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爆漿番茄22
爆漿番茄22
燕銜川從前覺着,滿腦子只裝着下半身那檔子事的人,不是弱智就是蠢貨。
這種人她見過不少,逃生游戲裏沒有法律禮教,每個人心底的惡念都被釋放出來,畢竟說不上哪天就會一命嗚呼,當然是過一天算一天。
有露水情緣的不在少數,通過肉體來依附強者的也比比皆是。
她每每看到這種,心裏都是高高在上的鄙夷,對此不屑一顧。
情愛是腐蝕思想的毒藥,是蠢人才會掉入的陷阱,她是聰明人,自然不會受到引誘。
而現在,她彎腰撿起破碎的白旗袍,棉質的布料在手中軟做一團,微涼柔滑。燕銜川清楚地記得它是怎麽在她指下碎裂,像是被撕壞的包裝袋,被迫袒露出裏面包裹的禮物——如同一尊冰涼卻柔軟的玉像。
有什麽東西在她的血液裏劈啪作響,敲門聲響起,燕銜川驟然驚醒過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就這樣站着發呆了近乎十幾分鐘的時間,走廊的鹿鳴秋等了一會兒,見她還不出來,才敲門詢問。
“馬上。”她揚聲回了一句。
匆匆忙忙找了個袋子把碎裂的戲服裝好,放到衣櫃下層,接着燕銜川看也不看地就拿出一套衣服換了上去。
還好她的衣服都能互相搭配,随便穿也不會出糗。
她推開門,鹿鳴秋正在用手梳理自己的頭發,那黑發穿過她的指縫,像是一條黑色的河。
她的發絲和她的人一樣,冰涼柔軟,被汗水沾濕後,就一縷一縷地貼在身上,好似花紋随意的紋身。
燕銜川深深記得它的觸感。
“我請了兩天的假。”鹿鳴秋說。
她的聲音再次驚醒陷入回想的燕銜川,後者近乎茫然地在心底問自己,我這是怎麽了?
她強迫自己将注意力移到對方說的話上面。請假,請假……鹿鳴秋穿着一條帶黑紗的裙子,領口的剪裁恰到好處地遮掉脖頸上的痕跡,小臂露在外面,上面倒是沒什麽,雙腿被裙擺蓋住,也是嚴嚴實實,不露縫隙。
請假,所以她請假,是為了等這些咬痕褪去。
燕銜川的聲帶卡殼,斷斷續續地吐出一句,“抱歉,我……”
“沒關系。”鹿鳴秋打斷了她——謝謝她的打斷,燕銜川自己也不知道後面該說什麽。她又重複了一遍,“沒關系,我塗了藥,很快就能好。”
“這是抑制劑。”她伸出手,掌心裏靜靜躺着一根針管,“剛好蘇虹那裏還有一支。”
燕銜川沒說什麽,默默拿起針管,對着胳膊紮了下去。
“早餐想吃什麽?要不要出去吃,最近在劇組幾天,恐怕你也憋壞了,正好出去走走。”鹿鳴秋說。
用一如既往的關懷口吻。
燕銜川的舌頭變成木頭做的,她的身體,她的骨骼,通通變成木頭,以致于她走路僵硬,眼神木楞,口舌稚拙,說不出話,只是嗯了一聲。
嗯一聲算什麽回答?
冷靜,吃虧的人反複強調沒關系,無所謂的态度,占了便宜的卻要羞愧忐忑,她什麽時候成了這種瞻前顧後,優柔寡斷的人了?
燕銜川不着痕跡地握了握拳,修剪圓潤整齊的指甲陷進肉裏,由掌心傳來的些許刺痛仿若一道靈光,沖開她混沌不堪的大腦。
“聽你的。”她說,抿了下唇,發揮出十二分的專注力,讓自己展露出和之前一樣的神情。
“那走吧,寬福街新開了一家甜品店,圈子裏的幾個朋友去過,都說味道不錯,一會兒可以一起去一趟。”鹿鳴秋說。
她在前面走,燕銜川跟在她後面,亦步亦趨,像有透明的鏈子,套出了她的手。
車還是鹿鳴秋在開,她瞧着行動要自如了很多,又或許是靠着意志力去忍受軀體上的酸痛。
她很少戴飾品,但是手上的電擊戒指一直沒摘,燕銜川也有一個,兩枚戒指款式相仿,瞧着就像一套的對戒。
她們的确是法律意義上的一對。
她的手,搭在方向盤上,這些手指細細長長,每一根都被自己反複含過。
關節被輕輕咬到,就會聽到甜膩的叫聲。
我怎麽又在想?燕銜川幾乎驚惶地回神,求助般低聲說:“好像之前的藥效還沒過。”
“我……”她支支吾吾起來,聲音放得更低,“我總是想昨天的事。”
鹿鳴秋先是嚴肅,後是詫異,最後樂不可支地笑起來,眼睛也笑彎了,好似一雙藍色的月牙,“你是第一次嗎?”
