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沈星岚腦門冒出個問號。
正要說自己沒有男朋友，還沒開口，就被再次開口的舒航打斷了。
“随便問問而已，不用當真。”
嗯？
當什麽真？
腦門上不禁又多個兩個問號。
沈星岚也靠在欄杆上，疑惑地偏頭看他的側臉。
總覺得他的性格好善變啊。
奇奇怪怪的。
“阿航！”
谷勤“騰騰騰”地從遠處跑過來。
跑到兩人跟前了，先是笑眯眯地跟沈星岚打了個招呼，然後自然地拿起舒航身旁的礦泉水瓶準備喝一口。
然後有人的動作比他更快，一回手就搶先将礦泉水瓶拿起來了。
“诶？幹嘛幹嘛？給我喝一口嘛。”
舒航指了指不遠處：“那邊成箱都是，自己去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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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阿航你潔癖又嚴重了啊！”谷勤癟癟嘴，不情不願地轉身去拿了。
舒航抿了抿嘴，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沈星岚，沉默着擰開礦泉水瓶，又喝了一口。
沒幾秒，谷勤捧着兩瓶礦泉水又回來了。
笑眯眯地遞給沈星岚一瓶，一邊擠眉弄眼一邊好奇問道：“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阿航私下裏跟女生說話诶！小姐姐是誰呀？演員嗎？沒見過啊！”
“謝謝——”沈星岚接過礦泉水，猶豫了下該怎麽解釋，“我是……”
“學姐。”舒航飛快地開口，“同一個大學的學姐。”
“诶？學姐？小姐姐你也是S大的學生啊！”
谷勤拉過旁邊的小馬紮，順手在他們面前坐下來。
谷勤似乎是個很開朗活潑的性子，與沈星岚印象中邱嘉敏的弟弟，還有林鵬飛有點像。
只不過比起他們，谷勤看起來明顯要愛笑很多，一張被邱嘉敏稱作是“小甜臉”的臉蛋總是盈着滿滿的笑意。
不過嘛，那一雙過分靈動的眼睛，看起來似乎被他們要機靈調皮很多。
“你好，我是舒航的隊友，我叫谷勤，你可以叫我小谷。小姐姐怎麽稱呼啊？”
谷勤一雙眼滴溜溜地轉，看似在目不轉睛地跟沈星岚，其實還在偷瞄舒航。
真是奇了怪了，他們家隊長居然也會跟女生說話！
而且臉上表情看起來也沒有那種細微的排斥感。
作為偶像，經常要跟粉絲接觸。
平常每當遇到這種事情舒航基本都是把他推出去的，因為舒大佬總說女生麻煩、太吵。
而現在他居然能一臉平靜地跟一個表情看起來更平靜的女生坐在一起……呃、聊天？
谷勤默默盯着沈星岚，思路默默地跑了個偏——
話說，在舒航面前能這麽平靜到甚至有點面癱的女孩子也是蠻罕見的诶！
一點沒有花癡或是興奮的跡象。
——這是什麽神奇的存在啊！
沈星岚點點頭：“你好，我叫沈星岚。”
“哎，你好你好——”谷勤張口就應，應完忽地一頓。
诶？
沈、星、岚？
等等……
谷勤飛快地偷瞄了舒航一眼。
看着他平靜無波的側臉，忍不住驚愕。
他對沈星岚這三個字有點印象。
怎麽說呢。
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大概還是他剛認識舒航不久的時候。
當時他第一次去舒航家接他一起出門工作，舒航還在洗澡，舒航媽媽就放他進了琴房等人。
那時候他随手拿起放在鋼琴上的幾本舊琴譜，看見琴譜上寫着這個名字。
