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他的琴音很特別。
這個認知在沈星岚第一次聽他彈奏的時候就發現了。
內斂的琴音下，是洶湧着的感情。
無比的吸引人。
沈星岚想，這就是她心目中伊澄所彈奏的琴聲。
《貝多芬的頭骨》是她的随性之作，原本寫作的初衷只是為了打發時間外加調整心态，只是有時候她也不得不承認，她對這本書用了心。
唐朋非是個合格的主角，陽光、開朗、朝氣蓬勃。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從頭到尾，她最喜歡的就是伊澄。
他不必讨喜，不必永遠樂觀。
他甚至可以肆意地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張揚着自己才華橫溢的孤傲。
描繪出那個角色的時候，沈星岚甚至覺得，她将他寫得太驚才絕豔，即使影視化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人去演繹。
直到——
她看到了舒航。
她不禁屏息。
最後一個琴音落下，現場安靜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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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舒航回過頭，肖導仿佛才回過神來。
“你……真的打算選伊澄？”肖導眼神有點複雜。
一邊是讨喜讨巧的男一號，另一邊是冷漠陰鸷的——甚至一開始還被誤會成反派的男二，換誰都肯定選唐朋非吧？
莫非舒航是想另辟蹊徑？
肖導不禁有些惋惜。
舒航的外形非常的亮眼，其實是今天來試鏡的所有人中與唐朋非的人設最接近的。
至于伊澄——
讓舒航去演伊澄，總覺得有些暴殄天物，大材小用了。
舒航聳聳肩，絲毫沒有流露出非他不可的想法。
他勾唇笑道：“只是感興趣而已，肖導要是想讓我演唐朋非，我也沒意見。”
嚯，夠自信的啊。
他說過一定要他來演了嗎？
肖導笑起來。
這小子！
鏡也試完了，舒航朝肖導點點頭，兀自扭頭出去了。
走到臺邊，像是察覺到什麽，他忽然回頭朝觀衆席後排掃了一眼。
後排根本沒開燈，完全看不清誰站在那裏。
舒航總覺得，那裏似乎站着什麽人。
想想自己應該是想多了，他的腳步只頓了一下，便繼續朝外走了。
沈星岚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沿着樓梯往前排走。
“岚岚？出口在這邊啊！”沈熙在身邊喊道。
沈星岚恍若未聞，腳步越來越快，徑直往舒航的方向跑去。
舞臺旁邊有一條小道，直通禮堂外面，試鏡結束的人都會從這邊走。
沈星岚快步追上去，很快就看到了走道裏的背影。
“舒航！”
舒航神色懶散地插兜走路，聞聲回過頭。
光芒從走廊的盡頭照過來，模糊了沈星岚的身形。
他一眼就認了出來：“是你？”
沈星岚追到他眼前，稍稍籲了一口氣。
舒航依然懶懶散散的樣子，垂着眸子看她，平靜地問：“什麽事？”
沈星岚頓了下，總覺得他現在的态度跟之前在琴房主動跟她打招呼的時候不太一樣。
似乎一下子沒那麽熱絡了。
不過疑惑只從她腦海一閃而過，飛快就被其他事情擠走了。
她想了想，說道：“你很适合演伊澄。”
她一向幹脆直接，心中想到什麽，覺得能說就說了。
舒航一怔，不禁匪夷所思地打量她一眼。
他……很适合伊澄？
總覺得這話有點，咳咳，不太像好話啊。
畢竟伊澄是那樣的人設。
他摸摸鼻子：“……我該說謝謝嗎？”
沈星岚眨眨眼，有點奇怪：“為什麽要謝我？”她只是在陳述事實呀。
“噢，我的意思是，那個角色很适合你來演。你剛才彈的琴，很美……給我的感覺很像伊澄。”
舒航注意到，在說這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藏着星星。
他不禁失笑。
這丫頭怎麽回事？
是不是腦回路跟正常人不太一樣？
“你特意追過來就是為了說這個？”
沈星岚不假思索地點頭：“對啊。”
就是為了這個，聽到他彈琴的瞬間，她心裏有個聲音告訴她，伊澄這個角色非他莫屬。
走道裏沒有燈，昏昏暗暗的。
不知道為什麽，舒航忽然就想起了剛才在琴房外面看見的一幕。
那個男人搭着她的肩膀，舉止親密。
他低頭凝視她一眼，忽然有點吊兒郎當地說：“我還以為你追上來是想表白呢。”
“……啊？”沈星岚木着表情看他。
這話說得，讓人沒法接啊。
她只能無語地回應他一個正直不阿的眼神。
舒航本來就沒打算讓她回答，她的表情已經足夠逗笑他了。
他自嘲般的低笑了兩聲，偏了偏頭，說：“逗你的。走吧。”
