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皇帝的行宮裏,裝飾華麗,金玉交輝。
梁淮帝坐在花梨紫檀制成的木座椅上,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醫女,神色不耐。
形容單薄,身世孤零。樣貌原是極好的,但那黃色的胎記硬生生割破了美感。
他的兒子,怎麽會是喜歡這般普通的女子?
蘇璃已經在下面跪了許久,皇上沒有說話,她自然只能一直跪着,埋在地上的腦袋裏一片亂麻。
司禮監總管過來宣她觐見皇上的時候她便奇怪。
是因為她闖入了九皇子的居所?但九皇子無礙,這事情也已過了兩日,原本今天便是要回宮的日子,怎的就突然宣她進來了。
到底是為何?蘇璃百思不得其解。
“你可知朕為何宣你過來?”梁淮帝終于悠悠開口。
“禀告陛下,微臣不知”大梁太醫署的醫仕也算是從九品,因此蘇璃堪堪沾了一個微臣的邊。
“聽聞你月前在宮外見過九皇子?”
這般突然提起,讓蘇璃心裏直打鼓,面上卻不敢顯露,只得小心翼翼地說道:“微臣曾見過一次,當時并不知九皇子的身份。”
“哦,那你前兩日又怎麽知曉了?還在衆太醫面前說你仰慕彧兒。”
什——麽?!
蘇璃心裏登時咯噔一下,原本以為不過是說過便算的胡話,解一時之圍,自己身份低微,料想那些太醫也懶得傳出去,只當笑話聽了,可是這。。如何讓皇上知曉了?
然而縱然心裏翻江倒海,當下卻容不得她細想,“微臣出發前曾無意間見到了當時九皇子身邊的随從,加之九皇子承陛下龍威,氣度确實不似常人,稍一推想便知曉了他的身份”蘇璃頓了一下,言辭懇切,“微臣聽聞九皇子受毒蛇咬傷,一時心急便忘了身份,但微臣絕不敢再肖想其他,請陛下降罪!”蘇璃重重地磕了一個頭,久久不敢起身,最後一句已然帶了些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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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兒臣第一次見她的時候便是喜歡,她對兒臣亦有傾慕之意。”
“兒臣知父皇憂我因為腿疾之事,便随意将就,可兒臣不是。”
“父皇,兒臣求父皇成全!”
回想起那日情景,梁淮帝重重的嘆了口氣,面露疲态,他執拗起來還真是像極了他的母妃。梁淮帝複又看了一眼一旁的張福全,張福全回以恭敬地颔首,心領神會。
“你起來吧。”那聲音似乎不似先前那般冷冽。
蘇璃跪的雙腿已麻,起的時候便顫顫巍巍,搖擺不穩,怕皇帝怪罪,強忍着好不容易才站定了,只是聽到梁淮帝後面的話時,差點再摔下去。
只聽得梁淮帝一字一句,張福全則在一旁執筆記錄。
“太醫署醫女蘇璃,柔嘉淑順,克令內柔,性資敏慧,特封清凰郡主,即頒禮命。”
“朕之九皇子褚彧人品貴重,行孝有嘉,已過冠年。今有清凰郡主,品德端莊,秀外慧中,故朕下旨欽定為九皇子之正妃,擇吉日大婚。欽此——”
此時的上官顯行所裏,上官鎏雲已經纏着上官顯半個時辰有餘。
“爹,你就告訴我嘛,皇上為什麽召見蘇璃?你怎麽會不知道呢?”
“你看看你大哥青雲,現在在北方藺将軍那邊磨煉,斐雲呢也在吏部做到副郎中之職,你呢?”上官顯對着自己的小兒子,無奈地攤手,苦口婆心,“你要真和葉家那小子一般醫術,我也不管你,可是你連自個兒咳嗽都要府上的大夫抓藥,天天不弄正經學問,以後你做何為?”
同僚皆說羨慕他上官家連生三子,何其有幸,只有他知道,他多希望上官鎏雲是個女兒身,早點嫁出去算了,在家真是愁死個人,說起來就是一肚子氣。上官顯喝了口茶,感覺氣順了些,唯一可取的便還算有孝心,這茶他已經喝了月餘,也是鎏雲托人從江南帶回來的。
“爹——,我錯了——,但是,蘇璃到底為什麽被召見啊?”這些話上官鎏雲可以倒背如流,便只當聽不到。
“你和那醫女什麽關系,你就這麽記挂?”
“朋友啊”鎏雲想了想,覺得還不可信,學起蘇璃的語氣,“她醫術高明,我對她也是頗為仰慕的。”
才說完,便冷不丁吃了一記爆栗。
“爹,你打我作什麽”鎏雲捂着頭,皺眉道。
“口不擇言的,不許對皇子妃無理”
“啊?!”
好事成雙,若說這還有一處有喜事的地方,那便是太子的行殿了。
褚恒心情很好,果然他之前的決定是對的,言相早時還叮囑他不讓他去見父皇說太子妃人選一事,沒成想竟得了父皇的口頭應允,他總算是心願得成了。
“殿下,言相來了。”
“快請進來,快請。”
“姑父,你來啦?”