字跡似乎是用鉛筆寫的。
帶着孩童幼稚可愛的筆觸，與屬于女孩子的清秀。
谷勤心中立馬下了判斷——這個小姐姐對舒航來說肯定不是單純的學姐那麽簡單！
從前就認識？
青梅竹馬？
怎麽從來沒聽舒航提起過啊？
藏得這麽深！
谷勤掩飾性地喝了幾口水。
又瞄瞄舒航故作平靜的臉。
心裏有股名為八卦的火燒啊燒啊，燒得他瘋狂想挖點內幕出來。
“舒航——！開工了——！”遠處傳來副導演的呼喚聲。
下一場是舒航單人的鏡頭。
舒航揚聲應了一聲，起身。
正要走，他忽然垂眸看了谷勤一眼。
發現這小子正滿臉興味地與沈星岚面面相觑般的互相打量。
舒航：“……”
不知怎麽的，他忽然也跟谷勤想到一起去了。
猛然想起谷勤第一次到他家的時候，他洗完澡出來，就看見谷勤一臉興味的指着鋼琴上的琴譜笑嘻嘻地問：“沈星岚是誰？女朋友？”
當時自己是怎麽回答的來着？
他好像說的是——
谷勤察覺到了他的注視，扭過臉飛快地朝他露出一道明媚的八顆牙齒的笑。
眼裏滿是戲谑。
谷勤也清楚地記着呢。
他記得當時舒航長久的沉默之後，撇開頭故作輕松地說：“是債主。”
債主啊——
嘿嘿。
感覺會很有趣的樣子呢！
舒航瞄了他一眼，趁走過他身邊，飛快地伸手使勁揉亂了他的頭發：“傻笑什麽！”
說着，俯身壓低聲音警告說：“不許亂說話聽到沒有？”
“Yes，Sir！”谷勤笑嘻嘻地敬了個禮。
目送着舒航走遠了，谷勤拍拍屁股站起來，往舒航原本靠着的地方坐過去。
“學姐以前跟舒航認識吧？他以前——”
沈星岚：“啊？不認識啊。”
沈星岚眨巴眼，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谷勤突然石化的臉。
嗯？
她說了什麽恨奇怪的話嗎？
不過的确不認識吧。
“嗯，上個月軍訓的時候剛認識吧。也說不上認識，就是偶爾說幾句話而已。”
谷勤呆呆的，有點沒反應過來。
不對吧？
看舒航的反應，他們兩個以前肯定認識吧？還一副不想讓人知道的反應。
那、那為什麽學姐卻說他們以前不認識呢？
債主連欠債的人都不認識？
那到底算什麽債主啊？
谷勤搔搔後腦勺，總覺得自己被這倆人鬧糊塗了。
“那你今天是來——？”
沈星岚聳肩：“陪同學過來随便看看。”
說着，看見不遠處頻頻朝這裏偷看，卻愣是不敢靠近過來的邱嘉敏，她朝她招招手。
邱嘉敏扭扭捏捏，一路小碎步靠過來。
走近了往沈星岚身邊一湊，小眼神不斷地往谷勤身上瞥。
“嗨！”谷勤笑眯眯地主動打招呼。
邱嘉敏紅着臉喊：“小、小谷！”
小谷一向是粉絲們對谷勤的昵稱。
“你好呀。沈學姐的同學？”
“對對，我也是S大音樂學院的！作曲系大三！我我我叫邱嘉敏！！”
谷勤露出一貫的微笑。
“星岚！”遠處站在肖導旁邊的沈熙忽然擡頭叫她過去。
沈星岚應了一聲，起身走過去。
跟肖導打了個招呼，随即三個人坐在監視器前，似乎在讨論什麽。
谷勤視線一直落在沈星岚身上，心頭不禁更加疑惑。
看肖導和沈導的反應，總覺得跟沈學姐挺熟悉的啊。
“邱學姐。”谷勤托腮問道，“你們倆今天只是來探班的嗎？”
“嗯嗯……”
“那……”谷勤指指前面，“那肖導叫她過去幹什麽呢？”
“诶？”
邱嘉敏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也擡頭看去。
對哦，那位大導演把星岚叫過去幹什麽？
“大概……”她抓抓頭發，努力想了個最有可能性的理由，“畢竟《貝多芬的頭骨》這樣的題材，有什麽專業方面的理論指導，還是需要問專業人士吧？別看星岚一副低調的樣子，其實很厲害哦，是我們學院裏有名的天才。”
