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雲來客棧離寬窄巷子不遠,算是開在慶餘街人流最繁茂之處。
外牆陳舊,內飾質樸,看起來便知在這京都實在連二流都算不上。幸而這裏地價便宜,每隔三年的科考,便吸引了許多寒門考生,有些若是當年沒考上的,便長租一間在京都修學,于是這一年一年,雲來客棧也成了一家小有名氣的老字號。聽聞曾經有個考生便是住這客棧,後來還取了貢士,那間屋子直到現在都比隔壁間要貴上一些。
陸經綸懷裏抱着書,邁着小步子往雲來客棧走去,天上又飄起些小雨,陸經綸把懷裏的書緊了緊。然後便又想起剛剛在書攤,那對面的女子擡頭對他的一笑,臉上霎時泛起了些小紅暈。陸經綸趕緊正了正神色,搖了搖頭默念:不行,不行,非,非禮勿視。
不消半刻,陸經綸便到了雲來客棧的門口。
“哎喲,誰啊,這麽不長眼。。”
“啊抱歉,抱歉”陸經綸連聲說道,他似乎不小心撞上了人。
“咦,陸兄!我正要找你呢,你去哪了啊!”
這聲音,陸經綸擡頭看了看,原來是他啊,雖然平日裏沒有什麽交集,他依舊工工整整地施了個禮:“李兄好!我适才去寬窄巷淘書了。”
李子元瞄了瞄陸經綸手裏,又是史書,這書呆子真是沒意思。
“陸兄,我在詩鬥會結識了幾個同窗,據說知道些這次科考的門路,你要不要也來聽聽。”李子元把陸經綸拉到門的一旁,讓出了道,壓低聲音說道。
陸經綸不解地看了李子元,科考哪來什麽門道可講。
“李兄,我還是不去了。”陸經綸搖了搖頭,舉了舉手上的《越絕書》,說罷繞過李子元便自顧的上了樓。
李子元白了陸經綸的背影一眼,呸了一聲:真是不識擡舉,轉身走進了門邊的一個裏間。
夜色已晚,蘇璃下了馬車,便看見初九正等在別苑門口搓手。
“夫人,公子在房裏等您呢。”初九哈了口氣,冬末的晚上還是有些冷。
“恩,我跟你一道走。”蘇璃轉向玲兒,“玲兒,你幫我把書放回去,我直接去王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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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王妃。”
剛入別苑的門口,便是迎上來的一陣暖意。
“還是家裏暖和呀”初九邊走路邊自顧說道。
“是啊。”蘇璃笑着應了一句,她也覺得自己快被這別苑養刁了,去了別處一會兒便想着要回來。
褚彧的清院就在別苑的中庭,是三個院落之一,也是與中心的溫泉眼最相近的一個院子。
“夫人,我還要些事,先下去了。”初九在快到褚彧房外的時候向蘇璃施了個禮,退了下去。
蘇璃又往前走了幾步,終于到了門口,站了一會兒,還未敲門卻忽然聽得裏面一聲,“進來吧。”
她輕輕推開門,“你怎知我在門口?”
褚彧笑了笑,擡手指了指門口,“璃兒,你擋着枝杈的影子了。”。
“你看枝杈的影子幹甚麽?”
褚彧只是低頭撫平蓋在膝上的絨毯,沒有回答。
蘇璃突然明白過來,他竟是看着門口等着她麽。這段時日,蘇璃每日都要替他診上一次脈,今日是去了城裏,确實回來晚了些。
“把手伸出來。”蘇璃斂了斂心思,将手覆上褚彧的手腕處。
“現在如何了?”
“陰陽陵泉不阻滞了,原本我已經不用替你施針,不過你腿現在恢複的快,怕若只是尋常藥用又要跟不上。我以後每晚會來用金針刺激你的足三裏和血海泉,便能好的更快些。”雖說褚彧不懂這些,但蘇璃說慣了,一時也剎不住嘴。最近褚彧去溫泉的次數變多了起來,清院離得最近,是以前幾日便搬了過來,不過蘇璃還是借故留在原處。
“那還是需要三年麽?”
蘇璃笑着搖了搖頭,“一年就夠了!”只是,一年之後,她便要離開了麽。
“一年。。”褚彧眼裏眸光一閃,恍惚憶起和言玄亦的三年之約,“璃兒,暫時不要與人說。”。
“好。”
待蘇璃走了,褚彧撩開輪椅內側的暗袋,裏面放着今日送過來言玄亦的信,初九先前便放進去了,他還沒得及打開。
燭火搖曳,信箋上面只有兩個字:明日。
翌日,朱漆宮牆,金銮殿上,臺階上首是九五之尊,貴氣天成,臺階下是文武百官垂首立于兩旁。
“你們看看,朕的兒子上的奏折!”
梁淮帝面無表情地扔了一本奏折在桌上,張福全心領神會地雙手捧起那本明黃色的奏折,下了臺階給朝臣們一路傳閱。
臺下一時議論紛紛,各個臉上形容不定。
“陛下,西滇王的意思,是要向汐州借兵?”兵部尚書趙樞皺眉先開口,八王爺這番做法他實在是看不明白,兩地相去甚遠,怎麽借?
