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chapter29
chapter 29
第29章
回想那天,傅以誠一離開溫楠就無比像一個正常人,起碼是在谷曜眼裏很正常。雖然很聽話地跟着做了每一項檢查,最後甚至去檢查了心理,但從醫生的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傅以誠都是一樣的表情,一樣的冷靜沉着。
“沒什麽特別的吧?反正啥也沒查出來。”谷曜破罐子破摔地說,“放棄吧,我感覺這就是上天的旨意。”
溫楠沒管他後半句的插科打诨,追問道:“心理醫生呢?”
“我沒辦法跟着他進去,當時就在外面打游戲,啥也聽不到。”谷曜再怎麽仔細回想,也想不出有什麽他漏掉的地方,“就是去吃飯的路上跟聾了似的,我叫他幾遍他都聽不見。”
再結合傅以誠來找他時說:心理醫生問了他很多他答不上來的問題。
溫楠眼睫低垂着看着地毯上的紋路,沉默片刻後道了謝,聽到谷曜說“我再睡會兒”之後就挂了電話。
曾經的溫楠是什麽樣的人?陽光,大氣,不拘小節。
現在的溫楠是什麽樣的人?陰郁,心細,敏感。
在這棟房子裏尤其。
這裏“關押”了他太多年,承載了他太多的壓抑情緒,這裏是他情緒暴露最多的地方,此刻也不例外。溫楠怎麽會發現不了傅以誠的反常呢?
從他對上那雙好像單純無辜的雙眼時,他渾身就起了一層的冷汗。和這個傅以誠相處的每一個瞬間,他都清楚地看到了不同。
那個滿心滿眼都是他,好像在他面前永遠傻乎乎的傅以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想辦法跟溫楠貼貼,倒不是溫楠自戀了,傅以誠确實會覺得幾個小時不見就必須抱很久來抵消。
他不會死死看着溫楠只為看出他的變化,他盯着溫楠的時候,永遠在臉上瞅,他要看眼睛,要看表情,要知道此時此刻溫楠心情好不好,好就湊過來,不好就死皮賴臉地湊過來。
他不會提出一個明知道溫楠不會答應的事情,最後卻接受溫楠的拒絕作為結果。他只會像個小孩一樣,提出他覺得可行、并且溫楠不會反感的要求,然後軟磨硬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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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接受半個月見不到溫楠,也不會冷靜地跟溫楠講起公司的事情。
他晚上睡覺的時候只要溫楠在,就不可能願意自己一個人躺在旁邊睡。
他更不會以那種方式跟溫楠讨要一個吻。
那個會說話讓溫楠開心的傅以誠,也許并不是做的每一件事都正确,但他就是像個小孩子一樣,企圖靠嘴來表達一個完整的自己,剖開給溫楠看。
在人長大的過程中,會有無數道過來人的聲音,無數不期而遇的事情,促使着他不得不相信——少講話,多做事。
直到大家因為缺乏溝通而走散。
放在溫楠這裏,他更願意聽傅以誠告訴他一些事,比如傅以誠做的一些事情是為他着想的,比如傅以誠說的一些話意思是要溫楠凡事以自己為主。
有些話,是真的需要說的。
晚上接到視頻時,溫楠正坐在工作間将手邊的資料按類整理出來。
傅以誠身後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他身後亮起萬家燈火,哪怕是到了夜裏也工整地坐在椅子上,西裝領帶一件不少,頭發都一絲不茍。
“老婆。”他用熟悉的聲音喊出熟悉的稱呼,溫楠看了手機裏一眼,傅以誠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今天忙嗎?現在都還沒睡。”
溫楠把資料放好,拿着手機站起來走出工作間:“準備睡了。”
“哦,”傅以誠沒想到他态度這麽冷淡,但一時間他沒有好的對策,只能跟他講講自己今天的成果,剛說了沒兩句溫楠就開口了:“我聽不懂。”
“怎麽會,”傅以誠笑起來,“你以前也是從事金融行業的人。”
溫楠卻說:“确實,我還因為混的太差沒有公司敢要我。”
“抱歉,我不是這個意思。”傅以誠意識到溫楠有些怒了,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舔了舔幹澀的下唇,想要轉移一個話題,“那你今天……”
“我睡了。”溫楠點了挂斷。
傅以誠看着手機随着“嘟”一聲響,溫楠的臉瞬間消失在了屏幕裏,他挫敗地咬緊了牙,仔細想着自己剛才到底是從哪句話開始說錯的?
最後得出結論,是因為溫楠發現他病好了。
原本半個月的行程極致壓縮,到最後,十天完成談判,傅以誠連夜趕回家。推開房門時發現人已經不在了,長達十天失去聯系,溫楠在這十天裏做了太多。
比如他徹徹底底地搬走了,甚至工作間都空了。
該來的還是會來,就算他以腦子撞壞為由讓溫楠在這裏多待了這些時日,一旦溫楠看出他的變化之後,一切都回到了最初。
溫楠還是搬走了。
他情緒幾近崩潰地在房子裏來回走了幾圈,第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麽當時買了這麽大一套房子。他走投無路地打給谷曜,對方似乎已經提前知道了,他開口第一句就是:“到底怎麽回事?”