“這麽厲害——？”谷勤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望去。
專業人士多的是，舒航不就是一個嗎？
畢竟他可學了十幾年的鋼琴，該懂的都懂了啊。
邱嘉敏想想，又補充了句：“也可能因為她是沈導演的妹妹吧，問她比較方便？”
沈導的妹妹啊……
“诶！？”谷勤猛擡頭。
“你說什麽？”
邱嘉敏被他的反應吓了一跳。
“你剛才說什麽？”谷勤扭頭看她，“她是沈熙導演的妹妹？”
“對、對啊。”
谷勤飛快問道：“她的名字是星光的星，山風的岚吧？”
“……沒錯。”
得到了她的肯定，谷勤忍不住一下站起來：“哇……”
山風的岚……
他一直是《貝多芬的頭骨》的鐵粉。
由于作者山風太神秘，他甚至動過動用關系去查山風真實身份的念頭。
後來通過出版社天馬社的朋友去打聽，才知道山風的真名姓沈。
某一次借着聽說山風會去出版社談合約的機會，他悄悄在前臺看過一眼。
看到的是個頭發半長，穿着白T牛仔褲的男人。
直到這次劇組開鏡，他終于在片場看到了身為副導演的沈熙。
當時他還非常興奮地跑上去打招呼，沒想到沈熙直接笑着否認了，說自己不是山風。
沈熙不是，那誰是呢？
谷勤望向沈星岚的背影。
哇……
真的假的！
居然是她！
山風居然是女的！！
網上這些年來不知道有過多少猜測，不是沒人猜測山風是女性，只不過谷勤真的沒想到，山風居然這麽年輕。
“邱學姐！！”谷勤驟然回過頭，眼神晶亮地說，“可不可以把沈學姐的聯系方式給我？”
邱嘉敏眼神有點複雜地看着他。
總覺得……
自己粉了這麽多年的偶像突然有點怪怪的。
會有人第一次見面就跟一個女孩子要另一個女孩子的聯系方式的嗎？
關鍵這人還是谷勤诶！那個一直賣娃娃臉人設的谷勤诶！！
“啊。”谷勤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自己剛才那句話好像有點太輕浮了，簡直跟崩人設了似的。
兩人默默移開對視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麽，紛紛各自冷汗直冒。
“谷勤！到你了！！”
遠處的一聲呼喊将谷勤從萬分尴尬的氣氛裏拉出來。
他抓抓頭發，一雙小鹿眼真誠地望着她，說：“那個，不好意思啊，剛才脫口而出說了奇怪的話。我只是……對她有點好奇而已。沒別的意思啦！所以，能不能告訴我？”
邱嘉敏眨巴眼。
眼前的谷勤，似乎又恢複成了平時天真無邪的樣子。
嗯……
只不過嘛。
偶像是偶像，好朋友是好朋友，她才不會為了偶像叛變朋友呢！
邱嘉敏笑眯眯：“不要！”
谷勤：“……”
“谷勤！！！！”
谷勤回頭：“來了來了——”
沈熙把沈星岚叫過去，的确是為了問一些音樂理論上的問題。
沈星岚坐在監視器後面，望着屏幕裏舒航的側影。
看着看着，不禁心想，他的琴聲，真的跟她心目中的伊澄一模一樣。
雖然喜歡，卻又不禁開始疑惑。
她想象中伊澄的琴聲之所以會是那個樣子，是因為她将自己的一部分經歷和理想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想象中的伊澄，有着與她相似的經歷。
先心病、父母早逝、黑暗的童年。
而即使如此，依然能有着充滿感情的琴聲。
就好像，就算經歷過那些黑暗與陰影，內心依然溫暖柔軟。
洶湧的感情被自己努力壓抑着，卻又總是在不經意之間流露出溫柔來。
是伊澄的琴聲，也是舒航的。
為什麽……
他們會這麽像呢？
他是不是……也經歷過一些常人難以想象的事呢？
總覺得，忽然有點想要去了解他。
【比賽的名額公布了哦！星岚，我發給你看看？】
