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分之三的悲劇
四分之三的悲劇
路九盛不知道自己在那個實驗艙裏呆了多久，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麽。
中途他醒來過一次，但整個人就像一個雕像一樣，麻木且沒有任何意識，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黑暗，所以很快他又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又不知過了多久，他呆呆地站在實驗艙裏，很久都反應不過來自己是誰，在哪裏，在幹什麽。
睜着眼睛幹站了兩天，不只是地震還是爆炸引起的劇烈晃動直接晃倒了他所在的實驗艙，玻璃碎裂，他也得以離開。
離開實驗艙後路九盛的意識慢慢變得清明，他想起了自己之前所有經歷過的一切，就連見到那個主導實驗的科學家，都像是昨天的事情一樣。
可顯然他經歷的時間不止一天。
得益于曾經在這個實驗室打雜的經歷，這裏所有的地方他基本都去過，而且沒有人會刻意提防一個注定不會離開這裏的實驗體，所以他先去了電力室，啓用了備用電源。
電力組塊保存得很完好，上面巴掌大的控制器上顯示着現在的時間，2884年。
原來從他進入那個實驗艙後，已經過去了五十多年。
他記得進入實驗艙的時候是2833年，那時候他已經快十五歲了，從十三歲把自己賣到這個實驗室以後，他醒着過了一年多，睡着過了五十多年。
可是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路九盛覺得那既不是十幾歲的少年，也不是六七十歲的老頭，完全就是一個二十幾歲的青年模樣，而且這個模樣，在之後的兩百多年裏都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他不知道怎麽離開，也沒想過要離開，就在實驗室裏亂晃，不吃不喝似乎也沒有任何影響。實在太過無聊，他就把所有能看得到的資料都看了一遍。
即便重要的部分都很明顯的被銷毀了，但剩下的東西也足夠他了解一些具體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而且他還找到了其他的成功實驗體。
一共有三個，兩男一女，在安全艙裏平穩地呼吸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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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實驗艙裏裏面全部只剩下白骨，大大小小的路九盛都不忍心去看，怕把這三個幸存者也不小心搞死了，他一開始只是每天像看自己種的花一樣過來看看，并不敢做什麽。
過了很久才下定決心打開實驗艙，因為他實在是太寂寞太孤獨了。
幸運的是，什麽也沒發生，其他三個人醒來了。
只是他們應該都是很小的時候就成為實驗體了，所以完全沒有任何知識和常識，路九盛就像老師一樣教他們，和他們生活學習。
就這樣過了半年，天外飛船降落，撞破了地表，砸開了這個塵封已久的實驗室，他們四個人終于可以離開了。
那時候的地球完全就是世界末日的景象，煙塵遮蔽，不見天日，每一口的呼吸都充滿污穢和刺激的氣味，惡劣到無法用語言描述。
可他們都好好的，什麽事情也沒有。
開始的五十年裏，他們都是一起行動的，去了很多很遠的地方，知道了很多可怕而殘忍的事情。
等知道人類原來是乘上飛船去了外太空的時候，他們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那架砸開實驗室解放他們的飛船。
那會不會是離開的人類派來接他們的呢，上面會不會有可以和其他人類聯系的通訊工具呢？
這樣想着，他們期待而又興奮地回到了曾經離開過的實驗室。
可惜什麽都沒有，他們在那裏徘徊逗留了一年多，再也沒有發現任何一架飛船經過。
在這期間他們還無意間發現了實驗室一個隐蔽的密室，房間不大，裏面全部都是文件櫃，記載了所有實驗體的基本資料。
有名字的就寫姓名和編號，沒有名字的就只有一個編號，然後是生日，成為實驗體時的年紀，血統，身體各項數值和機能測算，實驗過程中的表現，變化，确定實驗失敗的日期，死亡日期等。
有些後面還會有家庭信息或者成為實驗體的原因等等。
他們幾個都是編號，其他三個人是因為年紀太小壓根沒有名字，路九盛是因為他父母也從來都沒有給他起過正式的名字，從來都是“混小子，混小子”地叫。
