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第二周，是星海杯的複賽。
經過兩輪的初賽之後，上千名選手已經被大浪淘沙般的篩至只剩六十個人。
這六十人經過抽簽的方式重新分組，分成六個小組進行比拼。
複賽比初賽更為嚴苛。
這次每組只決出一名優勝者，晉入決賽。
也就是說，能從複賽脫穎而出的只有區區六個人而已。
分組結果公布在了賽場正門口。
沈星岚被分在了第一組，與她同組的熟人只有向瞳一個。
林鵬飛和唐萌一起被分進了第五組。
也就是說，最好的結果也只是他們其中的一個人能夠進決賽。
“進不了吧。”林鵬飛指着分組中排在第一個的名字說，“有李銘恩這尊大佛在，我和小糖果就算了。就當是來鍛煉的吧。”
其實他們倆想得挺開的。
今年的比賽群英荟萃，高手輩出，他們從一開始就沒抱着進決賽的念頭，主要還是來湊個熱鬧，學習點經驗。
最重要的是，他們更想看看他們家師姐的表現。
“所以，岚哥你要加油啊。一定要進決賽給我爹争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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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他們學院的十個名額裏，他們就占了三個，林院長的三個徒弟全部榜上有名，着實令不少人眼紅。
即使他們自己很清楚，他們的名額是校內比賽中實打實地憑實力拿到手的，可是在其他很多人眼裏不這麽看。
那些人會覺得，肯定是因為林院長以公謀私，所以才讓他們拿走了三個名額。
可推薦名額真是這麽大不了的事情嗎？
不見得吧。
向瞳不也是通過自己報名，實打實地一步步走到了複賽了嗎？
只要有實力，什麽樣的途徑并不那麽重要。
可那些人并不會這麽看。
明明真相就是那麽簡單，可是所有人都一味地選擇自己想要相信的一面。
“啊，我知道了。”星岚聳聳肩。
說完，她若有所覺地舉目四望，她突然發現今天來現場的人很多。
想起之前參賽者衆多的初賽，那時候她在賽場外都沒看到這麽多人。
今天的複賽頂多六十個人參賽，怎麽突然多了那麽多的觀賽者？
而且。
周圍的這些人有意無意，似乎都在朝她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更有些人幹脆直接拿出了手機，對着她拍攝。
她的身份被曝光了。
那些來自于網絡上的目光走到了現實裏。
然後，她不在意地移開了視線。
她拍拍身邊的兩人肩膀：“走吧。”
第一組的比賽率先開始。
所有的選手在工作人員處登記完畢之後，進入了賽場後臺進行準備。
星岚走進後臺。
後臺是一片寬敞的空間，其他選手基本已經到齊了，正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聊天。
比賽進行到這個時候，能走到這裏的基本都是古典樂領域中這個年齡段內的佼佼者了。
而尖子生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比賽，早已經互相認識。
乍然看到沈星岚這個風頭十足的“外來者”，頓時吸引了無數的好奇心。
好奇的目光像是探照燈一樣打在她身上。
跟外面的那些注視如出一轍，但也更加不加掩飾。
角落處有個男生低聲問說：“她就是沈賢的女兒？怎麽之前從來沒聽說過？”
另一個人低聲嘲諷：“怕不是想用爸爸的名氣給評委老師們施加壓力吧？”
星岚耳力過人，一字不漏地盡收耳中。
她的目光掃過那些有意無意在偷偷讨論她的人紛紛閉上嘴巴移開視線，假裝什麽都沒讨論過。
老實說，她很不喜歡這樣的場面。
這樣的場面她經歷過，小時候參加比賽的時候更常見。
那些人的冷眼冷語像是一根根刺，狠狠紮進她幼小瘦弱的身體上。
令避無可避的她滿身傷痕。
