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紅絲楠木桌上的茶水涼了一次又一次,柳正月離開飛霜殿已經是兩柱香之前的事了。
張福全低着頭守在梁淮帝邊上,看着皇上沉思自然不敢打擾,只等茶涼了便再換上一壺。
“福全,你說這皇宮何處內侍太監最多。”梁淮帝突然擡頭,似是不經意地發問,眉目之間是強忍的怒意。
張福全是司禮監的掌印,若是問他這宮裏共有多少個太監,他能答的上來,可是問他何處最多,這各宮各殿的奴婢人數皆是有據可依,哪有什麽大的差別,雖不明白皇上的意思,他還是恭順作答:“陛下,宮裏規則嚴明,各宮各殿奴婢人數都是按禮部的章程來,多一便減一,少兩則補兩,沒有哪處特別多。不過若是講比份,那大一點的,就要屬陛下的後宮了,娘娘們的寝殿,就連侍衛也是從司禮監的尚武司選出來的。”
梁淮帝聽了神情不變,似乎心裏早有答案。
“呵呵。福全,你可去過青樓。”
“陛,陛下,老奴去那處作甚啊。。” 張福全有些尴尬地笑笑,陛下當初想賞他對食的宮女,他都不要,怎麽還會出宮去那種地方找不痛快。
“是啊,”梁淮帝冷笑一聲,“若不是實在無人,怎麽會派個太監去。”
張福全立在梁淮帝身側,看他神色忽明忽暗,心道:這又是誰惹了陛下?大理寺卿的事都沒見陛下這個表情。
“去未央宮!”
“奴才遵旨。”
元德二十三年,二月二十五,皇上連發兩道诏書,一謂前大理寺少卿周晏罔顧國紀,私設錢引,然感念其朝臣數十載,賜毒酒以結其身,不過毒酒未至,周晏已于牢中自盡,唯留下自白書一封,承認其因貪財私自開設錢引樓,以死向皇上謝罪。二謂貴妃李妍熹在宮殿衣衫不整,德行有愧,罰禁足半年。
朝間傳聞,在頒旨前一日,皇上曾去過未央宮,至于李貴妃是不是在那日惹得皇上不高興,那就不得而知了。
朝堂在年頭上這短短一月,從五王爺褚洵被降職開始,到如今貴妃娘娘被禁足,原本太子和四王爺分庭抗禮的勢頭已經有些微傾斜,風向也逐漸開始變化,太子之黨似乎是風頭日盛。
璃王別苑的書房裏,有兩個人卻絲毫不受影響,對坐飲茶,形容悠閑。
“李貴妃一早幫四王爺身後撇的一幹二淨,卻不知道你這次是要把火星子引到了她的身上,着實不錯。” 天氣漸暖,書房的暖爐因為照顧褚彧,置放的甚多,言玄亦額頭已經微微熱出了點汗,“只不過到底被他們消了痕跡,陛下也只是猜測,只能不輕不重地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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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宮禁足半年,也夠了。” 褚彧習慣性地輕點杯口,周晏私設錢引樓的事他一早便知,那個所謂的花旖樓的太監,也是他第一步放下的棋子,想想都是幾年前的事了。
以往每年皇宮都會采秀女入宮,後宮之人層出不窮,半年禁足,便是在皇上面前失了露臉的機會,褚彧要的只是這半年掣肘,只要李貴妃的心思放在聖心身上,褚樾那邊便少了許多阻力。
原本他是不急的,但如今腿愈之期不過1年,太醫遲早會發現,那在梁淮帝發現之時,他一定要保證十幾年前的事不會重蹈覆轍。
“幸好皇上多疑,他既起了疑心,以後四王爺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太好過。” 言玄亦沉聲開口,有些懷疑一旦起了頭,你便怎麽做都是錯,李貴妃是褚樾的生母,皇上可以原諒自己的兒子,卻不會原諒一個外姓之人。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我已經安排了人選,左右跳脫不開我們的人。”
“嗯,”褚彧微微點了點頭,“言相可知我何時去封地?”
“最近陛下是無心提起此事,北拓的小皇子也即将過來,等過了這件事,我再看看陛下的想法。”
“北拓,是為了和談一事?”
“嗯,小皇子不過十來歲,呵呵,由此便知知北拓的誠意,那一紙合書不過是做做樣子。太子是大梁儲君,想來皇上這次也會命太子前去燕山關送頒通城文書。”
燕山關就在錦城城門外十裏,錦城是大梁京都,若沒有通城文書,北拓的皇子是必然進不了城門的,讓太子親去,也算是大梁對北拓來皇子的回禮。
“嗯。”
正事談完,兩人皆不是話多之人,如今對坐着,言玄亦就覺得有些尴尬,而褚彧私下裏除了對着蘇璃不同,其他時候冷淡慣了,如今反而是比較的悠然。
“似乎過來沒看到王妃?” 言玄亦試探地開口。
“她今日不在別苑,若言相現在離開,興許趕得上她從天香樓出來。”
“。。。。”
天香樓裏,客滿盈門。
依舊是二樓天子號房裏,上官鎏雲,葉蘊和蘇璃三人坐在原來的位子上。
“鎏雲,你莫不是包下了二樓的天字號房?”蘇璃看了看四周熟悉的綴飾,調侃道。
“璃兒聰慧,天香樓共有五層,這越往上便越貴,我如今也就能包個二樓,待我考上狀元,就把三樓天字號包了!”