“陛下,臣以為不可,西胡雖然連年進供,但難保暗裏有沒有異心。汐州緊鄰西胡,邊境的兵數向來是只能多不能少!”翰林院學士張之中側身行禮,他是去年新晉的,急于在梁淮帝面前表現。
“樾兒,恒兒,你覺得如何?”
“兒臣附議張大學士。”四王爺态度從容。
“兒臣,兒臣覺得事出緊急,八弟上奏折定是無奈之舉。”褚恒牢記言相同他說的,無論如何,要與四王爺意見相左!
梁淮帝有意試探,眯眼繼續看了看下首的衆位愛卿,淡淡開口:“言相?”
言玄亦出列作了揖,“陛下,臣同太子的想法一致,臣以為八王爺的要求雖無理,但卻不可忽視。”
“怎麽說?”來了個新的答案,梁淮帝突然來了興致。
“西滇地處西南,山野叢林,蠻子盟落居多,侵犯之事時有發生,八王爺浸潤西滇多年,如今才上了這奏折,怕是當真情況不妙。若是不予理會,千裏之堤毀于蝼蟻,怕是以後會損我大梁國威。”
張之中立馬接過言玄亦的話,“可是汐州在西北,西滇在西南,兩地相去甚遠,八王爺這提議本就不合理!”
“的确不合理,但西滇三面皆是山野,舉目無邊,土地廣袤,唯一相銜之處便是汐州,雖汐州地遠,但比汐州更近的又有何處?”
西滇位置偏野,朝臣大都知曉。說起來,八王爺的生母不過是個侍女,當初梁淮帝是酒醉錯認,才有了褚熠。再加之梁淮帝的幾個兒子皆是儒雅文氣之輩,唯褚熠生的高壯,梁淮帝便是百般看不順眼,早早打發去了西滇。
“玄亦,那你說如何?朕是當真的要允了這借兵?”
“陛下,派兵之事,臣也以為不妥,只是暫未想到還有何其他方法。”
張之中聽了冷哼一聲,說了半天,和他意見不是一樣麽,就知道搶風頭。
“陛下,微臣有一個想法,不知當不當講。”新晉戶部右侍郎郭獻躬身開口道。
“你說說看,朕不怪你。”
“微臣立于戶部,腦子裏便只想着些錢的事。西滇蠻子多,民風便也彪悍,微臣常聽聞就連西滇女子都是射獵皆精。”郭獻頓了頓,看了看梁淮帝的神色,複又開口,“戶部如今亦算是富餘,若能撥一些去西滇,令八王爺招一些民兵,便能抵過這一陣。”
朝臣一片嘩然,議論紛紛,這不就是讓八王爺擁兵嗎?這郭獻可真是敢說啊!
郭獻仿若未聞,繼續說道,“陛下,蠻子盟落雖多,但常年躲于深山,施幾次壓便不敢再挑釁。西滇地廣貧瘠,只撥這一次,微臣認為無虞。”
言下之意,這八王爺就算是後面真想擁兵,也是沒這個銀兩。
衆臣終于是明白了郭獻的意思,實際上,真正擁兵自重所需的錢糧确實不是戶部偶爾一次撥款便能做到的,就如年前初秋,颍城和汐州兩地要的糧饷,一旦斷了,軍心四散,便是壓都壓不住,更何況還是民兵。
不過,個中決定,自然還是以梁淮帝的意思為上,于是大臣紛紛察言觀色,揣度聖意。
梁淮帝聽了郭獻的話只是盯了他一會兒,見他神色自然不露怯意,點了點頭,終于舒緩了臉色。
“嗯,你是叫郭獻吧。郭侍郎,你們上官大人平日對朕吝啬的很啊,難得戶部出了個願意給朕花錢的侍郎。”
“陛下,您這麽說,老臣真是難過的很。”一直未開口的上官顯向陛下行了個大禮。
“哈哈哈”梁淮帝被上官顯的舉動逗笑了。
随後衆臣紛紛附和,嘈嘈雜雜。
“郭侍郎好辦法!臣附議。”
“郭侍郎不愧是年少有為,能為陛下解憂啊!”
朝堂之上着實熱鬧了一陣才停歇下來,梁淮帝因昨夜睡得不好,今早又想着八王爺的事,心思一重,如今突然放松了,便覺得有些累。
“陛下,關于中郎将之職。。”吏部尚書崔敬見陛下快是想退朝的樣子,連忙出聲詢問。
梁淮帝揮了揮手,“暫時擱置吧,朕要再想想。”
“是。”
“好了,無事便退朝吧。”
“陛下,臣還有奏。”言玄亦朗聲道。
“什麽事?”梁淮帝耐着性子問道,畢竟言玄亦平日奏折上的并不多。
言玄亦擡首,一臉正色,“陛下,關于京都東陵處,三十二具陳屍之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