手機裏傳來邱嘉敏的聲音。
沈星岚擦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一邊往隔壁琴房走。
難得比賽結束，奉沈家大哥的命，沈家三個弟弟妹妹都回家住幾天。
在家不方便彈琴擾民，她就拿一些家裏的舊琴譜看看。
“不用發來吧，你就告訴我我有沒有拿到名額就行。”
【那還用說！你肯定有啊！】
【這個公布是按照比賽分數排名公布的，你排第一诶！】
【說起來，這次拿到名額的十個人裏，應該還有你認識的吧？唐萌，是不是你同門師妹？】
“小糖果？”
【對對，上次好像是看你這麽喊她。還有林鵬飛是不是？我聽說是林院長的兒子啊，沒想到這次居然以第十名的成績剛好拿到名額呢，了不起。】
的确了不起。
當時考核的時候她也在。
林鵬飛的水平是精進了不少。
【诶對了對了，還有個很出乎意料的。向瞳她，沒拿到名額诶！】
向瞳的鋼琴實力，一向是同學之間公認的強。
之前還代表學校參加國際上的一個比賽，說明鋼琴水平已經得到了老師的認可。
【說實話，就是我這種門外漢也覺得她水平下降得厲害。我光聽是聽不出來啦。但是我之前聽鋼琴系的一個同學說哦，向瞳參加的那個國際比賽，其實規模不大。最近在國際上出名的一些人都沒去參加，連央音國音去的人都不過。原本以老師的預估，她至少能拿到前三，沒想到只拿了個第四。】
沈星岚：“唔。”
邱嘉敏最近隐隐有幾分往話痨發展的趨勢。
沈星岚曾經一直以為，話痨這種屬性是天生的，比如林鵬飛那小子，估計是天生話痨，從認識的那一天起就整天喜歡叽叽喳喳地說個沒完。
直到遇到了邱嘉敏這個物種。
她忍不住開始反思，是不是跟自己相處久了的人，都會默默的被逼出這種屬性來？
想想沈則謙和沈熙，似乎也有點這樣的症狀。
話挺多的。
不過，她也不讨厭就是了。
【這次考核不公開，所以我也沒去聽。我聽說這次她的表現不太好啊。】
沈星岚想了想：“考核的時候，她選擇的曲目是李斯特的《超技練習曲》。那曲子難度太大了，她出了不少失誤。”
李斯特，被譽為“鋼琴之王”，他創作的十二首《超技練習曲》一直被認為是難度最大的鋼琴曲。
向瞳會選那曲目，沈星岚一開始還是挺敬佩的。
然而敬佩的心情只持續到她聽見向瞳的琴聲。
怎麽說呢？
失誤太多了。
那是一個完全聽不出有多高水準的演奏。
不像是一個鋼琴專業的學生，反而像是個業餘愛好者。
“她估計是被什麽事情分心了吧。”
【诶？分心……該不會是因為她在談戀愛吧？哎，我就說嘛，談戀愛誤事！】
沈星岚笑笑：“你不是之前還說談戀愛是青春三大标志之一嗎？”
【話是這麽說啦——不過，如果真的有什麽事需要全力以赴的話，真的去談戀愛，不是會分心嗎？】
“可是我覺得，談戀愛應該也是重要到需要全力以赴的事情吧。”
電話那頭明顯沉默了一下。
【我真的沒想到诶，你也會說這樣的話。總覺得你好像是那種覺得談戀愛這種事完全浪費時間的人。】
沈星岚：“……還好吧。”
【星岚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哦。”
【那有喜歡的人嗎？】
沈星岚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頓時浮現出了伊澄的名字。
然後，像是為了将這兩個字更加具現化，一道身影撥開陰影，從不遠處回望過來。
漆黑的頭發，漆黑的瞳仁。
渾身上下透着陰郁與深沉的人。
那個人背對着她，彈了一首《月光》。
【必須是現實中的人哦！你可不能說個什麽貝多芬啊莫紮特，或是虛構的人物來搪塞我！】