路九盛的資料很薄，沒什麽可寫的，別人的他不知道，也無意探究，除了薩爾，其他兩個人也沒跟他提過。
薩爾和他一樣，幾乎什麽信息都沒有，一看就是被父母偷着賣掉的。
“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路九盛看着遠處打雪仗的幾個人，“那之後沒多久我們就全部分開各自行動了，期間也碰頭過幾次，不過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不過我和薩爾在一起行動的時間比較多。”
兩百多年的生平，說起來也不過就是幾分鐘的事情，十三歲之前他的人生乏善可陳，從實驗室離開以後的人生也并沒有什麽精彩的地方值得回憶，非要說起來，他在遇上傅驚璇以後的生活才能真正的叫做生活。
“你這個騙子。”傅驚璇聽完咬牙切齒，“嘴裏果然沒有一句實話，還說什麽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在實驗室，你這不都記得挺清楚的嗎？！”
路九盛眨眨眼，“我說過嗎”
“你少給我來這一套！”傅驚璇怒斥，“你不是說你知道被留在地球上的人類最後的結局嗎？繼續說。”
“2834年之後，被留在地球上的人類也不過只繼續生存了将近五十年就徹底滅亡了。”路九盛看着他，“他們的結局很難猜嗎？”
其實一開始他也不知道，因為在他們離開實驗室以後看到的地球已經一個人類都沒有了，但是總會有人通過各種辦法記錄下來這部分，短暫的、最後的、慘絕的歷史。
傅驚璇抓着自己的毯子半天沒說話，他順着路九盛的目光看過去，那那四個人倒是玩得很開心，最活躍的就是索羅斯和薩爾，一個圍着斯凜打轉，一個使勁欺負阿準。
“薩爾她是不是很像你妹妹？”傅驚璇問。
路九盛點點頭，“應該是很像吧，我記不清了，其實離開實驗室我還回過一次家，不過除了垃圾場，已經什麽都沒有了，不知道我父母和我的兩個弟弟死在了什麽地方。”
他甚至都沒有想過其他可能性，肯定是死了，只是不知道死在哪裏。
“傅驚琉，那個時候，地球上到底還剩下多少人，最後遷移到地星的十億人，真的是大部分嗎？”傅驚璇收回目光問道。
傅驚琉的表情很無辜，“你為什麽确定我一定會知道？”
可傅驚璇只是用毫不懷疑地眼神看着他。
他嘆了口氣，“知道這些沒用的，傅驚璇，傅家能存活下來，這個世界上還能有一個你，你就慶幸地活着不好嗎？”
“多少？”
傅驚琉嘆了口氣，“四十五億。”
“什麽？！”傅驚璇被這個數字驚呆了，他原本還樂觀地以為至少會轉移走一半的人，沒先到連四分之一都不到，“剩下三十五億人，不到五十年就滅絕了……”
“這些都是極機密的信息。”傅驚琉重新躺回躺椅上，看着頭頂的藍色天空，“你根本無法想象那個時候的人類究竟經歷過什麽，那個時候的地球究竟是怎樣的一副地獄景象。四十五億人，怎麽可能全部帶走，光是十億人口，所有的國家就為此秘密計劃了多少年，付出了怎樣的艱辛，做出了怎樣艱難地抉擇，璇璇，光是地星如今的十幾億人已經很幸運了。”
傅驚璇當然知道，到了現在也不能去苛責或是苛求什麽，可他同樣也無法想象那些被留下來的人到底經歷了怎樣的絕望。
就像那家私立醫院的院長筆記本上記載的那樣，餓殍遍地，慘不忍睹，除了等死，他們沒有任何方法。
政|府和國家的概念已經完全不存在，社會已經不再是社會，變成了一個無序的地獄。
“三十五億……”傅驚璇忍不住喃喃。
“所以當年的撤退是秘密進行的，所有能夠離開的人都如往常一樣正常生活，直到撤退前的幾小時才收到消息，撤退計劃和具體時間都只有一部分人掌握，為了避免暴動和恐慌，他們死死隐瞞直到離開的時候。”路九盛說道，“而那些留下來的人，他們甚至沒來得及抗議和掙紮，就在睡夢中被抛棄了。”
但這些瞞不住所有人。
很多人都在那天晚上看到了那一幕壯觀的異象，還有人把它錄了下來。
淩晨三點，許許多多，各種規格的飛行器或飛船集體升空，就好像千萬顆浮動的星星，散發着各種形狀各種顏色的光芒。
那些飛船大部分是公有的，是掌握經濟命脈的人出資建造的，舒适而寬闊，能夠在上面生活的人也都是這些掌握經濟命脈的人，還有各個國家的重要人物。
一小部分是私人所有的，是有門道獲得撤離消息，能夠勉強跟上一起走的人。
不同的飛船，不同的房間，已經在人類還沒有到達地星，沒有找到落腳之處的時候将人劃分成了不同的等級，構成了如今地星上社會的雛形。
“我們在哪？”傅驚璇問。
他問得沒頭沒腦，傅驚璇卻瞬間明白，嘴角勾了勾，略帶諷刺，“當然是最大的飛船上最上面的那一層。”
媽呀，居然熬到了現在。
明天，哦不，今天十八點再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