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chapter34
chapter 34
第34章
溫楠拿手機的手都克制不住地在發抖,過去的點點滴滴突然在他腦海裏清晰無比,他似乎過了三年多的時間終于拼湊出了發燒時的所有記憶。
溫楠清楚地記得,傅以誠在路邊偶遇他時難掩的激動。
那天傅以誠穿的是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裏面是整套的西裝,皮鞋踩在雪地裏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走到溫楠跟前時,他略顯失态地歪頭去看溫楠的臉,然後放在衣兜裏的手拿出來,拍了拍溫楠的肩膀。
“真的是你。”傅以誠眼睛亮亮地看着他,對上溫楠暗淡無神的目光,他不知道溫楠此前遭遇了什麽,上下打量一通發現他沒有明顯的傷痕,低頭時看到溫楠腳邊的一個箱子。
溫楠并沒有跟他說話,甚至好像已經将自己徹底封閉起來,似乎看不到世界了似的。
傅以誠又問:“這是怎麽了?大冷天的你……”
他說完,突然注意到溫楠身體有一些不正常地反應,比如細微的發顫,比如泛紅的臉頰,比如不算厚的小棉衣裏露出的襯衫領子的顏色過于淺淡。他突然顧不上什麽禮儀,将手伸進溫楠的棉衣裏,一片濕透的冰涼。
“這是怎麽回事!”傅以誠頓時感覺有一股火從自己胸腔冒出來直沖大腦,他脫下大衣就要給溫楠套上。
他先前的動作都沒有成功讓溫楠産生任何反應,唯獨給溫楠披上衣服。
傅以誠剛一披上,溫楠擡手就要拿開,嘴裏念叨着:“別給我。”
“不給你給誰?你到底怎麽回事,大冬天渾身濕透地站在路邊,要是我沒遇到你,你能抗多久的凍?”傅以誠強硬地非要給他披上,溫楠不願意,來來去去就三個字“別給我”。
“跟我回家。”傅以誠找到他凍得通紅的手握住,拉着他要走。
溫楠突然看向他,雙眸裏昏沉暗淡地竟倒映不出一個傅以誠來,他搖搖頭:“不用了。”
“那你有地方去嗎?去你家也可以,快點走。”傅以誠只得轉變思路。
溫楠好像突然清醒了一些,他對傅以誠搖搖頭,笑了一下:“早上被房東趕出來,下午被公司辭了。”
他看到傅以誠表情一瞬間就僵滞了,在隐約感受到他眼中似乎有震驚和心疼的時候溫楠移開了視線,他仰頭看了一眼陰沉的天,烏雲還在張揚地大面積聚攏,他閉上眼睛自嘲地笑了一聲,尾音有些哭腔,幾乎是他這輩子最委屈的時候。
他似乎清醒了一些,不像之前那樣發呆,能和傅以誠正常地交流了。
傅以誠看着他回光返照一樣的表現,心都揪起來了。
“大學畢業之後好像就一直這樣了,幹什麽都不成。”溫楠笑道。
傅以誠問他為什麽沒讀研,他成績那麽好,如果不适合工作的話繼續讀下去也是很好的選擇,畢竟在他眼裏溫楠是很優秀的存在,優秀的人做什麽都能成。
“沒錢。”溫楠大大方方地向傅以誠展示自己的窘迫,他說:“畢業的時候沒錢,到現在還是沒錢,搜搜我全身上下,只剩八百塊錢了。”
傅以誠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問下去,按照人情世故大概是不該的,這樣揭傷疤的行為怎麽看怎麽不是人。但他又想知道,溫楠是被騙了,還是遇到了其他什麽事,不然在他看來溫楠怎麽可能混成這樣。
但他接着問下去收到的答複就是溫楠好似麻木了一般地:“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再後來,傅以誠說要帶他回家,讓他以後不用再看房東的臉色了。溫楠驚喜了一瞬,然後突然地說:“你有什麽目的嗎?”
他似乎已經沒有更多的利用價值,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也許是出于一些朋友的情誼想對他好,但又總覺得是有目的的。
他迫切地需要知道傅以誠的目的是什麽。
給他住的地方,他要付出的代價是什麽。
傅以誠起初說沒有,溫楠就笑着搖頭,心想這世界上哪有免費的午餐。平白無故怎麽會天降一個菩薩,告訴他你遭受的苦難都過去了,跟我回家,我不收取你的任何利益。
但傅以誠是真的不明白溫楠為什麽不願意跟他走,兩人僵持不下,最終傅以誠也不知道自己是腦子在冰天雪地裏凍壞了還是太想把人帶回家,他說有。
他飄忽不定地目光不敢落在溫楠臉上哪怕一刻,裝出一副有利可圖的樣子說:“看你漂亮,想包養你,這樣可以了嗎?”