沈星岚眨了眨眼。
頓了一會兒才笑道：“那就沒有了哦。”
挂了電話之後，她擡手打開琴房的燈，穿過并排的兩架三角鋼琴，往陳列着琴譜的書櫃走去。
沈家的琴譜藏書量非常豐富，整整一面牆，幾乎全是沈賢從前到處收集來的琴譜。
先是按照不同的作曲家，再按照年代，分門別類，整理得非常整齊。
今天看着舒航彈琴，她忽然想起沈賢以前作過一首鋼琴曲，感覺非常适合伊澄。
就是不知道放在哪裏了，得花點時間找找。
沈星岚走過一排排的琴譜，最後走到最裏面的一排。
那一排的位置，是沈賢專門空出來給她用的。
架子上琴譜不多。
放的基本都是她六七歲以前沈賢特意挑出來讓她練習的譜子。
放在上面的是一本莫紮特的《D大調雙鋼琴奏鳴曲》。
将琴譜拿下來，上面滿是各種教學标記。
沈星岚終于有點肯定了，這首曲子估計真是沈賢教的。
記得之前幫小糖果考試的時候，她幾乎只是看過一遍，就全部記住了。
當時她還在暗自詫異自己的記憶力居然能這麽驚人，畢竟在她印象中，幾乎沒怎麽彈過雙鋼琴的曲目。
“原來是他教的啊……”
這麽說，她原來跟沈賢合奏過啊。
真可惜，她幾乎完全回想不起來了。
正想着，她順手翻了幾頁。
一張紙片忽地掉出來，落在木地板上，發出“啪嗒”一聲輕響。
沈星岚彎身去撿。
捏在手裏才發現是一張照片。
背面已經開始泛黃了。
手腕一翻，她将照片翻過來。
照片裏的兩張孩童的笑臉，出其不意地撞進了她的視線裏。
背景是她家的琴房。
兩架三角鋼琴前。
陽光從他們背後照進來。
坐在鋼琴前的兩個小家夥個子小小的，似乎才五六歲。
各自坐在一架鋼琴前，正滿臉歡快地彈琴。
一個是她。
一個是……
沈星岚一怔。
這個人——是誰？
為什麽，她完全沒有印象？
畫面裏的小男孩只有半張側臉，看起來白白淨淨的，頭發卷卷的，五官非常漂亮，好看得就像是混血的小孩一樣。
認真看的話，似乎能從小男孩的臉上看出幾分長大後的某人的影子。
照片的一角被人用金色的細筆仔仔細細認認真真地寫着：小星岚和小舒航。
照片一個沒拿穩，又飄然落回地面去。
正好掉在她腳邊。
沈星岚低頭怔怔地盯着照片看了半天：“………………………”
诶！？
舒航剛從片場回來。
時間已經快過了男生宿舍的門禁時間了，他幹脆回了花園小區的老房子。
當初買下那房子，很大的一個原因也是因為這個。
他工作忙起來時間不定，有時候一練習就是一個通宵，有的時候通告錄影或是拍戲就要錄到淩晨。
總是麻煩宿管開門也不是辦法，于是他幹脆就住在校外得了。
回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出來，他頭上蓋着一條大毛巾，腰間圍着一條大浴巾。
身上熱氣蒸騰地走出來，從廚房拿了罐啤酒，正要上樓，一擡眼，就看見白紗飄飄的陽光上一道影子從對面翻了過來。
舒航：“……”
這丫頭怎麽回事？
夜闖民宅闖上瘾了嗎？
腳下顫顫巍巍地一只腳站在兩個陽臺中間的圍牆上，另一只腳跨到對面。
雖然沒有恐高症，可是每次從陽臺跳過去還是有點心理障礙，總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掉下去。
将重心移過去之後，她小心翼翼地将後面的腳收回來，兩只手按在對面的陽臺欄杆上，心裏終于籲了一口氣。
正要往下跳，腰上陡然傳來一股力量将她往後一帶。
“哇……”
沈星岚一下失了重心，往後摔了過去。
然而身後伸出的手已經穩穩地扶住了她的手臂。
一擡頭，就看見舒航面沉如水地垂眸看她：“我不是說過不許從這邊過來了嗎？”
“呃，因為你家燈關着，我也不知道你在不在。”
