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Part 相遇
Part 1 相遇
最美的相遇往往不會發生在最合适的時間。--摘自江解語漫畫随筆《綻放》
1980年的新春來的不早也不晚，剛剛小學二年級的高城在春節期間跟着家裏人一起回東北老家陪爺爺過年，熱鬧的春節街市上，高家三兄弟撒了歡兒一般地瘋跑。帶着三個熊孩子的高母分身乏術，追在他們身後高聲喊着“臭小子，別亂跑！都給我回來！”
好不容易逮住了老大老二，卻發現，老三不見了蹤影。
而身為老三的高城，此時已經被人販子的一塊破布捂住了口鼻，在吸入迷藥的同時，失去了意識。等他再醒過來的時候，周遭除了皚皚白雪，就是枯木松枝，唯一能給他帶來安全感的，只有早晨出門前，爺爺往他口袋裏塞的一把大白兔奶糖。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輾轉四省，穿越上千公裏，一個名叫高城的八歲男孩兒，在幾個人販子的挾持下，被送到了遠在深山之中的林家村，以五百元的價格，被賣給了絕戶老漢林有金，自此，再無高城，只有林有金的兒子，林軍。
林有金是個獵戶，早年主要靠在山裏打野味采野生藥材為生，十年前，他在山裏意外遇見了猛獸，雖然留下了一條命，但自那時起，便傷了身體再不能人道，也沒了打獵的力氣。在那之後，他沒了吃飯的本事，只能在山裏開了幾塊地種糧。如今人到中年，一心就想着不管用什麽手段，抱回來個男孩兒養在身邊，日後讓那孩子給他養老送終。在牙婆那看到高城的第一眼，他就覺得這小子眼睛裏帶着股勁兒，等将這小子帶回來，他便将他關進了柴房，直到他肯開口叫他爹。
高城是在進入林家村後的第二個年頭才徹底獲取了林有金的信任的，林有金對高城并不算壞，但他對高城防備的很，試探了許久，在确定高城已經把過去都忘了的時候，這才肯給他一點自由，讓他在村裏行走。
這天，高城正在菜園子裏摘嫩蘿蔔和小白菜，便聽屋子裏傳來了林有金的呼喚“軍兒啊！弄完了挑出些好的，送到村長家裏去！”
高城應了聲，便直起身，将手上、身上的土渣子拍掉，而後端上那滿滿一竹缽的蔬菜，前往村長家。還沒到家門口，就聽到了村長與一個老婆子的争吵。
“這妮兒是個啞巴，這種殘缺貨你還好意思要我兩百塊！退錢！”
“村長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這妮兒帶來的時候還是能說話的，怎麽在你家養了兩天就沒了動靜，你可別想騙我老婆子！”
高城加快了腳步，只見當初那個将他賣到林老漢家的牙婆正在村長家的院子裏與村長吵得不可開交，而就在一邊，一個漂亮的小姑娘正瑟縮在角落裏，抱着膝蓋無聲的流眼淚。高城知道，那個小姑娘定然與他一樣，是被拐賣到這裏來的。
兩個大人吵得不可開交，忽然，村長扯着那小姑娘的頭發便将人提了起來往牙婆那邊推“那這個妮兒我不要了！你帶走！錢退回來！”
那牙婆卻是不肯接，反手又将那小姑娘推了回去“告訴你，跟我做買賣，就沒有讨價還價的道理，除非他不想活了！我家那口子的弟兄們可都不是白養的！”
被兩個大人推來搡去，頭發還被人扯着，小姑娘吃痛，整張臉都皺在了一起，高城物傷其類，看的揪心，連忙出聲“大伯，老漢讓我給你送點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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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聞聲松開了扯着小姑娘頭發的手，挂上了笑意走到了高城的身邊，從高城手裏接過了竹缽，将小白菜和嫩蘿蔔一股腦地倒進了菜盆中，又将竹缽遞還給高城，高城接過後，看向村長“大伯，我能帶妹妹去我家玩麽？”
村長看向高城，眼裏帶上了幾分打量，高城心中警鈴大作，露出了個憨直的笑容“我看妹妹長得好看，想跟她一起玩。”
村長看向了那牙婆，最終點了點頭。
直到很多年之後，高城已經幾乎忘記了這段往事，但當年那個被他牽着手離開的小姑娘，卻始終都沒有忘記。就連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陽光與大樹打在他臉頰上的陰影都歷歷在目。那個姑娘永遠都記得，記得是他的小軍哥哥，将他從兩個張着血盆大口的惡魔手中救了出來。
春日的陽光明媚而俏皮，透過窗簾縫隙鑽進了光怪陸離的夢裏，像一只溫柔的手，想要撫慰榻上安眠的姑娘。榻上的姑娘柳眉微蹙，臉色略顯蒼白，她緊緊地将懷裏的暖水袋貼在小腹之上，想要舒緩生理期給身體帶來的不适。門外忽然響起了敲門聲，江解語從回憶的夢境中醒來，張開了一雙杏眼，他揉了揉眼睛，掙紮着從溫暖的被子裏鑽出，而後踩着柔軟的棉拖鞋，一步步走到了門口。
“這都幾點了，怎麽還沒起床！”
