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節
《诙諧》作者:浪山
生不自由 死不自由
文案:
【陳深X時午】
這本應該是一個很短的故事。
我卻在漫長的時光裏看不到盡頭,也等不到結局。
13世紀,我在雪庚星。
等一場晝夜不休的暴雨傾瀉而下,淹沒我
01
13世紀,我在雪庚星。一個和遠古地球類似大小的行星,冬季的長夜在這裏尤其難熬,不過那是墾荒一代的艱難百年。到了這個世紀,沒有人知道什麽是自然加諸肉身的苦難,沒有風霜苦寒,也沒有寒冬烈暑,只有恒久的空虛和無意義在蠶食着我們。
今天大氣溫度被系統設定為26℃,是個明媚的好天氣。我往外望去,蘋果樹上一簇一簇的小白花很是惹人。我心裏一動,趁老詹姆斯轉身的一個空當,貓腰從後門溜了出去。
精準的時間把握,教科書般标準的彎腰角度,堪稱完美——可惜行動失敗。我在三樓走廊被巡邏的機器人初代逮了個正着。不過好在初代程序簡單,算不上多智能——比如他就沒法扣我德紀分,只具備嘴炮這種初始技能。初代沒有揭發我,就是像個碎嘴老丫頭似地喋喋不休:“陳深,請回去上課。陳深,請回去上課……”
我被他叨得頭疼,又不敢引起那幫老古板的注意,沒法甩脫他。按理來說不應該,初代是出了名的人工智障,曾經有一批初代服務機器人,在給上游泳課的學生送飲料時,一個個排隊滾進了泳池裏,蠢得和那群集體跳海的旅鼠有得一拼,害得學校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來撈他們,後來索性讓他們在學校巡邏,當個呆頭呆腦的吉祥物也好。直覺告訴我,初代不可能有這麽敏銳,難道學校專門給他們升級了系統?我往後瞥了一眼,他依然跟在我後頭,木木的眼神隐隐有些幽亮。沒來由一股冷涼的感覺湧上心頭,沒等細想,老詹姆斯的聲音從他口中傳出:“陳深!我的歷史課你不要想及格了!”
我不由松了一口氣,定了定神,照常回答他:“不勞您費心,我理論和實操滿分,照樣優秀生畢業。”
老詹姆斯又該跳腳了,他總說我們是“垮掉的一代”,好像雪庚星的未來就要斷送在我們手裏似的。他尤其看不慣我,因為本人不才,堪稱“不學無術”界的翹楚。我學着他的語氣念叨這五個字,沒琢磨出特別的意思,只覺得好笑。最差的一屆,垮掉的一代,自己青年時期的肆意回憶起來是輕狂,是少年意氣,而随着年歲漸長,摸爬滾打好幾十輪後,又自顧自地端起了穩重自持的架子,來打壓新一茬冒頭的年輕人,言辭激烈地抨擊他們的目中無人,哈哈哈。
“逃課違反校規。”初代固執地重複着,“陳深,你該回去上課。”
我沒好氣:“你煩不煩,走開。”
它終于沒有再跟過來。
我走出學校,遠處巨大的雲塊盤踞在上空,在碧藍的天幕中,突兀得像一灘打翻的牛奶。陽光鋪在身上,暖融融的,仿佛滾進了兔子窩,不斷有細軟的毛往我臉上蹭。
有些困,我找了棵順眼的蘋果樹坐下,打算睡一覺。整個星球在此刻沉寂下來,雲塊開始消散,被風吹成一縷一縷的白絲,消失在天際。
我做了個夢,霧蒙蒙的一片,只聽得見缥缈的水聲,細細碎碎嘈雜的讨論,和我自己口中發出的哀嚎,像垂死掙紮的野獸。恍惚中,有個虛幻的影子浮在我眼前,他低頭看我,神色近乎悲憫。我縮在角落攥緊拳頭,大口喘着氣,控制不住地嗚咽。
一個名字就在我嘴邊,卻在喊出口的一瞬間消散了。我猛地一顫,徹底清醒過來。
有個人站在蘋果樹下,不錯目地看了我許久,仿佛已經凝固在那兒。我也怔怔地看向他,我眼前還是一片白光,連同這個人,在陽光下一并近乎透明。
許久,我才回過神。26℃的陽光落在他身上,祖母綠的漂亮眼眸如同一湖春水,我有一種要命的直覺——是他,就是他!
