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緣(可裏)

第5章 ☆、章

所以說……

這是裏包恩最後悔的事情。

他一度這樣認為，用後話來講是之一。

他居然讓自己喪失對身體的控制力，還是主動……恨不得給自己一槍。他短時間內不會原諒自己，嗯，一個星期不喝咖啡。

能考慮這些時他的意識逐漸清晰，像是有幾縷若有若無的光線進入幽暗沉重的深海裏，他全力聚合，他還記得自己糟糕的狀況，他絕不能坐以待斃。

緊皺的眉頭突然放松。

他沒有睜開眼睛，他必須先感知周邊的狀況。

似乎是一個昏暗的環境，透過眼皮的光芒并不強烈。讓他猜猜他是在醫院還是監獄或是……

他聽見齒輪轉動的聲音……

鬧鐘？

他掀開一點眼皮，看見白色的天花板和頂燈，側過頭，軍綠色的窗簾靜靜地垂在那裏，環顧四周，一個充滿生活氣息的卧室。

他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纏了厚厚幾層的繃帶。但還是很痛，他額角流下一滴冷汗。他發現自己穿着睡衣，當然不是自己的。

他立即把這空無一人的公寓熟悉得像自己家，唯三有關自己的是床頭櫃上的舌下解毒裝置和洗衣籃裏堆積的血染衣物，以及貼滿自己信息的情報欄。

在清洗包紮穿衣後他靠到沙發上看剛到的報紙喝剛熱的牛奶吃剛做的早餐。

“Ciao。”

當門開時，餐叉像子彈般飛了過去，來人閃身回避，叉尖便狠狠地釘在牆壁上。

“喂喂，你是想殺了你的救命恩人嗎，kora？”

外賣落在地上，可樂尼洛捂住肩膀的擦傷，舊傷添新傷，所有傷口産生共鳴般一齊劇痛起來，令他不得不扶住玄關的鞋櫃。

衣服又報銷了。

還好不是洗的問題……

他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如果我用槍你早就死了。”

“可惜你現在沒有槍，kora。”

可樂尼洛看着裏包恩把玩着手裏的餐刀，像是下一秒又要扔過來的架勢。他不以為意地邊走邊準備進房換衣。

“可樂尼洛先生……”

“怎麽又叫先生了，kora。”

抱枕砸了過來，可樂尼洛勉強側身，卻又被緊随而至的裏包恩一拳揍翻在地。

如果可以的話，裏包恩會一腳飛踢，他可是極度愛惜自己拿槍的手，但他更不想自己腹部傷口撕裂。

可樂尼洛抹去嘴角的血，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此時此刻他感受到了來自對方真實的殺意，心裏五味陳雜，更多是驚疑。

“你是真的想殺我，kora？”

“你以為你在跟誰說話？”

裏包恩收手站直身體，将垂到眼前的額發攏至腦後，一雙純黑的眼睛冷冽地俯視着可樂尼洛。

“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kora。”

可樂尼洛咧了咧嘴，重新帶上自信的微笑，毫不抗拒地回視裏包恩。

裏包恩一步一步走近可樂尼洛，蹲下身從指間旋出了鋒利的餐刀抵住可樂尼洛的頸側。

“所以，再也不見了，可樂尼洛先……”

“明明之前還是叫可樂尼洛的啊，kora？”

手頓了一下，裏包恩本來想在自己話音剛落時手起刀落來個漂亮的斬殺，但卻被這個沒眼色的家夥搶白破壞整體的美感。

他突然感覺胃疼幾乎失去了殺人的動機，還可以挽救一下……

“你是不是搞錯什麽了？”

他揪住可樂尼洛的衣領，兩人的鼻尖差點撞在一起，當然裏包恩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雖然确實是搞錯了什麽……”

可樂尼洛意外地回避了他的視線，目光游移一副可疑的樣子，但轉而就回視他說:

“但也沒差，kora。”

下一刻他就被膝蓋頂到腹部，差點咳出來他緊緊抿住唇感受到滿嘴的血腥味，一陣天旋地轉後他又被壓到下面，雖然對方體貼地攬了一下他的腰身但他已無暇顧及。

他躺倒在地，兩眼空洞地目視前方，好一陣才恢複視覺，然後出現在視野的是燦金的發、海藍的眼、欠揍的臉。

“對不起啊，剛才你實在太過分了我才……kora。”

裏包恩閉上眼睛，他只是反省自己剛才怎麽就心慈手軟了以至于現在大勢已去，順便一提他從不做沒把握的事，就好比之前行動他老早就搜取了特效藥。

見他沒反應，蹲在旁邊的可樂尼洛摸摸他的臉頰，之所以不用戳的是因為……

你看這人真的有脂肪這種營養物質嗎？深邃的五官，棱角分明的輪廓，薄涼的唇這才染上血色。

裏包恩不予理會，大傷元氣的他必須等候體力的恢複然後立馬走人，但是——

該死的他又缺氧了。

嘴唇被人掠奪雖然并沒有深入……他一前臂揮過去，把人撇開後手無力地垂下。

好了，走不了了。

“為什麽又打我，kora？”

跌茶幾旁的可樂尼洛捂臉無辜又委屈地說道。

裏包恩一聲冷笑:

“不打你的理由，沒有。”