與其去傻傻的按半天門鈴，還不如自己親自過來确認一下。
舒航垂眸平靜地問：“所以就翻牆？”
心虛感後知後覺地冒出來。
“抱歉——”
聞言，舒航微微抿了抿嘴。
目光流轉。
忽然問：“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說抱歉是什麽時候嗎？”
“嗯？”
第一次說抱歉？
她說過抱歉嗎？
沈星岚眨眨眼，沒想起來。
下一秒，手臂上箍着的力道忽地一松。舒航松開了她的手，轉身朝房間裏走去：“算了，進來吧。”
房間裏依然如她上一次來的時候沒什麽區別。
幹幹淨淨，沒有絲毫鮮活的人氣。
幹淨到沈星岚都忍不住懷疑舒航是不是根本不住這裏。
只有淩亂的床鋪稍稍透露出一點主人睡過的痕跡。
舒航經過桌邊，将打開了的啤酒罐拿起來灌了一口。
“你這麽晚過來幹什麽？”
沈星岚聞言，猶豫了一下。
藏在褲兜裏的照片貼着大腿，隐約有股涼意。
說實話，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真的完全不記得。
可是，看舒航的樣子——
她擡眸，目光仔仔細細地在他臉上梭巡了兩遍。
什麽都看不出來。
完全看不出來他究竟記得還是不記得。
可是照片這種東西，又不可能平白冒出來。
不會是P的，那就只可能是真的。
五六歲的自己，五六歲的他。
居然相識嗎？
舒航正在喝酒。
撇過來一眼，忽地勾唇戲谑一笑：“仔細一想，上次可以當做你是不知道這裏有人，這次你明明知道我住這裏，還故意過來。難道是想……”
他的聲音一頓，像是有幾個字玩味地在喉間滾了滾，輕輕吐出來：“投懷送抱？”
沈星岚：“……”
不等她說什麽，舒航那邊忽地直起身握住她的手腕猛地一拽，強行拽着她往自己身上摔過來。
沈星岚借着一股勁努力穩住自己，一只膝蓋頂住舒航身旁的沙發，另一邊的手扶在舒航另一側的沙發扶手上。
整個人頓時歪在了他的身體上方，剛好穩住沒摔在他身上。
沈星岚微微擰眉：“喂，你——”
腰間又多出一股力，拉着她往下一沉，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腿上。
舒航一手按在她腰上，另一手支着，淡淡說：“大半夜跑到一個獨居男人的家裏，你就不怕會發生現在這樣的事情？”
沈星岚：“……………………”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一句呵斥。
腰上被他按着，她幹脆松了腿上的力道，坐下了。
一手扶在沙發扶手，另一手探進短褲褲兜裏。
指尖碰到了照片的邊緣。
她淡淡說：“老實說，我還真的沒想過。差點就忘了你還是個獨居男人。”
幾分鐘前，她還盯着他一臉天真的兒童照，眼下實在沒辦法将眼前的少年跟“男人”兩個字聯系在一起。
“哈？”
舒航皺眉，突然伸手抓住她插在褲兜裏的手腕，皺眉說：“你究竟帶沒帶腦子？我就算只有十八歲，也一樣有本事侵犯你好嗎？”
說着，就像是故意要應證自己的話一樣。
腰間一挺，按住她的雙臂就直接翻身将她壓在了沙發上。
兩人的位置調換。
舒航居高臨下地瞪着她。
“你看，我輕輕松松就能把你按住，你動都動不了。就這樣你還敢往不熟的男人家裏亂跑？”
舒航自認自己的表情已經擺得足夠唬人。
然而身下的沈星岚臉上依然是木然的表情，仿佛像是看穿了他根本不可能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動手動腳。
舒航：“…………”
他不甘心地抿了抿唇，說：“這個時候，普通女孩子不應該已經滿臉通紅地淚眼汪汪了嗎？再不然至少也該掙紮兩下意思意思吧？”
