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Part 相見
Part 15 相見
面對喜歡的人，人往往會呈現出兩種極端的樣子，或是話太多，或是說不出。--摘自江解語漫畫随筆《綻放》
江解語看到史今的那天，天下着小雨。
由于這忽然而至的小雨，這天，來觀展的人少了許多。這場雨雖然不大，但是一直不停，觀展人帶來的雨傘被一把把整齊地擺放在入口處。顏色與花紋各異的雨傘，像是在這細雨中生出的一朵朵多姿多彩的蘑菇。傘面滑落下的雨水逐漸彙聚成了水流，無端給保潔人員帶來了不少麻煩。他們在展廳裏鋪上了吸水防滑的地毯，同時拿着墩布，一刻不停地擦拭着地上的泥水，以及那一個個調皮的腳印。
江解語忙了一上午，終于能休息片刻。她獨自走到安排給觀覽人的休息座椅，拿着随身帶着的保溫杯，喝了兩口水，然後坐在一邊捶腰捶腿。
忽然，一個溫和而又帶着幾分熟悉的聲音傳來，江解語擡眼望去，來人正是幾月未見的史今。脫下了軍裝的史今身上少了兩分莊嚴，卻多了許多親切感。他的臉上仍舊帶着暖人的笑，眼睛笑眯成了一條縫，臉上都是見到故人的欣悅之意，讓江解語覺得這樣的他比起之前更可愛了許多。
她擡步走到了史今的面前，寫道：
--好久不見，史班長！
史今道“我收到你托連長捎給我的門票，就收拾行李過來了。說起來，我們老家那邊不像首都，別說是畫展了，我連正經的畫作都沒看過幾幅，這還是我第一次看畫展。”
江解語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必擔心，她寫道：
--沒關系，我找個同事來幫你做導覽講解。
為了史今的觀覽體驗，江解語沒有為難自己，也沒有為難史今。她找了個愛說愛笑的師弟，來為史今介紹羅教授的畫作，以及那些畫的精妙之處。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了，這場導覽講解也進入了尾聲，等到了《告別》主題廳，江解語給師弟塞了個便簽，示意師弟後面的介紹她自己來，師弟看了眼便簽上的字，點了點頭便離開了。
史今不明所以，江解語對他笑笑：
--這個展廳，我來為你做介紹。
史今跟着江解語走近展廳，剛一擡頭，便愣在了原地。
在這個展廳入口最大的一個展示位，挂着一副畫，而畫上的人，正是他。他轉頭看向了江解語，江解語微笑。
Advertisement
--你和七連的故事很動人，所以，我忍不住想要将這個故事，講給所有人。
史今一步步走向那副畫前，心中五味雜陳。若說他離開軍隊沒有遺憾，那絕對是假話。他進入部隊九年，将青春最好的歲月都獻給了那裏，他對那裏有熱愛有眷戀，有濃濃的不舍，更有無法釋懷的意難平。午夜夢回，他總會去試想各種可能，如果他當初能念完高中再去參軍，是不是就能在那裏留的更久一點？如果他沒有一時沖動帶回許三多，是不是就不會被拖累了成績？如果他能在那場演習中表現的好一點，是不是就能提幹，甚至一輩子都留在軍隊裏？
那麽多種如果，對應的是他每一次的選擇。但是他仔細思索過後，覺得，并不是這樣的。因為他始終是他，即便預知了未來，在面對同樣的選擇時，他還是不會改變，因為他是史今，而史今，就是會那樣做。
他為自己能在那個時間參軍而慶幸，因為這個選擇，讓他有幸加入了七連。他為自己将許三多帶入部隊而驕傲，因為許三多最終成為了一個堂堂正正的好兵。他對老A沒有怨恨，因為錯不在老A，而是他還不夠優秀，不夠強大，所以活該輸在他們的手裏。
他原以為，這段參軍的歲月，最終只會是轟轟烈烈在他心，安安靜靜無人知。可江解語将這段歲月，用一支畫筆講述給了無數人。從此，他的轟轟烈烈，不再安靜，有了證明。這段轟轟烈烈會被許多人知曉，甚至留存于腦海，帶到連他都未知的遠方。同時這段被記錄在畫布上的轟轟烈烈，也成為了另一種形式的永恒。
“謝謝你。”良久，他對江解語道。
江解語搖了搖頭：
--該說謝謝的是我，謝謝你給我帶來的震撼與感動。
這時，江解語的師弟忽然跑了過來，在江解語的耳邊說了什麽，江解語露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她對師弟點了點頭，而後看向了史今：
--有沒有興趣，跟我去見一個人？
史今不明所以“見什麽人？這……合适麽？”
江解語點了點頭：
--沒有人比你更合适！
史今跟着江解語來到了會客區，那裏，一個帶着眼鏡的女子正捧着杯子喝茶，聽到了腳步聲，她放下了杯子，轉身看向了江解語，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史今也是萬萬沒想到，在這裏，還能遇見故人。兩個人都是一時無言，江解語見他們兩人如此，默默垂下了頭抿唇偷笑。她擡步走到了桌邊，招手示意史今快過來，史今局促地扯了扯衣襟，坐在了那女子的對面。