他勉強撐起身站起來，撫平從衣櫃裏拿出的新外套的褶皺，計劃再去洗澡然後睡覺走到卧室門口打算拿換洗衣物時察覺身後全無動靜，死寂一片。

他眉梢一挑，回頭，看見坐地板上的可樂尼洛低垂着頭，稍長的額發在臉上覆蓋一層陰影。

“喂。”

“……”

“可樂尼洛……先生？”

“……”

裏包恩走過去，穿着拖鞋踹了踹可樂尼洛。

可樂尼洛動了動，擡起一張蒼白的臉說:

“我餓了，kora。”

裏包恩嘴角抽搐了一下。

“你把我的早餐弄到地上，kora。”

順着可樂尼洛的視線能看見被遺忘的購物袋。

“那是你自己掉的。”

裏包恩轉身繼續自己的事情。

“你會做飯，對吧，kora？”

可樂尼洛瞥了眼桌上的餐盤，嗅了嗅殘留在空氣中的香味。

“冰箱裏有食材，難道你不會做？”

“總會找到會做的人嘛，kora。”

“……”

裏包恩表示很樂意為倒黴的飯票們讨伐這只米蟲。要知道他對于接單可是很挑剔的，不是誰的單都應也不是随便誰都殺。在關浴室門時，他才回答:

“自己去廚房。”

擦着頭發回卧室時看見床上已經卷了一個長條物體，裏包恩走過去一把推開原主扯過被子蓋自己身上背對着可樂尼洛——他只是側過身單手支着腦袋看裏包恩，一點也不生氣的樣子。

如果是說後背是大忌那裏包恩可以說可樂尼洛還構不成這個威脅。

因為構成威脅的是突然貼在他腹部的手掌，即使隔着被子。

比印象中更狡詐……裏包恩盯着衣櫃上等身鏡中兩人的倒影，無殺氣的笑容又令他認為是錯覺，但并不妨礙他全身散發低氣壓。

寒風過境——

“裏包恩你這麽危險我不得不提起萬分警惕啊，kora。”

……結果放松警惕的只有他嗎？

看來還無法像Timoteo一樣識人善用，不過當時也是他說可樂尼洛不錯，現在想想小孩子說的話能信嗎，以至于遇人不淑，雖然他遇到的沒個淑的，唉……只有自己最好。

驕傲得不可一世的裏包恩如此想道，不管過去或是現在還是将來，他都深以為然。

“那就請保持警惕好好看門吧。”

無視那只無存在感的手，裏包恩閉上眼睛，正是因為知道沒有危險才能好好睡覺。

“你……”可樂尼洛失語，差點忘記反駁，但永遠不要忘記反駁，“才是狗，kora！”

他沒想到作為殺手居然這麽不設防，之前還自來熟，雖然自己确實沒打算對他做什麽還一直想認識他……嗯，初衷是興師問罪。

他戳戳那軟綿綿的被褥，不計前嫌地說:

“你做的飯還挺好吃的……”

他作回憶狀又說:“我其實也會做一點啦，如果是野外生存就絕對沒問題，kora。”

當然，我是全能……下一句是故意氣他嗎？裏包恩眼皮也不擡，無論鏡中可樂尼洛是看好戲還是有感而發他都不在乎，因為他是一個有氣量的男人。事實上他的腸胃抱恙導致食欲寡然吃不下才剩了在廚房。

“裏包恩你怎麽又不說話了如果是我的話絕對忍受不了睡覺被打擾吧，雖然明白這點但我還是想問以前一個一直被你回避的問題，所以你就不要睡了，kora。”

因為氣力不足裏包恩成功抑制了踢人的沖動，睡意消逝一大半，他決定滿足可樂尼洛吵死人的好奇心以防他繼續啰嗦。

“什麽？”

“啊，你終于……”

“廢話少說。”

“為什麽是我，kora？”

“你是說槍靶嗎？”

“可惡，你才是槍靶，kora！”

“因為你看起來很強，”裏包恩挑眉，仍然閉着眼睛，“當然，沒我強。”

“誰強還不一定，kora！”可樂尼洛不服輸地坐起身，“你第一次就沒射中吧記得我有次突然就……”

“被你閃開了，”裏包恩垂眼低音，“否則怎麽會找你當長期槍靶？”

“你才……”

“閉嘴。”

“……”

可樂尼洛覺得自己應該揍他一拳，這是他以前所想找到裏包恩的第一件事，而現在……

他抱住他，連同被子一起，緊緊地擁抱他。

我抓到你了。

終于抓到你了。

藍色的眼中雀躍着燦金的光芒，逐漸穿透窗簾的陽光将房間映照出海洋的紋路，碧波蕩漾翻滾，喧嚣卻又安寧。

“沒想到你還挺好相處的，kora。”

可樂尼洛喃喃道。

“要我幫你睡嗎？”

在沉默中爆發的裏包恩抽出枕頭準備捂死他。

“睡覺，kora。”

可樂尼洛放松一點手勁，樹袋熊一般把臉埋在被子上。

息事寧人的裏包恩枕回枕頭，嗯，唯一一個枕頭，睡前夢呓般地，他說:

“我真是友好的……殺手。”

“裏包恩你自己犯規了，kora。”

“……”

說實話，就像是被貝殼包裹，安全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