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 9 章
沈時歡差點沒氣死,她本來是擔心自己那番說辭騙不過沈國公才沒把這事跟他說,甚至還好說歹說把國公夫人勸住了,卻不曾想這番舉動竟是給自己挖了個坑。
沈時歡深吸一口氣,幾乎想要流淚。
她爹是真疼她啊!
真是她親爹啊!
不聲不響就給了她這麽個驚喜!
沈時歡又是氣又是想哭,最後氣得直跺腳,轉身跑回了自己院子。獨留沈國公在那一臉茫然,反應過來後卻又笑得了然,對着身邊的國公夫人擠眉弄眼:“你瞧瞧,這孩子高興壞了!”
國公夫人差點沒一口茶水嗆着,最後只給了他一個白眼,怒道:“今兒個你自己去睡書房吧!”
她當年腦子是進了水不成,怎麽嫁給了這麽個玩意兒?
沈時歡再氣她爹給她挖這麽個大坑,可皇帝的聖旨已下,先不說皇帝一言九鼎賜下的聖旨哪有收回的道理,就算能收回,他們能以什麽理由?這聖旨明面上是趙平良求來的,可稍微了解這件事的誰不知道是因沈家而起?
沈時歡只能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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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賜婚一事雖出乎衆人的意料,但對這件事,大多數人還是抱着交好的态度,并未傳出風言風語,一時之間京城倒也平靜。
沈時歡出去過一次,自那以後就一直老老實實待在府中哪也不去,就算是被國公夫人嫌讓她多出去走走,她也裝作充耳未聞。
原因無他,只是那些小姐妹們平日裏還好,只是眼下見她“心想事成”總是揶揄調侃她,弄得沈時歡心力交瘁,索性借着出嫁前多陪陪爹娘的借口窩在家中哪也不去。
國公夫人聞言輕嗤,笑她不知羞,把出嫁一事挂在嘴邊。沈時歡倒是厚臉皮,擠在她身邊哼哼唧唧,母女之間的感情竟還比之前要稍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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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的婚事定在來年春,雖說還有大半年的功夫,但像是沈時歡這種世家女子出嫁,只要不是太過倉促,哪個不得準備上些時日?更不用說沈時歡身為沈國公府唯一的小姐,更是金尊玉貴,一應的嫁妝恨不得一添再添,就這樣沈國公還嫌少。
時間一日一日過去,轉眼就臨近端午,這些日子沈時歡待在家中倒也沒清閑,國公夫人手把手教她女紅繡自己的婚服,教她掌禦後宅,教她林林總總一些出嫁女該學的事。
沈時歡生母早逝,唯一的舅母也遠在邊關,身邊的女性長輩也就國公夫人一人。
要說二人在沈時歡幼時也經常互別苗頭,沈時歡年幼,總覺得這個繼母不安好心,未來會跟她争寵,父親也會因為她生下的弟弟而不喜歡自己——畢竟蘇氏在家中時也是頗受寵愛,性子也有些飛揚跋扈,雖說為人妻後收斂了些許,但說的話素來不怎麽好聽,兩個人都是倔強的性子,沒一個肯服軟。
但自從沈時歡得知未來沈家會因為她一系列作死行徑而家破人亡,身為國公夫人、也身為尚書最寵愛的女兒的蘇氏原本有機會逃出生天,但卻堅持同國公府同生共死之後,她就明白了過來,蘇氏嘴上雖然毒了些,但心并不壞,甚至對她也是頗為關心。只是素來刀子嘴豆腐心慣了,也不會說軟話,這才讓兩人一直這麽互相誤會下去。
明白了這些事之後,雖說有時候還是會為國公夫人的毒舌氣得不行,但沈時歡也學會慢慢放下身段,兩人之間的關系也是漸漸好轉。如今不說親如母女,最起碼互相拌嘴,倒別有一番趣味兒。
