全不一樣呢。
蘇璃在聽到玲兒的聲音之後擡頭,褚彧已經行至她邊上。
這些日子,褚彧似有所顧,晨出晚歸,她也不常見到,只依稀記得半夜被他攬在懷裏,那時迷迷糊糊,倒也沒什麽。今日乍一見到,最接近的回憶便是那一日在他懷裏那樣好幾次。。。
臉上有略微一紅,不過蘇璃轉念一想,明明早就成婚多日,再這樣作态也未免太過矯情。這一番思緒下來,蘇璃最後看向褚彧的時候,倒和平日沒什麽差別了。
“今日是得空了?”蘇璃笑着随意地問道,順手将冰盞挪開了些,那涼氣方才是對着褚彧那邊。
蘇璃是無心一問,褚彧卻覺得她應該是想自己了,再看她在外恬淡寡欲的模樣,想起那天,他便恨不得再把她揉在懷裏,哪管這光天白日。
可是,
“嗯,我還要去一下父皇那辭行,璃兒可還有什麽想見的人?”
想見的人。。蘇璃搖了搖頭。鎏雲與她回過信了,字裏行間的愧疚,便知他猜到了葉盈一事。雖沒有點明,但蘇璃還是回了一封寬慰他的。至于其他人,還有誰,那個爹麽。。蘇璃垂眼,借着喝茶掩下了自己的情緒,她實在不想見。
褚彧知曉言玄亦之事,如今蘇璃的情緒自然是逃不過他的眼睛,有意引開她的愁緒,褚彧輕聲開口:
“北拓雖不情願,還是簽了和書,阿木也回北拓了,他們不會與他難堪。”
蘇璃的情緒果然被帶着回來了一點,想起那些日子,阿木對她的維護,她臉上重新顯現出笑意,“那便好。”
這時,園門口突然走進來了一個婢女,“奴婢參見王爺王妃。”
“何事?”
“王爺,有個葉家小姐說是要求見王妃。”
蘇璃看了眼身側眉頭忽然皺起的褚彧,說道,“讓她等一等,我去前廳見她。”
她雖沒什麽要與葉盈好說的,但是找上門來了,總歸要個了結。
“璃兒,我先去宮裏。”褚彧轉頭對着玲兒說道,“王妃見葉盈的時候,你和凝兒一道陪着。”
“是,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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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裏,褚彧的臉色不是很好。初九邊趕車邊往後說道,“公子,真的不用找人殺了那個葉家小姐麽。”
“不用。”璃兒沒開口,他便不能做。然而他聽到那個名字都能升騰起的怒意,不亞于那幾個匪徒。來自身邊之人的惡意,總要比陌路人來的更讓人心寒。
馬車行至宮門口停下,等在門口的小連子施了禮,便低着頭走在前面,初九則推着褚彧随後,有些對話似乎夾雜在風聲中,聽不清楚。
飛霜殿裏,梁淮帝背對着殿門,聽到門口的響動聲,才回過頭,恰巧看見初九擡着褚彧的輪椅。
“父皇,兒臣來向父皇辭別。”
“朕記得,你上次說的日子,便是後日了。”
“讓父皇擾心,正是後日。”
“彧兒,你行動不便,汴州的事物,就還是留給那些個官員處理罷了,你好生休養便好。”梁淮帝似關切狀。
“兒臣謝過父皇。”
大梁的封地雖說是皇子成婚之後便會封賜,但權力如何,皆由皇上做主。如八王爺褚熠在西滇,因地廣人稀,又貧瘠,梁淮帝也不在乎,便只對褚熠定下每年進貢的歲額,其他便由得他自行管去,而如褚彧這等江南富城,梁淮帝當然不會放心全權交與,将他架空了,擺到汴州當一尊雕像擺着做做樣子而已。
這在賜封地的旨意下來那時,褚彧便已經猜到了。他就算去了那汴州,也不過是風光的“地主”,不過他早已有了對策,是以他接受起來也頗為自然,梁淮帝細細看了,也沒看出什麽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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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凝兒将葉盈帶了出去,蘇璃臉上的笑意失了一半。
“王妃,葉家小姐來做什麽?怎麽老是問些上官少爺喜歡誰這等事。”
玲兒不知道葉盈冀州遇到蘇璃一事,只是她如今聽起來,這葉盈一進門便是哭着道歉,然後又開始一直問王妃關于上官少爺喜歡誰這檔子事。雖說她也聽說了和離一事,但這關她家王妃何事?
蘇璃搖了搖頭,“玲兒,上次凝兒買回來的醫書,還放在王爺書房麽?”
“是的王妃,要奴婢去拿給您麽?”
“我自己去吧。”不知為什麽在葉盈走後,蘇璃便覺得在廳裏有些悶,想出外走走,正好趁去書房的路上逛上一陣。
王府的書房離前廳有着不近的距離,等走到門口時,蘇璃的後背已經帶上了薄薄的汗。她往一側書架看去,這是當初褚彧理出來專用來放她的醫書的一個木架。
桃紅每次都是按照字筆畫來分,她自然一眼便看到了。就在她轉身準備出門的時候,手袖上的絲縧不小心鈎到了桌旁的青花瓷畫桶裏面的一幅畫上。
‘刷——’青花瓷畫桶被一并帶倒到了平地上。
蘇璃回頭看向腳下,有幾幅畫卷似乎沒有紮好,自行滑開便露出了半截,而在那露出的部分,無一例外的都是同一個女子。
那女子一席白衣,烏發如漆,容貌自是人間少有的不可方物,額間殷紅梅花花钿下一雙清冷的眸子,還有那抿緊的朱唇,仿佛周身泛着不可觸犯的冷然,讓人不敢去生出多看幾眼的心思。
她是誰?褚彧的母妃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