就好像她贏了是理所應當，輸了是丢盡臉面。
幸好。
時隔了這麽多年，勝負不再是背在她身上的枷鎖。
現在的她一直很清楚今天站在這裏的目的——她想要親眼去看一看這個自己曾經所在的世界，看看這個世界裏有沒有被小時候的她忽視的美好。
她收回目光。
好的，起碼現在的這個後臺中，大概是沒有的。
正這麽想着，後臺嗡嗡的冷嘲熱諷聲中，陡然出現了一道聲音。
“什麽時候名氣也能成為加分項了？你們是看不起評委老師還是看不起自己？說到底還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吧。”
星岚側眸，看到她身後不遠處，坐在角落的向瞳擡頭，目光冷冷地掃過現場所有人。
“要是真的有信心有實力，那就在比賽上贏過她。要是都沒有，就別在這裏放屁！”
向瞳的話何止是句句帶刺，簡直是拿着把刀，揮舞着說，有本事就上來打一架。
所有人被她說得臉上一陣青白。
星岚看着她。
看到後臺此時剩下的唯一一把椅子，此時就在向瞳的身邊。
于是她走過去，在向瞳身邊坐下來。
頓了頓，輕聲說了句：“謝謝。”
向瞳沒看她，兀自低着頭在看自己的手指。
硬邦邦地回了句：“我只是還了之前欠你的人情而已。”
星岚：“？”
之前？
什麽之前？
她慢慢地想了想。
終于想起不久之前，也曾經遇到過一個似曾相識的場景。
那時候的場景裏的她們倆，似乎換了個位置。
記得那次是在校內推薦考核結束之後。
向瞳出乎所有人意料地輸掉了那次的考核。
那時候，星岚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比賽前的準備當中，經常泡在琴房裏。
那天下課之後，她照常走到琴房，經過走廊的時候，看到三兩個同學站在她預定好的那間琴房門口，正在聊天。
聊天的內容，就關于鋼琴系才女向瞳。
“诶诶，聽說了沒有？推薦考核，向瞳輸了！”
“聽說了聽說了！據說她連大二的學妹都比不過啊，真的給我們丢臉。”
“我聽說她最近狀态不好，好像是失戀了？”
“啧，她平時那麽傲慢，哪個男人受得了？活該失戀。”
背着人的議論仿佛不用背負任何責任，什麽話都說得出來。
其實，事不關己，星岚那個時候大可以面無表情地請她們讓開，她要用琴房了。
然而。
在她的視線之中，距離她更近的走廊中間，樓梯的拐角處，一個人正低着頭沉默地站在那裏。
是向瞳。
向瞳所站的位置距離琴房更近，當然能聽得更清楚。
那一刻，看到向瞳臉上努力想要拼湊出來的冷漠強硬，令星岚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
一個擁有實力和名氣的人，贏了是天經地義，輸了就是一敗塗地。
仿佛所有人都能在她身上踩一腳。
星岚的幸運是，她強撐着沒有給過他們這樣的機會。
向瞳的不幸是，一朝落敗，就被踩進了塵埃裏。
即便那一次的失敗根本無足輕重。
星岚心軟了。
她有點不忍心冷眼旁觀。
于是她越過向瞳，走向那群人。
淡淡地問了句：“李斯特的超技練習曲，你們能完整彈下來嗎？”
嘲諷聲戛然而止。
有人不忿地質問：“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說着，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們連完整彈奏的水平都達不到，又有什麽臉說她丢臉呢？誰給你們的臉？”
在她的認知當中，只有自身也達到了同等甚至是更高的水平，才能夠客觀中肯地評價一個人的實力。
他們甚至連正确認識到琴曲中技巧的能力都沒有，又有什麽資格評價向瞳的弱？
又有什麽資格說她丢臉？
他們連參加那場考核的資格都沒有，到底是誰更丢臉？
“另外，能不能讓一讓，我要用琴房。”
那些人被說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啞口無言地走了。