端午節很快就到,沈時歡從賜婚到現在一直待在府中,最大的不同,或許就是趙平良時不時送來的一些小玩意兒。
沈時歡總是知道書中的內容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可頭一回見着趙家托人送來的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兒的時候心裏還是一陣驚詫。
那些玩意兒倒不說多麽珍貴,只是貴在做工精巧,不像是花費多少心思準備的,更像是無意間見着了什麽有意思的東西就給她來看看,勝在一片心意。
只是,沈時歡驚訝的就是這一片心意。她摩挲着手中的小木雕,纖長的睫毛微垂,輕輕嘆了一口氣。
罷了,就這般吧。
時間轉瞬即逝。端午前幾日,國公夫人實在看不下去她一直在府中死氣沉沉地待着,連推帶趕地将她趕去了小燕山。
京中子弟多是閑來無事,趁此風和日麗的端午時節便在小燕山設了個宴,廣邀京中貴女公子,其中也不乏那些訂了婚的,沈時歡要去倒也不突兀。
沈時歡本意是想同靈安一道前往,誰知那丫頭野着呢,知道今日要去小燕山早早就出了門。
沈時歡無奈,只能獨身前往。
小燕山雖是山,實際上只有百來仞的高度,跟那些奇山明秀無法相比。它最特殊的一點就是山上滿滿的都是桃花,除卻一些常見的品種,還有許多旁的地方移植過來的。尤其是山頂那一處桃林,在其它桃樹已經逐漸凋零之時,開得正盛。
靈安錯過了四月的那一次,這一次自然是迫不及待。
馬車出了城,穿過郊外,景色慢慢秀美起來,沈時歡撩開簾子一看,就知曉想來是到了。
蘭絮先下了車,攙着沈時歡下來,主仆二人相互攙扶,才終于慢慢登上了山頂。
待踏上了最後一節臺階,原本郁郁蔥蔥的視線一下子變得開闊了起來。沈時歡環視一周,就見着四處四周平坦開闊,不遠處兩個涼亭一左一右伫立一旁,一個涼亭內多是那些公子哥兒,另一個則是沈時歡她們那些貴女。
沈時歡沒猶豫,提步向前。
小燕山雖說不高,但對于沈時歡這樣素來養尊處優的大家閨秀來說也不低了,一路爬上來也是氣喘籲籲。好在小燕山并非無主之人,今日這場宴會發起者也将一應吃食都備好了,一應待客所需盡是妥帖。
涼亭處的那些閨秀們早就見着了沈時歡,蘇沉箬笑着開口:“時歡也來啦!”
沈時歡坐定,抿了口茶,才算緩口氣,輕笑道:“難得這麽好的機會,哪能不來?”她放下杯盞,環視四周,疑道:“怎麽沒見靈安?”
蘇沉箬笑得溫和,将手邊的點心往她那邊推了推:“郡主早先便來了,現下去桃林那邊兒了。”
“我便知道。”沈時歡無奈,也沒客氣,拿起桃花糕咬了一口,眼前一亮:“這味道倒是不錯!”
蘇沉箬笑,聲音輕柔:“桃花都是小燕山上剛綻放就被摘下來的,還特意清了江南那邊的廚子,哪能不好?”
沈時歡擡眸,看了她一眼,見她面上雖帶着笑,妝容精致,眼底卻是難掩的憔悴。她心下了然,用錦帕擦了擦手,狀似無意道:“要不要去桃林轉轉?說不定還能碰上靈安呢。”
蘇沉箬眼前頓時一亮,立刻應道:“好呀。”
沈時歡看了她一眼,起身道:“走吧。”蘇沉箬立刻跟上。
山上的桃花開得正盛,一簇簇一縷縷,嬌豔逼人,盡态極妍。
沈時歡難得一身桃紅織錦長裙,絕美的容顏在這桃林間更是襯得嬌豔無雙,一時也不知是桃花更媚還是姑娘更美。
沈時歡蓮步輕移,掠過衆多嬌豔的花兒,在開得最盛的那一簇面前停下,然後伸手折斷花枝,別在自己耳後。她回眸,巧笑嫣然,明眸善睐:
“好不好看?”
蘇沉箬跟在她身後低頭沉默地有些,有些神思不屬,乍一聽聞她的話下意識擡頭,而後眸中閃過驚豔,她輕笑道:“旁人都是花給人增一抹豔色,在你這兒,卻是連花都只能落得個陪襯的下場了。”
沈時歡眨眨眼:“你喜歡?”
