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番外3
第48章 番外3
清明節這一天,正值仲春與暮春之交。
春風化雨,綿密的雨絲淅瀝瀝地下着,将整座墓園籠罩上一層濕漉漉的憂愁。
沈家四兄妹冒着細雨來為爸爸掃墓。
一年一次,他們三兄弟過去每年都來,不同的是,今年大哥終于将妹妹從霍家接回來。
這是爸爸過世之後,小妹第一次來掃墓。
沈則謙蹲下來收拾墓碑前的松針落葉,沈铮在他身後安靜地替大哥撐着傘,時不時幫把手。
沈熙則在旁替妹妹撐着傘。
他垂眸向她悄悄窺了一眼。
十年沒見,記憶裏調皮搗蛋的小猴子仿佛脫胎換骨。
如今她出落成了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她垂着眸站着,懷裏抱着一大捧爸爸最喜歡的藍色繡球花束,完全沒有了當年的活靈活現,安靜得不像話。
站在他身邊的時候,簡直像是個沒有生氣的洋娃娃。
沈熙心口微微一痛。
前頭沈則謙終于将墓碑前的一小塊空間收拾得幹幹淨淨,他擦着手站起來:“行了……”
他回頭朝星岚看了一眼,“小妹,去跟爸爸說兩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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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的注視中,星岚慢慢擡起眼。
視線的盡頭,正對上墓碑上灰白的相片。
相片裏的年輕男人清俊的眉眼彎彎,眉梢眼角都是靈動的笑意,令人一看就忍不住覺得,他肯定是個非常愛笑的人。
她沉默地想,這個人就是她爸爸麽?
為什麽她沒有任何記憶呢?
就像身邊的三個自稱是她哥哥的人。
她不記得。
她什麽都不記得。
可是。
有人說,血濃于水,血緣親情是斬也斬不斷的羁絆。按理說,沈賢過世之後,霍家的人應該是與她最親近的親人了。
可是此時此刻她站在眼前三個對她來說仍稱得上是陌生的男人面前,卻莫名手中比在霍家更令她安心的感覺。
他們三個人給她的感覺,與眼前相片裏的男人給她的感覺很相似。
即便什麽都不記得,她還是直覺地相信他們。
所以當時沈則謙找到霍家的時候,她幾乎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跟他走。
星岚略微有些出神。
怔忪的表情落在其他三人眼裏,倒像是她在觸景傷情。
沈則謙心想,也是,時隔那麽多年才能見到爸爸,換了是誰都有一肚子的情感難以言表吧。
于是他下意識地安慰道:“別傷心,爸爸只是到天上彈鋼琴去了。”
說完就反應過來——她都十六了,再拿小時候哄孩子的說辭估計是行不通了。
沒等他再次開口,沈熙就輕笑了一聲:“這話你拿來哄阿铮就算了,阿铮小時候确實傻乎乎的,可星岚都這麽大了。再說她小時候就根本不信你的假話。”
一旁一直沒說話的沈铮眉峰狠狠一挑。
還能不能好了?又拿他開涮!
沈熙調侃的一句,令氣氛緩和了不少。
在哥哥們的注視中,星岚将懷裏的繡球花束輕輕放在墓碑前。
藍紫色的花團柔和了冷硬色調的墓碑。
她垂眸與相片裏的男人對視。
仿佛他眉眼裏的笑意被花色映襯得更深了。
聽大哥說,這是爸爸最喜歡的花。
聽二哥說,家裏的花園以前種滿了繡球花,爸爸最喜歡坐在陽臺上,一邊喝茶一邊賞花。
聽三哥說,她小時候最喜歡辣手摧花,禍害過不少。
“爸,我帶星岚來看你了。”
見她半天不出聲,沈則謙率先開了個頭:“這一天我們盼了很多年。咱們的星岚長大了。爸,你……看到了嗎?”
問最後一句的時候,沈則謙的聲音微微地低了下來。
語氣裏有種隐隐的酸意。
沈铮和沈熙下意識地撇開眼,用力地眨了眨眼。
不知不覺,雨停了。
兄妹四個掃完了墓,順着原路離開。
星岚走在最後。
走出幾步遠,身後忽地有一陣清風吹來。
吹來一陣濕漉漉的花香氣。
她驀然回眸。
雨過天晴。天空澄澈如洗。
陽光灑在墓碑前藍色的花瓣上,花團的水珠上隐約有虹光浮現。
清風拂面間,她仿佛聽見有人含着笑意輕聲喚她的小名。
不知道為什麽,她即使明明知道自己什麽都不記得,在感應到那聲音的一瞬間,她幾乎就能确定,那一定是爸爸的聲音。
幻聽也好。
她自己在異想天開也好。
腳下仿佛生了根,她站在原地,睜大眼睛盯着花與墓碑,努力想要再聽到點別的什麽。
雨後清風打着卷又吹過來。
似乎有人在笑着說:“寶貝,你喜歡聽什麽?爸爸彈給你聽?要不你彈給爸爸聽吧!”
星岚靜靜地站着。
為什麽他這麽開心呢?
明明彈琴是那麽痛苦的事情。
明明活着是那麽毫無意義的事情。
如果可以,她真想看一看曾經映在他眼裏的那個世界啊。
總決賽賽場。
“十分!!‘星海杯’時隔這麽多年,終于出現了第二個十分滿分!”
“上一個拿滿分的是沈賢,當初他也是憑這一首《浪漫狂想曲》摘得桂冠!”
“不得不說,沈星岚作為沈賢的女兒,完美繼承了父親的才華,甚至是青出于藍。将這首曲子裏的美好與喜悅表達得淋漓盡致。”
臺上,主持人的語氣難掩激動。
後臺趙明希也沖出來笑着擁抱她!
十分滿分,意味着三輪總分計算下來,她後來居上,站上了總分榜的第一位。
今年的“星海杯”冠軍花落她家。
然而此時此刻,她想到的卻不是這些。
她從琴凳上起身,目光從黑白琴鍵上擡起,落在對面鋼琴前含笑凝視她的少年。
下意識地,她的唇畔也跟着綻開明媚笑意。
酣暢淋漓的合奏之後,她發自內心的愉悅和痛快是騙不了人的。
她心底裏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
“爸爸,你聽見了嗎?”
我終于站在了當年你曾經站過的地方。
我終于能感受到當年你曾經感受過的一切。
原來你當年眼裏的那個世界,如此美好。
我終于推開了那扇門。
門後的世界是個開滿了繡球花的午後,有個人眉眼彎彎,驕傲地說:“爸爸聽到啦,彈得真棒!”
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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