具體是怎麽回事,傅以誠也說不上。
他對這些天是有記憶的,現在的這個他是記憶完整的他。他記得自己在這段時間由于記憶的缺失,每天會說出奇怪的話,做奇怪的事,但卻有奇效,溫楠是喜歡的。
于是他理所當然地覺得記憶不回來了也挺好的,就這樣還能跟老婆一直甜甜蜜蜜。但是偏偏好景不長,當時是腦子撞壞了因禍得福,這次也是——
“那天上班路上……”傅以誠回憶起那場意外,“被一輛電動摩托車撞了。”
不過沒得福。
谷曜:“啥?”
傅以誠說:“出差前一天,路上被撞完,記憶全回來了。”
谷曜在電話對面飚了幾句國罵,口不擇言地說:“那你繼續裝着啊,你就裝你不知道,你繼續天天黏着他跟他撒嬌,你明明都看出來他根本不會拒絕你。”
“可我不想騙他。”傅以誠低垂着頭,“那天回家之後,很多事情我就應對不了了。我沒辦法在記憶回來了之後還理所當然地黏着他,裝作我之前沒有做錯過事。”
“不是,你這記憶一回來,記憶太多把腦子堵了是吧?”谷曜真覺得他缺心眼,就沒見過這樣的。
這會兒谷曜是膽子大了,怼着傅以誠罵,傅以誠一聲都不吭。他現在感覺自己簡直太失敗了,他想要溫楠,但是又做不到理所當然地裝什麽都不知道。
現在好了,記憶全回來了,他什麽都記得什麽都知道了。
溫楠卻走了。
“那你說,你現在打算怎麽辦?”谷曜問。
傅以誠聲音很沉悶地說:“我就想明白一個事,有事我得跟他說,我不說他就不知道。我們缺乏溝通……他居然一直覺得我不喜歡他,我怎麽會讓他有這種錯覺?”
“你自己沒數?”谷曜白眼,“你一年到頭住我家的時間比回家都多。”
“可我是為了給他空間啊,每次只要我在,他就很壓抑,他老覺得得小心翼翼地把我伺候好。我想着我不在家我走遠點,房子給他,他住着也舒服,生活也能按自己心意來。”傅以誠皺着眉,他一直以為溫楠也會這樣想。
谷曜問:“嗯,那溫楠知道你這麽想嗎?”
“應該不知道吧。”傅以誠很失落,“他說我總不回家,是因為不喜歡他。”
谷曜真的無奈了:“你醒醒吧,正常人結婚了老公天天不回家,只有兩種情況。第一沒感情,第二出軌了,請問你是哪種?”
“你胡說什麽呢?”一聽這兩個情況,傅以誠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谷曜攤手:“正常人都是這個想法,溫楠也是正常人。比起你出軌,他選擇了你對他沒感情,還算對你比較信任。”
過了會兒,谷曜又說:“這個先放下,還有,你動不動跟他生氣,跟他吵架,這總是不争的事實。”
這件事傅以誠想都不用想,他保持那個頹廢的姿勢坐在那裏,自嘲地笑了一聲說:“因為我發現,他很怕我生氣。”
“我去,你什麽東西?”谷曜拔高音調。
“我三年前無意中對他發過一次火,因為他下廚房油燙着手了,是為了給我做我愛吃的菜。我特別生氣地告訴他,以後不要做危險的事情,哪怕我再喜歡,你也不能以傷害自己為代價。”
“我不知道他記不記得我當時說的這些,但是後來他就改了。他開始把自己保護的很好,我也想辦法把家裏所有有可能發生的危險都避免。畢竟你也知道,他那段時間很怕見人,每天的活動範圍就在家裏。”
“後來發現他心理上的問題不僅是對于外人的,對我也有。他好像總覺得他低我一等,我不知道該怎麽跟他說,主動告訴他嗎?他也很狡猾的,有時候陽奉陰違,萬一嘴裏答應下還是一天到晚把我當大爺伺候呢。”
谷曜緊蹙眉頭:“所以你用對他發火的方式,企圖讓他更愛自己,而不是愛你?”
“現在說出口發現太愚蠢了,對吧。”傅以誠靠着沙發仰起頭,自嘲一般地笑說:“我真是愚蠢的可笑,我用千百種錯誤的方式,把他弄得不僅自卑,還很壓抑。有段時間我每天都睡不着,擔心他會不會有抑郁症,但我又始終找不到合适的方法讓他開心起來。”
谷曜确實沒想到,一個人能從一百種方式裏找到最錯誤的一種。
“我真是錯得太離譜了。”
狗兒子,虐你沒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