蘇沉箬一愣,而後抿了抿唇,神色莫名:“自然是喜歡的。”
“那就給你了。”沈時歡很是大方地将耳畔的桃花摘下,別到她的發髻上。蘇沉箬身子有些僵硬,任着她歪着頭大量半天,就見她粲然一笑,很是自得:“這樣才對嘛,多漂亮一姑娘,那能便宜那些污遭玩意兒?”
蘇沉箬下意識伸手扶了扶耳邊的桃花,心緒複雜。良久,她才輕嘆一聲,道:“多謝。”
沈時歡滿不在乎,又摘了一枝桃花:“有什麽好謝的?”
蘇沉箬眸光微垂,思及自己以前的想法和對她咄咄逼人的态度只覺得好笑。她擡眸,眸中帶着釋然柔和:“若非是你及時點醒我,怕是我還要一錯再錯,終無回身的餘地。”
沈時歡是幸運的,哪怕先國公夫人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殒,沈國公再娶續弦,沈時歡這個原配嫡女活得依舊是滋潤無比。父親縱着,繼母也是個慈善的,又有強大的外家為她撐腰,整個京城再也沒有比她活得恣意潇灑的貴女了。
方映雪是,她也是。
同樣是原配所出,沈時歡和方映雪的待遇一個在天一個在地,方夫人恨不得将方映雪除之而後快又怎會真心待這個眼中釘?至于蘇沉箬,她的處境雖說沒有方映雪那麽艱難,卻也沒那麽好。蘇家家大業大,光是嫡出子女就有許多。蘇沉箬雖為嫡女,但卻是夾在中間的老二。上有懂事的大姐能幹的大哥,下有龍鳳胎的弟妹,不說不受寵,只是在那麽多兄弟姐妹中,是最不起眼的一個。
要說劉家公子那般品性,蘇沉箬沒察覺到不對才是不可能。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理只裝作不知道,或許是寄希望于父親母親,覺得他們給她定下的婚事不會太差;又或許是因為擔心自己挑三揀四會讓母親對她不滿……
不管怎樣,沈時歡之前那一番話,卻是真正能讓她打起勇氣。她讓人去查劉愈懷,得到證據後又是自懂事之後、第一次去找爹娘哭訴——
索性,結局還算不錯。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蘇沉箬放下了自己這麽多年的僞裝,放棄亦步亦趨地學着姐姐裝出一副溫婉端莊的模樣,感覺竟然還不錯。
沈時歡漫步向前,聞言懶洋洋的瞥了她一眼:“又不是為了你。”她也只是為了做個實驗罷了,結果顯示,結局很是美好。
蘇沉箬也沒再強求說什麽,但笑不語。
二人相對沉默,沈時歡正想說讓她不不必待在這兒了,畢竟之前針鋒相對的,現在相處的這般和諧倒還挺尴尬的。卻聽到身旁傳來細碎的聲響,而後就是滿滿嘲諷的聲音:
“我倒是誰呢,這般無規無矩,庸俗不堪,原來是沈姑娘啊。”
腳踩地下枯枝的聲音由近到遠,沈時歡卻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開口刺道:“你怎麽就那麽陰魂不散呢?”她轉過身,看着一身白裙滿臉嫉恨不再掩飾自己真面目的方映雪,眉頭緊皺:“我就是沒規沒矩,就是庸俗不堪,比不得方姑娘清高出塵——”
“可那又怎樣呢?我再怎麽不堪,也有我爹給我兜着,也有陛下給我賜婚。你又算個什麽東西,在這兒瞎逼逼叨叨?”
“不過是個只能任由繼母繼妹欺負的廢物罷了,平時懶得搭理你你還真當自己多有臉了不成?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個什麽玩意兒。”
場面一時寂靜,蘇沉箬也是面露驚愕,以手掩唇。方映雪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沈時歡卻是懶得搭理她,嫌棄道:“有多遠滾多遠,別在我面前礙事,看着讓人惡心!”
方映雪臉色更加難看,氣的眼淚都要出來了。沈時歡最是見不得她那副樣子,只覺看一眼眼睛都疼,正要轉身離開,卻忽然對上了一張尴尬踟躇的面孔。
那人看着沈時歡,尴尬又不失禮貌的擠出一個笑容。
沈時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