星岚将那天發生的那件事當做一個小小的插曲。
轉眼間就抛在腦後了。
沒想到向瞳會提起來。
如今想想，星岚覺得自己對向瞳的評價挺中肯的。
跟後來在初賽中向瞳的精彩表現一比，那次考核的她的确只是發揮失常而已。
這時候，坐在她身邊的向瞳忽然開口：“你就不好奇，我之前為什麽會那麽發揮失常嗎？”
也不知道怎麽的，平時基本沒有怎麽說過話的兩個人，在暗潮洶湧的後臺，忽然平靜地聊起天來。
星岚想起其他人說的：“失戀？”
“差不多吧。”向瞳平淡地說，“其實在那之前我的狀态一直不好，我男朋友覺得我很讓他失望，所以那次考核之前跟我提了分手。後來我跟他打賭，我說只要能贏下星海杯，我們就不分手。”
星岚沉默地聽着。
這賭注，還挺大的。
将自己的愛情押在一場比賽的勝負上嗎？
感覺……聽起來比當年的她還要艱難啊。
然而她轉念又想。
今天這場複賽的賽制是，每組只有一個人能晉級決賽。
她和向瞳同一組——
向瞳似乎跟她想到了一處，說：“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讓你放水的。”
她只是忽然覺得，大概只有沈星岚，才能絲毫不帶偏見與有色目光地看待她。
星岚眨眨眼：“唔。”
“我知道你很強，但我也不弱。我既然敢站在這裏，就打算全力以赴。”
有志氣。
星岚下意識想給她鼓掌了。
這時候，外面的工作人員宣布比賽開始了。
由于星岚在初賽的成績第一，所以排在第一位上場。
星岚站起來：“那就加油吧。”
“你也是。”
從後臺一路走到舞臺上。
觀衆席上的熱鬧越來越清晰。
星岚站在舞臺上舉目四望，發現上千席的觀衆席已經被坐滿了，黑壓壓的一片。
坐在最前排的評委老師對着麥克風說：“沈星岚同學，你可以開始了。”
于是她點點頭，在鋼琴前坐下了。
繼初賽之後，沈星岚刷新了她在本次星海杯賽事中的最好成績。
以又一首貝多芬，成功拿下九點三五的超高成績。
成功給後來上場的其他選手施加了強大的壓力。
她在臺上鞠完躬下臺，經過後臺的時候，剛好遇上正準備上場的向瞳。
只見向瞳滿臉的無奈，佯嗔道：“我說剛才那番話可不是為了激勵你，給自己增加難度的。”
說歸說，還是昂首挺胸地走向了臺上。
沈星岚沒動，幹脆在入場口站着，聽完了向瞳的一整首演奏。
她彈的是一首肖邦，優美的旋律，明朗的節奏，一首諧谑曲被她演奏得極具表現力與生命力。
有點驚豔，很打動人。
音樂是另一種奇妙的語言。
在這一刻，星岚能從向瞳的琴聲中聽出一種毅然決然的勇氣來。
一首曲子彈完，評委給出了九點一分的高分。
放眼初賽，能拿到這個分數的，甚至不超過一只手的數。
然而敗局已定。
向瞳鞠躬下臺，走到後臺看到沈星岚的時候，無奈地苦笑道：“看來我還是不行啊。”
星岚張了張嘴，想安慰點什麽。
擡眸卻看到一串眼淚無聲地從向瞳的眼角滑落下來。
她連忙擡手去擦，撇開眼強顏歡笑地說：“我也真是的，有什麽好哭的，輸了就是輸了。你的确比我強多了。”
下一秒，一旁突然伸出一雙手臂，越過她，輕輕地抱住了向瞳。
突然出現的年輕男人将她摟進懷裏，輕嘆地喚了聲：“瞳瞳。”
星岚慢半拍地眨眨眼。
心想這男人好像有點眼熟。
似乎是某節課上的助教，是他們學校研究生的學長。因為長得帥又有才華，很受學妹們的歡迎。
原來他就是向瞳的男朋友啊。
向瞳整個腦袋都埋在他懷裏，悶悶地傳出一聲：“對不起，我輸了。分手吧。”
男人聞言，長嘆了一聲。
低聲說：“是我輸了。”
星岚悄悄退開了，将空間留給他們兩個。
走遠了，忍不住又回頭望了望他們的身影。
她忽然想起很久之前邱嘉敏對向瞳的一句評價：戀愛誤事。
可是如果看到向瞳剛才的表演，想必絕對不會這麽說吧。
剛才的那一首諧谑曲裏，藏着她濃濃的深情。
滿到都溢出來了。
才會那麽感人。
她想，愛情，大概是上天對一個演奏者最寶貴的恩賜吧。
沈星岚：嗯，我也想要▼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