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所謂因果2
所謂因果2
通道幽深,并不算寬闊,只能供三四個人并排行走。
每隔十幾米,就有一個壁燈亮起,發出昏黃的光芒,像是一個個眼睛,默默注視着每一個路過的人。
鹿鳴秋沒有說什麽安撫的話,打破兩個人之間的安靜氛圍,任務期間,她一向不說無關緊要的內容。
她在思考。
從基地內部的表現不難看出,這裏的人早就撤離了,而且是有序的,按部就班的。他們删除了所有的資料,留下幾個成員做收尾,其餘人全部離開。
在走進通道之前,她讓格爾去酒吧三路看一看。離開時不用這麽小心,格爾變成一只蜻蜓,快速沿着正常通路飛出去。
現在她得到了消息,三樓也是空無一人。
這兒的基地已經轉移了。
給毒刺的消息,不過是一個幌子,一次借刀殺人順便給反抗軍找點兒小麻煩的指示行動。
是什麽讓他們放棄了南津市的據點?
依照兩個組織相互對立,不死不休的過往,教會在明确知道這裏有反抗軍駐紮以後,不可能輕易退走。
召集人手來對付他們才是正常現象,所以鹿鳴秋才沒有過多考慮,她是抱着将基地裏的人手盡皆清除的打算,組織了這次的行動。
而現在卻撲了個空,有什麽事會比和反抗軍作對能加緊要?
燕銜川走起路來悄無聲息,鞋子踩在地板上的聲音,不會比一片雪花下落更輕。
她走在前面,自動擔任了探路的職責。
但的确什麽都沒有,除了一塊又一塊的光斑照在水泥牆上,整個甬道再沒有其他事物。
又一次經過方形的壁燈,她停了下來,“前面沒路了。”
這話有一些不準确。
鹿鳴秋走上來,望着昏暗的下水道網,面色陰沉。
不是沒有路,是路太多,根本不知道該去哪兒。
“走吧。”她說。
事到如今,把那幾個抓到的俘虜審訊一番,才是最要緊的事。
這次行動無功而返,好在鹿鳴秋并不會覺得失落頹唐,并不是做的每件事都能得到應有的正向反饋,她早就知道了這一點。
好在去碼頭的那一隊沒有折損,只是有兩個倒黴蛋,不小心被流彈擦傷了胳膊,要休養幾天。
俘虜們被送進醫療室裏,先挨個摘除掉他們腦子裏的監控芯片,過了麻醉期,他們悉數醒了過來。
這五個人沒穿教袍,只是脖子上戴着無瞳之眼的項鏈,和燕銜川之前在教堂上見過的,那個教士佩戴的吊墜相比,少了穿過眼瞳的麥穗,僅剩下一只眼睛。
他們的表情倒像是一個加工廠出來的假人模特,皆是一副時刻準備英勇就義,要為母神獻出生命的感覺,就算被抓到敵營裏,也是不假辭色,神态傲慢,一種不屑和無知平民浪費口舌的态度。
鹿鳴秋完全不把他們的抵抗放在眼裏。
每一個被抓來審訊的人,都是這幅模樣,堅決不肯透露一個字。但無所謂,他們的想法并不重要,這兒又不是幼兒園,還要哄着他們,勸他們開口。
鹿鳴秋把他們幾個挨個催眠了,交給旁邊的其他人分開審訊。
這些人都是小喽啰,根本提不出來什麽有用的訊息,其他的分部在哪兒,他們不知道,這些物資箱運到哪兒,他們也不知道,是幹嘛的,還不知道,一問三不知。
上面下命令讓他們把箱子運出去,他們就運走,至于這些箱子裏面裝的是什麽,幾個人也不清楚,沒問過,他們只需要乖乖按命令行事就行。
不過,有一個人還是說了一點兒有用的,他記住了前來接貨的一輛車廂上挂着的車牌號。
其他人雖然沒說,但心裏還是有些洩氣,折騰一趟,就得到一個車牌號,和什麽都沒得到有區別嗎?