溫楠需要一個理由。
傅以誠就給他一個理由。
傅以誠叫人來把溫楠的箱子搬上車,坐上那輛賓利慕尚的時候,溫楠步子有些顫抖。
“你別緊張,我不會真的對你做什麽。”傅以誠安撫他。
而後幾秒過去溫楠還是一動不動,傅以誠輕輕一動,他整個人就轟然倒塌。
倒在傅以誠懷裏的時候後者才發現他已經燒暈了。
這是那個并不美好的重逢,給未來的噩夢埋下一個單向可知的根源。
時間過去一小時,傅以誠在廚房裏穿着圍裙拿着鍋鏟來來去去忙活,溫楠就捂着臉遮住通紅的雙眼坐在沙發上一個人連哭帶想的不知道多久。
時至今日他終于将過去的一切串起來了,他能想象到傅以誠期待了多年的那個發光的少年,最終在路邊偶遇時頹廢又蒼白,會帶給傅以誠多大的心理沖擊。
也知道傅以誠比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他振作起來。
他耳邊還有傅以誠剛剛在耳畔念叨着的道歉,那道聲音揮之不去,說着:“我很抱歉,用了最錯誤的方式試圖逼你成為我心中的那個溫楠的模樣。現在你不需要再想着要怎麽讨好我了,你要知道我喜歡你這麽久,如果你也願意喜歡我一下的話就是對我最好的褒獎。”
“我已經意識到錯了,以後不會再用這麽愚蠢的方式推開你了,我們還能在一起嗎?”
廚房裏的傅以誠一不小心辣醬放多了,倒吸一口氣趕忙喊溫楠:“老婆,菜可能要炒辣了,怎麽辦啊?”
溫楠還保持這個捂臉的姿勢,他的聲音悶悶地傳出:“将就吃吧,別浪費我的菜。”
“菜都很貴嗎?”傅以誠從廚房探出頭看他。
溫楠松開捂臉的手看向他,和傅以誠的雙眼對了個準,他皺眉指責:“當然了,那可是我的錢。”
傅以誠笑地都能用憨來形容了,看溫楠終于恢複了些,他沖溫楠揮了揮鍋鏟:“馬上就好。”
這一下午的相處算是這麽些年來最正常、最貼近于情侶間相處模式的,但在快要吃完的時候,已經喝了三杯水的溫楠又倒了一杯,喝完總算是能靜下來說話了。
他擦了擦被辣的有些紅腫的嘴唇,看着傅以誠笑話他的那個表情,沒忍住也跟着笑起來。
“你說的話,我要考慮考慮。”溫楠說。
傅以誠知道他在說什麽,是那句“我們還能在一起嗎”,緊接着他聽到溫楠說:“但我要解釋一下,不是因為你不好我要考慮,而是因為我不好所以我要考慮。”
他那句“我不好”一出口,傅以誠表情瞬間就臭了,他提醒道:“都已經用一千種方法告訴你了,能不能不要再……”
溫楠擡手打斷他:“等我說完。”
“我覺得我們思維經常不在一個頻道,我有必要跟你講清楚我的邏輯。”已經吃了太多溝通的虧,現下兩個人都知道彼此說清楚是一件多麽重要的事情。
傅以誠點點頭,盯着他就像等着他審判自己。
“首先,我剛剛說的話是事實。”溫楠說,他看到傅以誠眉頭皺起,接着說:“你不用替我感到不高興,我現在對自己的認知在慢慢改善,但這是不争的事實。你對我濾鏡再深,也要正視我的一事無成。”
傅以誠不說話。
溫楠繼續說:“等我能……有一些成就的時候,我內心能認同自己和你是平等的,那個時候,我們再談這個事情可以嗎?”
能有什麽不可以呢。
能談一段平等的,真正的戀愛,是傅以誠這麽多年來的所思所想。
況且溫楠用這種商量的口吻跟他說話,傅以誠根本一點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嗯。”傅以誠應了一聲,“反正不會太久,我等得了。”
溫楠笑起來:“你怎麽知道不會等太久?”
“相信你呗。”傅以誠說,“你賭都打了,能不贏嗎?”
他不提還好,一提溫楠又想起來今天自己莽撞的行為,他擡手“啊”了一聲捂住眼睛,掩耳盜鈴地說:“別提,想想都覺得我瘋了。”
晚上把傅以誠成功打包送走,溫楠抱着他的一堆資料回到卧室,坐在工作臺前時,說不上是哪裏,也許是心态,但總有一些東西似乎是變了的。
連同他重新審視資料的目光和角度都有了變化,他好像終于能看出自己遇到的問題。
他想起編輯說的那句,不要總囿于自己內心的圈子裏走不出來。
他在他內心那個自卑灰暗的圈子裏跌跌撞撞又磕磕碰碰,眼下似乎是看到路了。
溫楠也不知道路的盡頭是什麽,他只知道自己必須得走。
他花了一小時時間簡單的重構,然後戳戳編輯。
【您看看,這樣能好點嗎?】
他也沒指望編輯能現在就給答複,但是編輯确實是個工作狂魔,又或者在這個大環境裏不得不卷。
【順眼多了,你受了什麽仙人指點?】
溫楠仰頭伸了個攔腰,揉了揉發酸發痛的頸椎,回複——
【天賦異禀的溫大仙】
編輯發來兩個大笑的表情。
【行啊,你還會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