這丫頭真不像個女人。
“性格真是一點都不可愛。”
沈星岚頓了頓，心想，他說的這些她還真不可能做得出來。
“真是對不起了啊，我的性格一點都不可愛。”
舒航氣鼓鼓的，壓在她身上一時間松手也不是，繼續抓着也不合适。
倒是沈星岚輕輕掙了下，發現掙不開，幹脆不動了，擡眸借着室內臺燈一點昏暗的光線看着舒航，問道：“問你個問題啊。我們之前，是不是認識？”
“不認識。”
舒航沒料到她突然會這麽問，飛快否認完，才慢慢皺眉問道：“你問這個幹什麽？”
“也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我們可能認識吧，從前。真的不認識？”
舒航：“…………不認識！”
“哦。”沈星岚慢悠悠地點了點頭。
手腕上被握住的力道不知什麽時候松了。
等舒航回過神，就看見沈星岚不知從什麽地方摸出一張照片來，頂在自己面前。
他定睛一看，照片裏兩張笑臉頓時撞得他頭腦空白了一下。
這是——
我靠！
她怎麽會有這張照片！？
照片一角清清楚楚地寫着小星岚和小舒航幾個字。
完全令他想否認都不行。
沈星岚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所以，你也失憶了？”
這目光直得舒航覺得自己簡直要被看穿了。
臉上一熱，他下意識地松開她，翻身坐起來。
沈星岚緊跟着坐起來。
“我是真的不記得了。”她往後退了點，靠在沙發的另一邊扶手上。
“小時候發過高燒，醒來之後之前的記憶就忘得差不多了。連我爸長什麽樣都忘了。”
有時候她會忍不住想，那場燒發得真不是時候啊。
要麽燒得早一點，讓她有機會記住沈賢的樣子，記住她跟他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好了。
要麽幹脆燒得遲一點，遲到她能将自己在外祖父家的一切都忘了才好。
只可惜，老天爺似乎從沒有善待過她。
每年新年或是生日，沈熙總帶着她許願，笑嘻嘻地說接下來的這一年，老天一定會對她很好很好的。
她卻從來不敢信過。
她手臂支在沙發靠背上，托腮看他。
“所以，我再問你最後一次啊。我們以前，真的不認識？”
舒航想問：都到了這個時候了，再問這個問題還有意義嗎？
然而這個問題在腦子了轉了一圈，他閉上眼心想，應該有意義吧。
她提問時的語氣，那麽慎重。
像是對待什麽珍而重之的事物一樣。
她是不是在想，自己對她來說會不會是很重要的人？
想到這裏，舒航自嘲地笑了。
仰頭靠在靠背上，平靜地說：“是認識。不過也只是認識而已。我們不熟。”
“這麽說來，你以前也跟着我爸一起學琴？”
舒航扭頭：“問這個幹什麽？”
沈星岚認真地說：“我只是想知道，以前我爸他是什麽樣的啊？”
言外之意清清楚楚，就是她特地跑過來關心他們的過去，其實純粹是為了問沈賢的事。
慢了好多好多拍終于反應過來的舒航：“…………………………”
一口老血。
這丫頭……這女人！
是想氣死他嗎！？
舒航自認自己的性格偏冷淡，不知道多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氣到全身都熱血沸騰的感覺了。
弄了半天就好像他是在自作多情一樣！
這女人真的有本事！
舒航默默擡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臉。
“你也不記得了嗎？”
沈星岚有點失望地垂下眼：“也對，那時候我六七歲，你也就五歲吧？太小了，不記得也正常。”