黑格再厲害,也不可能檢索所有城市的交通網絡,去查這輛車究竟走到哪兒了,再說,依照教會的謹慎程度,中途難保不會換車。
鹿鳴秋還是很沉穩,她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就帶着燕銜川離開了。
回去的路上,她像沒事人一樣。
燕銜川偷瞄了幾眼她的臉色,什麽也看不出來。
“有話就說,這麽猶猶豫豫的,不像你的風格。”鹿鳴秋邊開車邊看她一眼。
“你瞧着好像不太失望。”燕銜川說,“我在外面看到好幾個人正唉聲嘆氣的。”
“反抗軍和教會之間有這麽大的矛盾嗎?沒抓到人,他們瞧着比少吃一頓飯還難受。”
鹿鳴秋失笑,“你也知道,教會是財閥一手扶持的地下組織,幫助他們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是一方面,對付我們就是另一方面。”
“財閥只手遮天,掌控權勢,他們想做點兒什麽,其實不用太費心遮掩,沒誰能推翻他們,所有人都對這一現狀習以為常了。”
“組織和教會的第一次沖突,是在七年前。”鹿鳴秋目光逐漸放遠,像是回憶,“那時候我還沒加入,但看過行動錄像,只能用慘烈來形容。”
“教會經常做人體試驗,他們以各種方式抓走流浪者們,反正沒人在乎這些游蕩家族的生死,組織找到了一些蛛絲馬跡,前去營救,和教會的人撞倒了一起。”
“反抗軍贏了,但活下來的人十不存一。至于那些可憐人,被當做實驗對象,有許多人甚至不能稱作是人……”她說到這兒,眸光不由得閃爍了一下,“他們最後都死了,沒活多久 。”
“從那以後,我們都知道了彼此的存在。直到現在,仍然有搗毀教會實驗室的行動,一直進行着,只是我負責的轄區最近沒有發現而已。”
“組織裏不少成員,都是從實驗臺上被救下來的。”鹿鳴秋嘆了口氣,“他們對教會有十二分的敵視,這次行動一無所獲,會失望是正常的。”
燕銜川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明白了然的表情。
但她其實對組織裏的其他成員并不關心,只是單純為了說話。
交流。
她從前主動開口,大多是為了吸引對方的注意,顯擺自己,試探她的反應,現在她開口,沒有目的。
可找話題突然變成了一件困難的事,當她想說點兒什麽的時候,反倒不知道要談什麽。
最終她們還是一路保持安靜地回到了家裏。
一夜過去,天已經蒙蒙亮,鐵灰色的雲彩絲絲縷縷地由下至上被日光染成紅紫色。鹿鳴秋噙着笑,目光柔和地望着她,“快去睡覺吧,辛苦一晚上了。”
燕銜川鬼使神差地掃了一眼她的鎖骨,“不辛苦,你也早點兒休息。”
她推開相對的門,回到自己房間,沖了個澡,躺回床上。
薄毯觸感柔滑,仿若絲綢,自帶涼意,燕銜川的胳膊搭在上面,心思不由得神飛天外。
另一邊,鹿鳴秋回到房間,卻沒休息。
她在椅子上坐了沒多久,就收到一個視頻請求,接通後,一道模糊的人形被投影出來。
“這輛車,必須要追蹤。”她說,語氣嚴肅,“教會的行動讓我很不安。”
“的确很反常。”投影說,聲音被模糊處理過,“我讓人去辦,明天之前給你答複。”
說完這句話,他的身形閃了一下,消失在原地。
鹿鳴秋這才不那麽緊繃,但眉頭仍舊隐隐皺起,思索着教會的異常。
就算想要供給地下分部,也不可能購買如此大量的壓縮食材,教會完全有正規手段進行采買。
拿反抗軍舉例,造分部基地,提供武器彈藥,各種後勤供給,想要維持人員運轉,無疑需要大量的資金流動,而他們地上的每一家産業都能做幌子,根本無需大費周章。
反抗軍有這樣的手段,讓賬目正常,教會可能沒有嗎?
除非這些食物必須完全隐蔽,因為不敢保證這些産業不會被滲透,所以索性不走明面上的賬目,全程在暗地進行。
那麽問題來了,教會的人要這些壓縮食物幹什麽用?總不能是用來喂豬的。
鹿鳴秋揉了揉眉心,感到精神上的疲乏不堪。
她簡單洗漱了一下,強迫自己停止思考,進入睡眠。
她需要自己時刻保持精力充沛。
早上七點,郭承被鬧鐘叫醒,頂着雞窩頭迷迷糊糊地去衛生間,嘩啦啦的水聲停止後,他再出來,就是睜大雙眼精神奕奕的板正模樣。
郭承走到廚房,從冰箱裏拿出兩個三明治放進微波爐叮了一下,又拿出一盒牛奶,坐到餐桌前,幾大口把三明治吃光,再一口氣喝光盒裏的牛奶,将包裝袋都扔進垃圾桶裏。
他一邊吃,眼睛一邊看着懸浮屏,刷各種視頻,時不時笑幾聲。
等到早餐吃完,郭承抹了抹嘴,去衣櫃裏拿出一套有着黃色胸章的制服套在身上,那圓形的胸章上面印着三個字——交通部。
郭承住在宿舍,坐電梯下樓走幾步就是行政大樓。
像他一樣住在宿舍的人有很多,每個人都穿着制服,只是胸前佩章不同,有的藍色,有的綠色。
“哎!”一個同樣有着黃胸章的人從背後撞了他一下,笑嘻嘻地說,“怎麽樣啊?”