外頭已經等了老半天的邱嘉揚同學屁颠屁颠地跑過來迎接舒航，一扭頭看見他家航哥身後還跟着一個：“咦，是室友小姐姐！”
室友小姐姐：“……”
行吧，姐姐的室友，就是室友小姐姐。她認了。
舒航瞥他一眼：“瞎喊什麽？”
“噢，那喊什麽？”邱嘉揚眨巴眼，“那叫沈女神？”
舒航漫不經心地跟沈星岚說：“這小子就是個話痨，你不用搭理他。”
沈星岚笑笑。
她看出來了。
記得之前他們帶着她打游戲的時候，從頭到尾這個人就一直在叨叨叨，演了整整一個小時的單口相聲。
“我大你們兩屆，你們叫學姐就可以了。”
舒航眼皮未擡。
沉默着故意忽略掉了那個“們”字。
說起來，她好像是比他大點。
印象裏她比他大一歲。十九了。
邱嘉揚笑嘻嘻：“那就美女小姐姐吧，學姐多見外呀。滿學校學姐那麽多，我只叫你一人美女小姐姐！”
舒航直接一腳将他踹開。
邱嘉揚似乎早就被踹出了習慣，順勢卸力地跑開兩步，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地跑遠了：“我下節課選修課啊！已經打鈴了，我先走了！！美女小姐姐再見！”
這話提醒了沈星岚，終于讓她想起來自己也還有課。
還是林院長的鋼琴課！
她看了眼時間，她已經遲到快十分鐘了。
一想到林院長那張嚴肅的馬臉，她便不禁苦着臉，趕緊準備閃人：“那我也先走啦。”
“哎，等等。”舒航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她胳膊。
細白的手腕落在他掌心裏，透着一股涼。
舒航垂眸望着掌心，微微擰眉。
她皮膚怎麽這麽涼？
沈星岚回頭：“嗯？”
“你……真的希望我出演伊澄？”舒航擡眸，輕聲問，“為什麽？”
沈星岚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喜歡你的琴聲。”
“就因為這個？”
“因為，我覺得你的琴聲跟我心目中的伊澄的琴聲很像。”
沈星岚的目光清澈，直視着他的眼睛。
舒航仿佛能從她的眼睛裏看清自己的倒影。
只是因為他的琴聲像？
舒航有些恍惚，這麽虛無缥缈的理由，他驚訝自己竟也聽明白了。
就像是有人說字如其人，對于他們這些學音樂的人來說，只聽琴聲也能品出些彈琴人的心性。
通俗點來說，就是知音。
舒航松開手，目送着她走遠。
他雙手插兜，雲淡風輕地心想——
試鏡的結果不會那麽快就做決定，肖導做決定之前也會問過他的意思。
如果他堅持要伊澄這個角色，大概也不是不可能。
只不過，這麽一來，恐怕算是違背了桐姐的意思。
少年偶像去演那種陰沉沉的形象，恐怕她不會同意吧。
他在原地站了會兒，終于舉步，轉身往小禮堂走去。
……
琴房裏琴聲悠揚。
沈星岚低頭專注彈琴，林院長端着保溫杯，站在琴旁安靜聽着。
林院長發現，今天沈星岚的心情很好。
她的琴聲變了，雖然中間彈錯過幾個音，可琴聲明顯明快了很多。
不再像從前那樣精準得像是個機器人彈琴，反而多了幾分靈動自在。
林院長老懷安慰，順帶原諒了她遲到的一刻鐘。
一首快彈完，他順便開口：“對了，最近有個音樂比賽，全國性質的，前三名有資格拿到國際比賽的資格。我們學校下周會公開選拔，你也去吧？”
“诶？”琴聲未停，沈星岚疑惑地擡頭。
她幾乎從未參加過比賽。
用她哥哥們的話說。
比賽這回事，費時又費力。
她又不需要那個獎金，也不需要靠拿獎出名，去受那份罪幹什麽？
“我就不去了吧？沒什麽意思。”
一曲彈至尾聲，她幹脆直接轉了個調，非常流暢地銜接起了另一首曲目。
林院長氣得吹胡子瞪眼：“你都沒參加過，知道什麽有意思沒意思？”
“不就是上臺演奏麽？”沈星岚眨眨眼，勾着唇角輕笑，“我在這琴房裏就彈給您一個人聽也是演奏呀。這可比上臺有意思多了。”
這沒心沒肺的丫頭！
光會用甜言蜜語的那一套糊弄人！
只不過林院長這次似乎意外的很堅定。
“以前那是因為你身體不允許。再說我聽說今年有很多了不得的新人，有兩三個還是在國外得過很多獎的。這世界上天才太多了，你覺得如果你永遠站在原地，能看到多少風景？”說着，林院長望着她，意味深長地說，“星岚，你不可能永遠站在你父親的餘蔭下，你總歸是要往前走的。”
琴聲有點亂了。
沈星岚幹脆停下來。
她明白老師是在激她。
要是換了從前，她肯定笑笑就算了，絕不會往心裏去。
這世界上天才多就多呗，又沒礙着她喘氣。
只不過，她忽然發現——
當一個人的想象忽然落到了實處，就好像火星迸現，心裏不由自主地就生出了一股向它靠近的力量。
舒航彈出了她心目中的伊澄。
讓她知道原來她不屑一顧的世界裏，還有讓她驚豔的風景。
林院長看着她猶豫的表情，輕嘆一聲，說：“星岚，音樂是很有意思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