可我什麽都不想做了。
我站起身,走近他。
我假裝沒有看到他落在下巴上的眼淚,微笑着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陳深。”
02
他說,他是時午。僅此而已,他不肯告訴我他的來歷,我也查不到任何與他有關的信息。我不太在意,可不得不警惕。
雪庚星的墾荒百年已經過去了很久,可雪庚星人和異星人的戰鬥從未停止。每周四的晨間新聞,那個漂亮的大姐姐面帶微笑,讓我們不忘墾荒百年的艱苦,不忘先輩灑下的熱血,抵禦異星人的侵略,共同守護我們的家園。
我隐約記得,大概是十年前,南方某個城鎮突然遇襲,雖然軍隊剿滅了那一批異星人,但也有一部分異星人潛伏了下來。那一年,全球戒嚴排查混在我們中的“間諜”,人人自危,為了自證身份,每個人都開始梳理關系網,做基因檢測,上交了幾十份報告。
我在那一年差點吃了大苦頭,那個大鼻子軍官拎小雞似的拽起我,叼着煙瞥我一眼:“這種來路不明的小崽子,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關起來吧。”
是詹姆斯站在他面前,直視他:“陳深是我撿回來的,他沒有問題。”
我是個孤兒,沒有六歲以前的記憶,在那年動亂中憑空出現,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屬不屬于雪庚星,是詹姆斯撿回了我。那天風很大很冷,刮得臉生疼,詹姆斯牽着我回家,他手勁也大得吓人,攥得我手腕紅了一圈。我不敢沖他發火,小心翼翼地仰起頭看他,他神情肅穆,低聲對我說:“記清楚,你以後就叫陳深。”
現在,我看時午,就好像看見了十年前的自己。
我的個人公寓裏有一個很大的陽臺,上面擺着羅柏兩年前送我的禮物,一個鳥窩一樣的吊椅,我記得他把這玩意兒帶過來的時候,我還狠狠嘲笑過,他抱這東西進門時的神态,簡直像一只着急孵蛋的老母雞。現在鳥窩成了時午最喜歡待的地方。每當我上完課回來,就能看到 他摟着一個毛茸茸的抱枕在太陽下打盹,柔軟得像一只貓咪,美好得不可思議。
沒等我靠近,他已經警覺地睜開眼,盯我幾秒。眼神超兇,可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我的媽诶!他是遺落人間的天使嗎!也太可愛了!
孔雀現在看到我已經開始痛心疾首如老詹姆斯:“陳深啊,聽說遠古地球有過一個詞,叫做迷弟,就是你現在這幅樣子。”
我沖他龇牙:“我樂意,要你廢話。”
羅柏在身後做作地搖頭:“哎!完了,已經栽了!”
我給時午倒了一杯牛奶,他看了一眼,沒接,看來是不愛喝。時午的口味很奇怪,奇怪到沒有明确的偏好。他不吃任何口味的糖果,但在第一天就吃空了我的冰淇淋;不吃水煮蛋茶葉蛋荷包蛋,又指着外賣單上的西紅柿炒雞蛋靜靜盯着我;我想他總該喜歡鹵鴨脖吧,怎麽會有人能拒絕鴨脖的味道,可他湊近聞了聞就走開了,鴨脖和我都覺得很受傷。
時午睡完午覺起來,在看一部關于墾荒百年的紀錄片。從天而降的暴雨晝夜不休,暴漲的洪水淹沒了一座古老的城鎮。水草生長的足跡遍及這片藏着文明遺址的水域,淅淅瀝瀝的水聲慢慢淌出來,聽起來像是遙遠的哭泣。
那叫厄斯城,在好幾百年前就連廢墟都不剩了,新的城市在上面拔地升天,仿佛它從沒有存在過。
時午偏頭靜靜地凝視着那片水域,綠色的眼睛一動不動,我卻覺得裏面藏着很深的眷戀,透出一股說不出來的溫柔。我在他身後打量他,忍不住開始胡思亂想,說不定他是遠古地球殘存的血脈,背負了人類的希望和未來……
他在我面前打了個哈氣,摟着他的抱枕,躺回了鳥窩。
得了吧,貓成精還差不多。
03
羅柏一直說想見時午一面,都被我否決了。他是個小心眼,下午老詹姆斯的歷史随堂檢測,不管我再怎麽對他使眼色,他都沒再看我一眼。我在座位上抓耳撓腮,被老詹姆斯提到了講臺上,在他的眼皮底下寫答案。我扯着試卷走上去的時候,聽見了孔雀一聲低笑,他還有臉嘲笑我?他的歷史成績可比我的還要不堪入目!
我可以感覺到,我每寫一個字,老詹姆斯的眉頭就要皺上一分,到後來,兩條眉毛徹底擰在一起,我停了筆,說我不會。
他長長地嘆了口氣,站在一邊問我:“優秀生,你也有不會的東西嗎?”
我的同學們都停筆了,擡頭看我。孔雀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