“不怎麽樣。”郭承的臉拉下來,顯得郁郁寡歡。
“不應該啊。”來人納悶地撓了撓頭,“我可是打聽過,人家單身,長得也好看。”
“是我不怎麽樣。”郭承重重嘆了口氣,“他看不上我,我一說自己只是個小職員,他就把我删了。”
“啊這……這這這,沒事兒!是他有眼不識嵩山,真是沒有品味!”這人尴尬地讪笑幾聲。
“是泰山。”郭承一臉無奈,“明子,你文化考核到底怎麽過的。”
“就、就那麽過的呗。”萬明岔開話題,“對了,你看消息沒有?來活了。鄭隊讓我們查一個車牌號。”
兩人一起走進電梯,按向二十二層,有其他穿着不同制服的人一起進來,電梯很安靜,他們兩個也閉上了嘴。
電梯門開開合合,終于到了二十二樓,兩人走出來。
“我沒看呢。”郭承開口,“又是肇事逃逸?”
“好像不是。”萬明說,“他沒提,估計又是什麽私活兒。”
最後一個詞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讓它變得含混不清。
郭承有點厭煩,但也無可奈何。在體制內工作,就是得學會逢迎,上級加派的活,不管是公是私,都得幹,不幹就要被穿小鞋。
他家裏沒人脈,是純靠成績考進來的,在最底層幹了四年,眼看着同期都往上爬了不知一個臺階,他還在下面。
時間一久,郭承也看開了,就是心裏還有點兒反感。
他和萬明推開辦公間,已經有一個同事坐在裏面了,這一間辦公室,一共四個人,還有一個沒來。
萬明往椅子上一坐,打開電腦,拉長了音說:“唉,幹活兒吧。”
他在檢索框裏輸入“JDS96681”,系統開始自動搜索全市的所有車輛,過了十來分鐘,終于找到了。
“讓我看看……昨天晚上的。”萬明的手在觸摸屏上滑動,點開昨晚的道路監控,“文明街,藍山路,白桦路……出城了。”
郭承坐着椅子探頭過來看,“找到了嗎?”
萬明指了指屏幕,“一輛貨車,不知道找它幹嘛。正在298省道上。”
“上面的心思還是別猜了,報上去就行。”郭承依舊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仿佛他最快樂的一段時光,就是早上吃飯刷視頻的時候。
“說的也是。”萬明聳了聳肩,和上級報告。
他們的上司,叫鄭隊的人,得到消息,也在往上報,跟他的上級,同時又說了一堆久等了的告罪話。
這樣層層向上,到了一個穿着西裝的女人手裏,她敲了敲門,在得到準許時進入,“您早上要查的車牌已經找到了。”
“繼續盯着,我要知道它的最終目的地。”一道冰冷嚴肅的女聲從椅背後傳來,“你親自負責。”
“是,部長。”穿西裝的女人畢恭畢敬地應聲,退出房間。
下一刻,睡夢中的鹿鳴秋被特殊消息的提示音叫醒,她剛一睜眼就清醒過來,“298省道……是朝北去的。”
能找到就行,她重新倒回床上,心裏的重擔輕了幾分。
從別處臨時調過來的成員,在南津市待了一天,就這一天空閑時間,十幾號人組團去看聖愈教堂,好像那是什麽打卡點一樣。
不僅看,還要嘀嘀咕咕說話,惹來好多教徒的瞪視,這幫人臉皮一個比一個厚,根本不在乎視線傷害。
母神伊塔露仍舊很美,她慈悲而豐潤,倘若真有這樣的神,祂必然是博愛衆生的神。
可惜,只是純粹的謊言而已。
為了編造歷史,他們仿造壁畫,仿造古籍,大清洗之前的歷史很多都遺失了,何況歷史本身就是可以僞造的。
只要改掉教科書裏的內容,控制住所有的媒體,統一口徑,篡改歷史可以說是非常簡單的事情。
年輕一輩的人就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被灌輸虛假的文化,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真實,也沒有真實給他們看。
聖愈教會将自己僞裝成傳承數千年的教派,是早已滅絕的古埃拉文明留下的宗教體系,有大量考古的壁畫佐證。