“聽他胡扯,剛剛還是我早來,才占的座位。”葉蘊瞟了鎏雲一眼,冷冷地說“過幾日就成親了,怎麽說話還是這樣無遮無攔。”
蘇璃笑了笑,“盈盈呢,她還沒來?”
“大婚前夫婦不得見面,她倒是想來,我把她關家裏呢。”葉蘊開口解釋。
“哦,我差點都忘了。”蘇璃對着葉蘊笑道。
蘇璃自己差點都忘了,她當初和褚彧也是不能見面,按照鎏雲給的喜帖算了算,也不過還有五日了。
上官鎏雲似乎不是很想提起成親的事,随意轉了個話題,“你是一個人來的?王爺願意放你出來見我?”
“他何時阻攔過我,這段日子明明是你要仕考,關在家裏讀書不出門。”
“璃兒,才多久未見,你竟然向着他!果然是應了你們送的同心結!” 鎏雲作不可置信狀,一旁的葉蘊忍不住白眼連連,如今他也看明白了,鎏雲對蘇璃不過是朋友之誼,當初自己還真是多此一舉,思及此,葉蘊看了蘇璃一眼,幸而蘇璃正和鎏雲說話,并未在意。
“同心結?”
“是啊,你不知道麽,璃王派人送了賀禮過來,是個紅玉同心結,說是和你一起挑的,祝我和葉盈同你們一般同心!”鎏雲強忍着笑意,這個璃王,他就覺得蘇璃是不會想出這種拐了幾個彎的禮物來。
“。。。。”
一陣玩笑過後,一樽清酒喝了不剩多少,飯菜卻還是沒上來。
“怎麽這麽慢。” 鎏雲皺眉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你餓了?”葉蘊關切道。
“是啊,早上趕着出來就沒吃什麽。”
“我去樓下催一催,你少喝一點。”葉蘊皺眉看着鎏雲的酒杯,說完,便快步起身走出房門。
鎏雲目送葉蘊離開了房間,才戀戀不舍地回頭。
“璃兒,再過幾日我成親,你就別來了。”
“為何?”
“娶的非我本意,有什麽值得你來慶賀的。”上官鎏雲翻轉地倒了倒酒樽,嘆了口氣,“連酒都沒了。”
“其實。。。。”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可是我不會讓葉家因為我蒙羞。”
“葉盈想要在我身邊,我便稱了她的意,我想在阿蘊身邊,她也稱了我的意。我們不正是絕配麽?”
“所以你不要不忍,這是我和她你情我願的事情,對誰都公平。”
上官鎏雲說這些話的時候,随意的仿佛在評說幾道菜,臉上始終挂着慣有的世家子弟的笑。
蘇璃開了開口,終于還是沒說話。
哐——門從外被打開,葉蘊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走了進來。
“菜快上來了,再忍一忍。”說罷葉蘊将一盤桂花糕放在桌上,偷偷往鎏雲那出挪了一點點,一邊自然地說道:“你們在聊什麽”
“不告訴你。”鎏雲早在葉蘊進來時已經換了一副平日裏吊兒郎當的表情,伸手往前撚起一片桂花糕送進口裏,囫囵吞了下去,“你整日呆在醫署看書跟診,書呆子一個,我那些小道消息跟你講了你也不懂。”
“我怎麽不懂!我也有。”
“說來聽聽。”鎏雲頭都不擡,他本就只是轉個話頭,所以便随意地搭話,誰知,葉蘊還真說出來了。
“我前兩日聽太醫署的鄭太醫說,浣衣司裏有個新去的胡女有身孕了。”
“胡女?”蘇璃脫口而出,她記得褚彧同她說過,因為塔曼畢竟是西胡送來的,所以後來便免了罪,罰了去浣衣司,這。。難道就是她?
“璃兒,不會是你府上那個吧。”鎏雲心思素來缜密,雖說塔曼那事鎏雲并不知曉,但他單單看蘇璃的表情,便能猜到幾分。
“這其中是有些故事,我也不便詳說。。”蘇璃轉向葉蘊,“那,那個孩子呢?”
“後來我便不知道了,好像那個胡女被養在別處了。”
蘇璃心道,這孩子若說可能是五王爺的,可是也有可能是褚彧的,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臉上的笑意不知不覺便冷了下來。。
“璃兒,璃兒?”鎏雲伸出手在蘇璃眼前晃了晃。
“怎麽了。”蘇璃回過神。
“沒事。”鎏雲看了看蘇璃神色沒有不妥,雖知曉她有心事,但也不想多問。
三個人中有兩個慣于遮掩情緒的,總算也能各懷心事,卻談笑甚歡。不多時,飯菜上齊了,又是一副熱鬧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