燕銜川就點點頭。
鹿鳴秋了然地說:“這是 ,嗯,正常現象,過兩天就好了,我不會騙你的。”
燕銜川還是有些狐疑,“你也會這樣嗎?”
“會。”鹿鳴秋回答。
怎麽不會?她心裏雖然不以為意,并不覺得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在她的觀念裏,兩個人睡上一覺,和一起吃個飯也沒什麽區別。
但心上的不在意放到一邊,身體上的反饋卻十分明顯。
這人像是屬狗的,不得章法,吻痕咬痕哪兒哪兒都是,搞得她身上幾乎沒一塊好肉。
腿根又紅又腫,幾乎要滲出血來,讓她走路也別扭,只覺得骨頭酸軟,動一下都難受。
這些異樣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昨晚到底多荒唐。
只是,瞧着這人的表情,鹿鳴秋感到十分的可樂。
看看她之前那種意氣風發,又唯我獨尊的樣子,她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在瞧她現在,畏畏縮縮,茫然失措,甚至還會臉紅。
鹿鳴秋心底生出了一點兒憐愛之情,好像她是什麽被雨淋到蔫頭蔫腦的小狗崽兒似的。
燕銜川勉強相信了她的說法,畢竟鹿鳴秋說過不會騙自己。
坦誠是良好的美德,能讓石頭開出花來,可她擔憂的另有其事——她好像沒辦法當做無事發生。
她沒辦法像另一個當事人一樣若無其事,自如地說話交談,沒辦法像她一樣毫不在意,心态平和。
燕銜川食不知味地用勺子攪拌碗裏的蝦仁粥,深刻地意識到這一點。
她做不到。
她現在有了煩惱。
吃過飯要離開,燕銜川卻不小心碰掉了勺子,彎腰去撿,突然發現早上太過匆忙,自己的襪子穿反了,針線的接口處應該都朝裏面,現在都朝向外面,和她打招呼。
她的心重重跳了一下。
甜品店的門口挂了一個小小的藍色風鈴,一旦有人進來,開門時的氣流就會吹動它的下擺,讓那些星星形狀的水晶彼此撞擊,發出清聲脆響。
她們兩個都戴了墨鏡,意意思思遮一下自己的臉。這的收費也稱得上是奢侈品店的标準,往來的沒幾個人會發瘋似的追捧明星,何況南津市遍布娛樂公司,最不缺的就是明星,大家早就見怪不怪。
有個別人認出鹿鳴秋,想要合影,她都同意了。
燕銜川就自己在櫃臺中間穿梭,看玻璃櫃裏精致可口的小點心們,毫不意外地發覺自己對它們提不起興致來。
但她還是挑了一個,總不能白來一趟。
殷紅圓潤的櫻桃,點綴在白色的奶油間,它嘗起來一定很甜蜜,宛若情人的唇。
她們兩個屬實應該分開一段時間,讓這件事情冷下來,讓心裏的情緒也淡下來,可燕銜川想都沒想過這條路。
她跟着鹿鳴秋返回影視基地,跟着她一起出門用餐,在有人來時,假裝一對親親密密的愛侶。
鹿鳴秋會挽着她的胳膊,信口編造一些“我家阿川”的趣事,用一種又是無奈又是甜蜜的口吻,将編出來的故事娓娓說出。
她身上只有淺淺的香水味道,一種燕銜川不認識的花香,很好聞,也很平和。
但她心中暗自覺得,信息素的味道或許會更好,她還記得對方的形容,烤面包的香氣。
因為要挽着手,她們兩個勢必會貼近一些,肩膀摩擦,緊緊挨着。
這種程度的肢體接觸,燕銜川已經不甚在意地接受了,可今天就變了味兒。
有一瞬間,她想躲開,她以為自己會躲,事實上她站在原地,甚至配合地将胳膊打開了一些。
她也以為自己會笨嘴拙舌磕磕絆絆,實際上卻天衣無縫地接起鹿鳴秋的話,好像确有其事似的。