在這個苦難與壓迫盛行的時代,在這個反抗無用的時代,人們迫切需要精神上的寄托,需要一個讓自己活着的希望。
教會給了他們希望,這點不能說是壞的。
但他們借此向民衆傳達認命,傳達順服現狀的毒瘤思想,就是大錯特錯。
教會是一頭巨大的攔路虎,反抗軍不僅是在和財閥做對抗,還在和千千萬萬被愚弄的民衆做鬥争。
這很難,但每個人心底都有期望,每個反抗軍成員,都是愚蠢的理想主義者。
這十幾號人吵吵鬧鬧了一天,第二天就各自返回自己的常駐分部了。
周末的時候,燕銜川正縮在沙發裏打游戲,被鹿鳴秋叫起來,“收拾一下,我們要出一趟遠門,下午出發。”
“去哪兒?”燕銜川一怔。
“核桃鎮。”鹿鳴秋說。
燕銜川眨巴幾下眼睛,對這個地點一無所知。
“這就是那些物資運送過去的最終地點。”鹿鳴秋抿了下唇,“帶件外套,那兒的溫度比這裏低很多。”
沙發上的人點了下頭,表現簡直可以用乖巧來形容。
不是說燕銜川之前對于她的指示會有疑問,而是她最近實在很安分。
這麽久沒出去“運動”,她竟然也能老老實實地待在家裏,不吵着鬧着要做點兒見紅的事,和之前兩三天不外出就要發癫的狀态相比較,簡直判若兩人。
不可思議。
不過既然這是一點兒好的變化,也就沒必要去過分追溯原因。
兩個人收拾好行李,想要去核桃鎮,得先坐飛艇到利佩阿市,再倒車。
核桃鎮是個小鎮,雖然有鎮級的劃分,實際上由于人口流失,居住在此的人加起來也就幾千人,少得離奇。
這個村鎮很封閉,鹿鳴秋也是查了好久的資料,才找到關于鎮子的一言半語,它從前是靠販賣核桃維生,那還是大清洗之前的事。
大清洗結束後,就找不到任何記載了。
從南津市到利佩阿,飛艇要開六個小時,商務艙有信號,倒不至于太過無聊,只是飛艇上的餐食不盡人意,就算是給商務艙的供給,也稱不上美味,只能說是不算難吃而已。
燕銜川原本不挑嘴,但自從跟着鹿鳴秋住在一起後,天天好吃好喝,口味隐隐有要變刁鑽的趨勢。
送的一個桃子,味道還算清甜,被鹿鳴秋遞了過來。
可能是她吃飯的時候太過不情願,被看出來了。
剛一下飛艇,燕銜川就感受到了溫度的變化,這個季節,雖說是到了秋天,但南津市還是熱烘烘的,像是烤爐一樣,下雨的時候能稍微涼爽一些,不下雨的天,那些水汽就變成蒸汽,整個城市如同一個大蒸爐,把人困在裏面烤。
利佩阿則不同,它的涼爽簡直是撲面而來。
燕銜川看了一眼天氣,體感溫度只有十八度,這還是室內。
她們兩個身上還穿着短袖,鹿鳴秋指了指休息室說:“先去把外套拿出來穿上,不然出去會冷。”
果不其然,她們穿上外套,一出門,燕銜川就被迎面而來的大風差點兒吹了個倒仰。
再一看其他人,都是彎着腰,捂着衣服,一個個像是苦行僧似的頂着風挪。
鹿鳴秋早有先見之明地把頭發盤了起來,大聲說:“我就說會冷吧。”
聊一些題外話。
我是早上五點起床,做飯,七點坐在電腦桌面前,摳摳搜搜寫到晚上七點,能憋出五六千字,有時候看到一些輕松時速三千的人,說一些日萬就好了呀之類的話,真的很難保持心理上的平衡,尤其覺得自己費了半天的勁,好像也沒寫出什麽絕世巨作。人和人之間的區別比人和狗都大,我才是那個狗。
晚上九點睡覺,但實際上是,常年失眠入睡困難,每天都在犯困和內耗。人最怕的就是比較,生活越比越糟糕,我已經很能調節情緒,有些時候,這點兒壓力不是說好就好的。
之前說一些日六日萬的話,現在沒有完成,覺得自己像是滿嘴跑火車的大騙子,每次想到都要痛罵自己一萬遍。昨天沒更新是因為姥姥生病住院了,比較突然,忙了一天,忘記請假。
說了一堆,就是想說,多多寫可能做不到,但是少少寫一定可以,能日五日六的時候,我就多寫,寫不了憋也要憋出三千來,坑是絕對不會的,不僅對不起你們,對不起我,也對不起書裏的這些人。
很不喜歡把負面情緒傳達出去,最後一次!啵啵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