江解語又倒了一杯茶給史今，史今對江解語道謝，而後主動打破了這份安靜。
“我聽你大哥說，那年你走了以後，就再也沒回去過，沒想到是在首都。”
“那個家，回去做什麽呢？被随随便便嫁出去，換我大哥娶媳婦的彩禮麽？”
史今沒有說話，垂下了眼。
“我是沒想到，你竟然還會回去。”
史今輕嘆一口氣“再不好，那也是我爹，再不堪，那也是我的家。而且，這麽多年過去了，他們也變了許多。”
江解語聽着兩人的對話，只覺得信息量有點太大了，她想了想，在紙上寫下：
--這位小姐前些時候提出想要購買我那幅畫，但我想，比起畫，她更在意的，是畫上的人。我想，許久不見，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說，你們慢慢聊，我先去忙了！
江解語将便簽推給史今，史今看了江解語的話，點了點頭。
比起過程，江解語更在意的是結果，她聽得出，這兩個人應該都有一段不算愉快的過去，這些事情雖然已經成為往事，但仍舊是他們心中不曾愈合的傷。而這種傷，她一個外人并不方便去了解。也許，她的離開，能讓那兩個人無所顧忌地聊聊過去，再聊聊現在。
……
想通了一切的高城，又變回了往昔那副天天向上的模樣。回到師偵營後，他花了三天的時間去深入了解師偵營的訓練科目和訓練習慣。又用了一個禮拜的時間，針對師偵營下轄的四個連隊，整理出了一套極具針對性和挑戰性的訓練計劃，呈到了營長的辦公桌上。
此後的幾個月，師偵營像是換了一副新面貌，戰士們訓練的熱火朝天，士氣也高漲了一大截，這樣的變化讓師偵營的營長都啧啧稱奇，而後便毫無心理負擔地将戰士訓練這一塊工作全權丢給了高城。
江解語再次見到高城的時候，高城整個人都黑的像塊炭，江解語一瞬間甚至有點認不出面前這個家夥，險些将人關在了門外。
高城用手肘抵住了門板，看着江解語“不是，這才多久沒見，你咋還不認人了！”
江解語蹙着眉，半晌落筆：
--這大晚上的，我還以為鬧鬼了。
高城瞪着大眼珠子“鬧鬼？我看你是鬧鬼的毛病！有沒有吃的啊，我這忙忙叨叨得，還沒吃晚飯呢！”
江解語将冰箱裏的小點心拿了出來，又倒了一杯牛奶，放到了餐桌上，而後将頭發盤起走到了廚房。
等高城洗幹淨了臉和手，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在廚房裏忙碌的江解語。他站在了廚房門口詢問“有沒有什麽需要我做得？”
江解語搖了搖頭，指向了餐桌的方向，高城走到了餐桌旁，看到了那一盤子小點心，還有旁邊的便簽，瞬間樂了。
--先随便墊墊，我去給你煮碗面。
高城随手捏了塊小蛋糕塞進了嘴裏，只覺得蛋糕體蓬松柔軟，快速撫慰了他寂寞許久的味蕾。然而，此時此刻，怎樣的美食都不能完全牽絆住他的腳步，就好像那椅子上有釘子一樣，他根本就坐不住，等他反應過來，他又站在了廚房的門口。
江解語看向了門口的高城，見他像是不知道該做些什麽，想了想，将剛剛盛放着煎蛋的盤子遞給了他。
高城接過那個沾着油花的盤子，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自己坐不住。比起在那裏等着江解語将食物端上來，他更想要的是能跟她一起在廚房忙碌的感覺。他開開心心地拿着盤子，理直氣壯地走進了廚房，開始認認真真地洗盤子，靜靜地感受着這樣簡單的、令人感覺安寧而舒适的柴米油鹽。然而，一個盤子又能洗多久呢？等他都将盤子上的水珠擦幹，放回了碗櫃，他再次陷入到了不知道做什麽的困境之中。
江解語的手腳很利落，她拿出了一個空碗，快速在碗底倒好了生抽、老抽、鹽、糖、胡椒粉，用筷子攪了攪，一擡頭，發現高城又是那副“我好空虛”的模樣，她抽出了一顆小蔥放在了菜板上，将菜板和菜刀擺在了他的面前。
高城眨了眨眼，江解語指了指蔥，又五指并攏做了個切的手勢，高城瞬間覺得，他又可以了。
然而，有些人，扛得了鋼槍，開得了戰車，上得了戰場，卻不會切蔥花。眼見着這人雙手握住刀柄，一副在看階級敵人的表情盯着菜板上的小蔥，好像下一刻就要剁了這顆無辜又可憐的小蔥，江解語扶額。從他的手裏拿過了菜刀，為他做了一次操作示範。
“啊，其實我知道，我……我就是比劃比劃！”
江解語聳了聳肩，不再看他。不一會兒，旁邊就傳來了緩慢的切菜聲。
江解語這邊面條下鍋，還不忘了關注下旁邊的切菜初學者，見他除了動作生疏，做的還算是有模有樣，這才稍稍放了心，等她這邊面已經出了鍋，那邊高城的蔥花也終于切好了。
“你看，還不錯吧！”
江解語點了點頭，豎起了大拇指，高城高興地宛如打了勝仗。
“那什麽，以後，切菜的活，包我身上！”
江解語看着這個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家夥想。
嗯……自信真好。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