“……”舒航額角抽了抽。
等反應過來，嘴巴已經自顧自地開口了：“記得一點。”
沈星岚立刻期待地擡眸：“記得什麽？”
舒航伸手将她指間的照片拿過來，借着燈光仔細打量了一眼。
照片裏的小孩子天真無邪，笑容爛漫。
啊，他記得這一天，是沈賢第一次教他們合作雙鋼琴曲的時候。
記得他當時剛跟着沈賢學習，之前也就入門的水平，跟兩三歲就開始摸琴鍵的沈星岚完全沒法比。
那時候沈賢就會多花些心思在他身上。
沈家的琴房裏有兩架鋼琴，沈賢經常抱着他在其中一架鋼琴上教他彈，小小的沈星岚就喜歡在旁邊的鋼琴上搗亂。
這麽一回憶，那丫頭倒是從小就皮。
大約覺得他來學琴是在沈賢争寵去了，不管沈賢在不在都欺負他。
那時候他也不服輸，她欺負人他就去找老師告狀。
當時他年紀小，以為告了狀她就老實了，不會再欺負他了。
後來她也的确對他不錯，還知道在沈賢不在的時候教他彈琴。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她家三個哥哥倒是從此老來欺負他。
現如今想起來，總覺得那個臭丫頭恐怕是找她哥哥們告狀去了。
以及……
舒航後來跟着別的鋼琴大師學習，才發現她當時當個小老師一樣說他彈錯讓他反複重來的地方，其實都是對的——
是她故意教他錯的彈法。
這麽一想——
舒航扭頭涼涼地看了沈星岚一眼。
十幾年沒見，她氣死人的本事倒是見長。
他就不該忘了這丫頭看起來一副乖巧的樣子，實際上皮得很。
就是只披着兔子皮的小野貓。
他頓時也不想實話實說了。
她從前那麽欺負他，他現在欺負回來，是不是也不算過分？
舒航臉上倏地冒出戲谑的笑意。
他故作漫不經心地說：“你爸啊，說要給我們倆訂娃娃親，等你長大了就嫁給我。”
其實沈賢怎麽可能這麽說啊。
他倒是記得他說過一句：小星岚是他的寶貝疙瘩，要一輩子陪爸爸到老的。
但他就是故意不說。
“我爸怎麽可能這麽說？”沈星岚盯着他，總覺得他在扯。
但是……
她還真不知道沈賢是什麽性格，糟糕，搞不好他還真說過……
她抓抓頭發，移開視線：“他開玩笑的，不用當真。”
“是沒當真。”舒航根本沒看她，卻也心有靈犀地朝另一邊移開視線，說，“反正你也有男朋友了，這種不靠譜的娃娃親——”
“啊？誰告訴你我有男朋友？”
“就是那個啊……我在劇組片場還見過的。半長頭發，還喜歡打扮得很風騷的那個——”
這詭異的形容詞令沈星岚莫名了一瞬，随即反應過來。
她有點哭笑不得地扶額。
“沈熙？”
舒航沉默。
他又不知道她男朋友叫什麽名字！
等等……
也姓沈？？
“嗯，我哥。”
空氣靜了一瞬。
舒航：“………………”
沈星岚笑道：“你多少也應該弄清楚劇組副導演都叫什麽吧？”
舒航憋了半天，磨着牙地答：“……劇組十幾個副導演，誰能全部記住所有人的名字？”
說完，他倏地起身，拉開門就往外走。
沈星岚詫異地跟着他的動作擡眸：“诶？你去哪？”
舒航頭也不回：“拿酒——！！！”
“噗。”
沈星岚忍不住笑了一聲。
擡手将沙發旁邊臺燈的亮度調高一點。
不過，就算房間朦朦胧胧的，她似乎也能看清剛才舒航臉上驟然升起的緋紅。
為什麽臉紅呢？
因為誤會啊——？
“這人挺有趣的嘛。”
這麽一看，她忽然又覺得，他似乎沒那麽像伊澄了。
伊澄永遠冷靜理智，怎麽可能像他那樣——
“居然還會臉紅。”
沈星岚悶聲笑了會兒，指尖捏住他落在沙發上的照片，起身也跟着往樓下走。
跑什麽？
她還有很多事想問呢。
沈星岚：▼_▼你臉紅的樣子真好看。
舒航：你閉嘴。▼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