對比一臉喜色的太子,言相的臉色實在是算不得好看。
“太子殿下,人多嘴雜,還是叫我言相為好。”
“是本宮失言了”褚恒連忙收斂了情緒。他原本只是梁淮帝還在皇子時期的一個侍妾所生,那個侍妾難産,故他一出生便被過繼給了當時的皇妃,如今的皇後。皇後無子,自然待他如親生。
長公主褚流阮未出嫁時和皇後私交甚篤,所以言相自然是太子一派的。雖說言相儒雅清穆,說話也是慢條斯理的溫和,但褚恒自小便很是怕他。
“太子殿下,您不該和陛下求娶藺家小女兒。”
“言相,你還不知道吧,父皇同意了!”褚恒長得也算是劍眉星目,有幾分梁淮帝年輕時候的樣子,他這次好不容易做成了一件事,很是高興,臉上都多了幾分神采。
言玄亦看了眼褚恒,不說其他,就這般喜怒形于色便差了四王爺甚多,忍不住微皺下眉頭。
“皇上這幾日比之往年,打獵的可多?”
“太子以為這次招了這麽多臣子家眷,就是為了來這佘山獵野物?”
“藺家勢大,掌媵州十三城,太子你看得到陛下看不到?”
語氣不急不緩,連問了三句,褚恒愣住,一時錯愕。
“姑父,我。。只是想。。”
眼前的七尺男兒面露赧然,舉手無措。明明也是自己一點點教導長大,怎麽成了這個樣子。言玄亦嘆了口氣,一聲姑父,心下又一軟,左右無人,便默許這一聲稱呼。
“恒兒,你是太子,太子妃可賜不可求。你如今求雖求到了,陛下對你也必生了猜忌,往後受到掣肘你便只能受着。原本那藺家小女兒喜歡的就是九皇子,你如今這樣一來,外人看了只道是你倚太子之勢搶了九皇子的。陛下兩道賜婚一齊下,便是給你第一個下馬威。”
言玄亦溫聲往細了說,深怕太子還是不知道其中利害。
“姑父,可是那醫女是九皇弟自己求娶的,不是我——”
“求娶?藺家那家傳的火爆性子,宮中大臣哪個不知藺新瑤喜歡九皇子?你娶了愛慕九皇子的藺新瑤,九皇子娶了區區太醫署的醫女,若你是旁人,你覺得如何?”
太子褚恒被說的定在當地,他對藺新瑤是有些喜歡,從小玩在一起,也素知她喜歡九弟,只是女子婚假終究是父母之命,他也沒把女兒家的心思放心上。
反正他喜歡藺新瑤,也喜歡她背後的藺家,怕說晚了當真成了九弟妹,便忍不住開了口,哪裏想到這些。
更何況,他也不知道九皇弟會喜歡一個,一個醫女啊!
“罷了,藺家也算是一股助力,但往後你再不可高調,也不要和其他朝臣來往過密。四王爺近日來甚得皇上器重,對他你萬萬不可輕視。”
“是,姑父,我以後定不會再擅自做主了”褚恒神色莊重,好似下了決心般。
“對了姑父,九皇弟可有封地?”
梁淮帝有六子五女,大公主永央公主,太子褚恒,三公主永泰公主,四王爺褚樾,五王爺褚洵,六公主永樂公主,七公主永安公主,八王爺褚熠,九皇子褚彧,十公主永馨公主,十一皇子褚曜最幼。
大梁制,皇子大婚之後便會封王,至于何時去封地,去何封地,那便全憑皇帝的意思了。這其中只有八王爺最不受寵,早早定下了封地,被封了西滇王,年尾才回來一次。
梁淮帝早年皇子時期,侍妾頗多,子嗣興旺。待登基之後反而只多了三個子女,九皇子便是這其中第一個。
“陛下與我提過,想将江南東道的汴州劃給他”若說八王爺是最不得寵,劃的又遠又偏,這九皇子便是相反了,汴州離京不遠,雖只有六城,然皆是大梁富庶之地,青山綠水,氣候适宜,很是養人。怕是梁淮帝早早就為了九皇子作好了打算,為避開朝堂詭谲,先為他尋了退路。
“父皇還是如此偏心”褚恒聽罷有些失落。
言玄亦拍了拍褚恒的肩膀,壓低了聲音安慰道,“九皇子從一開始便沒有做儲君的資格,那年又因四王爺廢了雙腿,陛下心裏愧疚也是常情。你如今要小心留意四王爺,對九皇子,若能拉攏便要去拉攏,方才是上策。”
“嗯,明白了姑父。”只是太子心情卻再也回不到初時那般喜悅。
“我先回去了,皇上習慣秋獵最後一日午後便會啓程回宮,如今快到正午,你也早作些準備。”
“是,姑父。”
元德二十二年十月十五,梁淮帝連下三道聖旨。一道封太醫署蘇璃為清凰郡主,二道賜婚清凰郡主與九皇子褚彧。三道賜婚藺家藺新瑤與太子褚恒。大婚之期皆交與欽天監合算。
一時間,各處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