鹿鳴秋請假這幾天,舒明玉沒什麽特殊動作,她的戲沒拍完,舒家也不是擡腿就能跑的家族,他們紮根在南津市,根本動不了。
舒明玉自然不能輕松放過,她用出這種下三濫的手段,肯定是要好好收拾一番。
整治舒明玉,對鹿鳴秋而言再簡單不過,但怎麽處理她,則被她交給了燕銜川,這個中藥的受害人來想。
她一說這個,燕銜川立刻就不煩惱也不糾結了,殺氣騰騰地說:“我要扭斷她的脖子,再用她的腦袋當筆,寫出一個死字。”
鹿鳴秋沉吟了一下。
燕銜川見她沒有立刻同意,料想這件事應該有些不好操作,她不想讓對方為難,就退了一步說:“她喜歡攀高枝,不擇手段,那就讓她身敗名裂也好。”
“可以。”鹿鳴秋說。
死一個人和廢一個人還是有區別的。舒明玉喜歡拿自己的身體當籌碼,未必沒有家裏人推波助瀾的緣故。
她長得漂亮,又小有名氣,在舒家應當是年輕一輩的重要人物,可以賣個好價錢,要是一看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死了,難保不會引起舒家的反撲。
要是她只是廢了,就說明她惹到了不該惹的硬茬,被報複的同時,也留了一線,沒有要她的命。
定好目标,第二天影視基地裏就來了幾個人,被安排進舒明玉的酒店房間,事後又拍了照片,被曝光出去。
沒露什麽隐私部位,卻依舊能看出她做了什麽。
整個網絡又炸了起來,鋪天蓋地都是小花舒明玉的風流事。像是不檢點這種話是沒人說的,評論裏都在津津樂道地讨論,說她花樣兒多。
這種花邊新聞并不會影響到她的工作,真正受影響的是,她的婚事,她一步登天的捷徑。
雖然思想開放,可上層這些財閥家族們娶妻,都要求o要身體純淨,有過床事的,自然就被剔除在外。
她仍然可以嫁人,畢竟現在思想開放,不在乎這些,誰都可以嫁,但就是嫁不進她心心念念的頂層。
她喜歡出賣肉體,就讓肉體關系毀了她的“夢想”。
舒明玉如何崩潰如何氣惱,燕銜川已經不在乎了。這個插曲過後,整個拍攝進度都非常順利,沒再出其他亂子。
鹿鳴秋殺青的最後一場戲,不是電影劇情裏,她死去的那一場,而是一幕歌女獨自走在小巷裏,幾個小孩兒拿着風車亂跑,不小心撞到了她。
她的白旗袍被蹭上幾道灰印。
幼童們怯怯不安地道歉,歌女反倒一笑,從包裏拿出兩塊水果糖給他們。
這一幕被追在後面的大人看到,幾個婦女走過來,搶走孩子手裏的糖,把它們還給了歌女,又照着自家小孩兒的屁股上來了幾巴掌,他們吃痛,哭叫起來。
歌女只好轉身離開,聽見這幾個大人在背後嚼舌頭,一個說她給的糖上面印着的都是洋文,貴的很。另一個就說,那都是賣笑賺的錢,髒,誰曉得糖上面有什麽東西,髒錢買的糖也埋汰的很,可不能吃。
歌女拍了拍裙子,拍掉裙子上的灰,可拍不掉心上的。
鏡頭畫面最後停在她怔然的雙眸上,導演喊了聲卡。
工作人員們都鼓起掌來,慶祝鹿鳴秋今天殺青,她眨了幾下眼睛,從戲裏出來,挨個和衆人說謝謝,辛苦了之類的話。
等她寒暄完,走到燕銜川面前,已經過了好一陣。
“等很久了吧。”她說,“總算結束了。”
“不久。”燕銜川搖頭,注視着挽起頭發的,她名義上的愛人。
拍攝結束,她們離開影視基地,回到南津市的家裏,如此又過了兩天,鏡子發來消息,聖愈教會要有大動作。
她是從酒吧的人員動向看出來的。
鏡子把自己僞裝成毒刺這個卧底,期間和聖愈教會的接頭面具人聯絡了一次,對方只說等待指示,不要私自聯系他,就把他放養到現在。