一身空軍軍裝的上尉軍官大踏步地走進了姑娘的小屋，輕車熟路地走到了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待他轉過身，看到一身居家睡衣的姑娘，便蹙起了眉“你看看你，都日上三竿了，怎麽還在賴床！快點收拾一下，晚點跟我去見幾個發小。”
姑娘坐在了沙發上，拿起茶幾上的筆，寫下了幾個字。
--可以不去麽？我
還沒等她寫完，軍官便抽走了姑娘手中的筆“不行，你今天不僅要去，還要好好打扮！”軍官捧住了姑娘的臉，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眼見着姑娘似乎面帶不解，他松開了姑娘的臉，轉而抱住了姑娘的腰肢“小語，你不懂，雖然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弟兄，但是，男人之間永遠都在競争和攀比。我這些發小兒出身都不簡單，如今看勢頭，日後也定然前途無量。我得維系好我們之間的關系，這事關我以後的發展，還有我的體面。原本你無法開口說話，就已經處于劣勢了，若是再這樣不修邊幅地去，我可就要被他們戳脊梁骨笑話了。所以，你得好好收拾收拾，一定要給他們開開眼界！用外貌和氣質鎮住他們才行！”
姑娘看着面前的愛人，看着剛剛還出現在他夢境之中的“小軍哥哥”一臉的期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軍官見姑娘答應了，滿意地捏了捏她的鼻尖“好了，你快點收拾吧，我還有其他事情要提前安排，下午兩點鐘在榮庭食府，千萬別遲到啊！”随着話音落下的，是沉重的關門聲。
姑娘看着重新被關上的門，一陣恍惚。半晌，她嘆了口氣，去衛生間拿了拖把，将軍官剛剛沖進來之後留下的一串腳印擦幹淨，而後去洗漱換衣。
她叫江解語，今年二十一歲，而那個忽然出現又快速消失的，是她的男朋友于志飛，這是他們在一起的第五個年頭。
1993年的七月，江解語在拿到清華美院的錄取通知書後，便獨自一人踏上了進京的旅途，并非為了入學，而是為了一個多年的心願，找人。
她想要找到那個，在那個童年的噩夢中，給了他光與希望，救她脫離水深火熱的‘小軍哥哥’。就像江解語當初被改名叫林妮兒，她知道，林軍應該也不是那個小哥哥的真名，可是那個時候，他們的見面機會并不多，她只能從記憶中，小軍哥哥的只字片語中，分析出他之前家在首都，家附近有一座很有名的寺廟，而他的父親，是很厲害的軍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小軍哥哥的父親，那個傳說中無所不能的軍人叔叔，就是被拐賣到林家村的江解語心目中，唯一的希望，她與小軍哥哥盼望着，盼望着這位曾經上戰場打過敵人的軍人叔叔，能将他們從那個可怕的魔窟中救出去。
那年的她，就這樣一步又一步，最終打聽到了位于首都北三環的某軍屬大院。很快，在這裏，她就找到了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小軍哥哥，于志飛。正如年幼時他所夢想的那樣，長大了的小軍哥哥，成為了一名優秀的軍人，如今正在N軍區某空軍部隊做航空兵。年紀輕輕，已經成為了一名中尉軍官。
多年後的重逢對于江解語來說，就像一場夢境，他無條件信任着他的小軍哥哥，兩人一起走過了首都的很多地方，很快，她便察覺到了來自于志飛的熱烈追求。于是，就在于志飛這次探親假結束前，他終于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小語，你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江解語想，這就是他們新的開始，與前次的狼狽不同，這次，他們都很好，這次，他們仍舊願意與彼此一起走。
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江解語嘆了口氣。她今天的狀态并不算好，連續不斷從小腹傳來的痛意提醒着她最好不要出去，可是一想到小軍哥哥的請求，她還是決定出門。
她先去商場裏買了條新裙子，又找了家理發店，讓店裏的姐姐為她編了個簡單大方的半披肩發型，還給她淡淡地描了描眉毛，薄薄地塗了一層口紅。這番折騰下來，才算是終于壓住了她臉上的病态，氣色看起來不再那麽差。等這一系列事情辦完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眼見着約定的時間就要到了，她連忙趕往于志飛定好的餐廳--榮庭食府。
然而，江解語人還沒到，便覺得眼前一陣陣晃動，身上也開始冒起了虛汗，熟悉的感覺提醒着她，從睜開眼睛到現在都沒顧得上喝水吃飯的她，低血糖了。她環顧了一下四周，發現路邊正好有一家小賣部，她跌跌撞撞地進了小賣部，在貨架上看到了熟悉的糖果包裝，剛要伸手指，就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老板，來包大白兔！”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