但鏡子也一直沒閑着,她偶爾裝裝毒刺的身份,在外面遛一遛,偶爾變一個樣貌,去聖愈教會的酒吧據點監視踩點。
她可以随意改變外形,沒有人會發覺,至于她脖子上戴着的項鏈,那只是在基地的時候才會用,方便隊友們辨認身份。
出任務的時候,她才不會給自己留下這麽明顯的破綻。
教會的人拿毒刺當棋子,自然不會告訴他組織有什麽內部行動。但鏡子可是最擅長觀察模仿的高手,她從這些人的表情細節,聊天內容中,推算出他們潛藏的秘密。
何況最近往來酒吧的人比之前要多,一些人來了以後就去後臺,去工作間,然後再也沒出來。
酒吧人來人往,不會有人注意,鏡子卻不會放過這些異常。
聖愈教會的瘋子,有一種和其他人不一樣的氣質,接觸多了就能輕松分辨。
來酒吧的人,大多是為了放松,有的喝酒,有的跳舞,有的天南海北地吹牛,當然也有賞金獵人在這兒談任務。
他們大多是底層人,底層人有自己的特點風貌,教會的人則是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經質,單看沒什麽,放到人堆裏,那點異樣特質格外明顯。
好像他們和正常人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格格不入。
最近往來的教會成員,有些太多了。
鏡子冒充毒刺,又冒險找上黑市的那個叫黑心肝的義體醫生,問他最近到底還有沒有活兒,他想盡快脫離反抗軍。
他顯得煩躁不堪,一副快要被自己逼瘋的樣子,教會的人一看,就知道這枚棋子到了該報廢的時候,自然不會吝啬去用。
不出所料,到了晚上,接頭人果然聯絡上了他。
他依舊戴着一副白色的笑臉面具,桃心形狀,眼睛彎彎,嘴巴彎彎,兩頰還有粉色腮紅。
“你最近有些太跳了。”他說,聲音低柔絲滑,宛若巧克力醬般甜膩。
“要不是你們一直不兌現當初說好的條件,我也不用像現在這樣提心吊膽的。”毒刺面色不善地說。
“正好最近的确有一個新的任務要給你。”白面具說,“你去向反抗軍傳消息,就說發現了有教會的成員在平安碼頭出沒,可能是要做點什麽,把人都引到那邊。”
毒刺瞳孔微縮,“你們要對反抗軍一網打盡?”
“怎麽會呢。”白面具輕輕笑了幾聲,“這些人就像野狗身上帶的虱子,怎麽也抓不完,只是想讓他們把注意力放到那邊,好顧及不到教會真正的行動。”
“如果把人引過去,卻什麽都沒有,我會被當場處理掉。”毒刺讨價還價地說,“而且僅憑我幾句話,上面根本不會派那麽多人去,頂多去兩個踩點的。”
“不用擔心,我會提前安排幾個替死鬼過去。”白面具背着手,“你只需要把人帶到,從此以後,就恢複自由了。”
毒刺眼神一亮,又猶豫起來,“我的精神坐标……”
“之前給你的設備,可以屏蔽坐标。”白面具撫了撫身上的教士袍,“教會可不會言而無信,你走了,自然會有人接應你。”
“好!”毒刺難掩興奮地說,“具體什麽時候幹?”
“這周三。”白面具笑眯眯地說,“提前恭喜你恢複自由。”
說完他就斷了聯絡,下線了。
毒刺,也就是鏡子冷哼一聲,那個小玩意兒研發部的人早就弄明白了,根本就沒有屏蔽精神坐标的功效,如果毒刺現在還活着,信了他的話,下一個死的就是他。
這個白面具話裏唯一重要的信息,就是周三。
鏡子立刻就聯系上鹿鳴秋,和她報告自己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