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沈星岚吃完回房間，窗外的夜色已經沉了。
夜風微涼。
蟬聲清寂。
她往落地窗邊一靠，目光落在對面的窗戶上。
窗內依然沒有任何光亮。
像是實現之前的話一樣，陽臺上的玻璃門已經關上了，連白紗也拉了起來。
就像是那個人根本沒有出現過一樣。
腦袋往窗框上一靠，沈星岚輕聲喃喃。
“究竟是人還是鬼魂啊……”
神出鬼沒的。
沈星岚回身坐回電腦前。
想那些有的沒的幹什麽？
她還有一摞的債沒還完呢。
哎。
沈熙是半夜回來的。
Advertisement
半夜将近十二點的時候，改劇本到一半的沈星岚從電腦前擡起頭，門外傳來模糊的腳步聲，還有行李箱輪子“咕嚕咕嚕”滾動的聲音。
腳步聲“咕嚕咕嚕”地從她門口經過，沒幾秒，又慢慢地“咕嚕咕嚕”滾回來。
門把輕輕轉了下，一束光從門口照進來。
沈星岚一擡眸，就對上了門後天生含笑以致略有點輕佻的桃花眼。
沈熙一身風塵仆仆，剛從外地趕回來。
兄妹倆一個對視，沈熙的那雙桃花眼便彎得仿佛能飛出花來。
沈熙将身上的風衣一脫，随意挂在行李箱上，挽起袖子走進來：“大哥還說你已經睡下了，叫我別打擾你。我猜就知道你肯定還沒睡。夜貓子一個。”
沈星岚腦海裏原本還在琢磨着劇本裏的某一句臺詞究竟該怎麽改，聞言心裏默默分神吐槽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誰害的。
正想着，就見沈熙走進來，輕輕往桌沿一靠，微低下上身，垂眸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之前大哥聯絡他們，說小妹犯病的時候，他還吓了一跳。
沈小妹從小體弱多病，動辄就往鬼門關跑，攔都攔不住。
按理說他們擔驚受怕了那麽多年，早就應該習慣了，可乍然聽見的時候，還是會緊張。
幸好，小丫頭臉色看着雖然有點蒼白，大致上還算健康。
沈星岚沒說話。
總覺得從沈熙的目光裏讀出了一種松了一口氣的的感覺。
莫非……二哥在擔心她？
下一秒，就見沈熙擡起兩根手指捏起沈星岚的半邊柔軟的臉皮，笑眯眯地問道：“岚岚寶貝兒，劇本改多少了？”
沈星岚眉峰抖了一下：“……”
果然不該對一個讨債鬼抱什麽期待！
沈熙咯咯笑起來，像是看明白了她面無表情下的心理活動。
擡手揉了揉她頭頂，起身出了門。
站在門口的時候，才終于想起來，伸進腦袋來說：“前面五集劇本我已經給老師看過了，他很滿意。籌備得差不多了，近期就會開始物色演員。他讓我轉告你，之後試鏡的時候你一起來，他順便想跟你讨論一下細節。”
“和我讨論？我又不懂拍攝。”沈星岚莫名其妙。
沈熙笑眯眯的：“你是作者，你不懂誰懂？”
……
沈星岚一忙又忙到了隔日清晨。
這一晚上的效率似乎高了些，進度已經趕到了第十二集。
按照沈星岚的設想，整本書改成電視劇，最多不會超過二十集，眼下已經過半了。
将劇本打包給沈熙發過去之後，沈星岚端着杯子下樓倒水。
不期然在餐廳又碰到了正在低頭吃早飯的三哥。
昨晚沈铮臨時有事，沒按時回來，因此沈星岚這才見着他。
大哥已經出門了，沈铮也是一副吃完飯就要出門的架勢。
沈星岚目光不着痕跡地在他身上掃過，身體已經經過他，到廚房給自己倒了杯茶。
沈铮端着一副跟尋常沒什麽兩樣的臭臉，連個眼神也欠奉。
沈星岚心裏有點奇了。
忍不住開始懷疑昨天是不是真的下了一場紅雨。
還是說……她根本理解錯了？
替她出頭的根本就不是沈铮啊？
想了想，她端着水杯在他面前坐下來。
沈铮像是終于注意到有人出現了，順手将手邊的空碗推到她面前。
沈星岚遲疑了下，慢慢問道：“你最近……是不是跟林鵬飛有聯系？”
從前沈星岚身體不大好的時候，林院長經常是上門授課，偶爾還會将小兒子一起帶過來，所以沈則謙他們對林鵬飛都不陌生。私下裏會有聯系方式也完全不奇怪。
然而沈铮不知怎麽的，像是被撞破了什麽心事一樣，只一句輕描淡寫的問話，陡然令他被嗆到了似的，撇開頭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了半天終于穩住了，他瞪着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略有點心虛地看向沈星岚，又飛快移開視線：“我好好的聯系那個臭小子幹什麽？吃飽了撐的啊？”
說着，像是在掩飾什麽似的，扭頭又去給自己添了一碗飯。
沈星岚：“……”
她看他現在這個行為完全就是在身體力行：如何才能吃飽了撐的。
她輕嘆了一聲，說：“林鵬飛都告訴我了。”
沈铮一噎。
背對着她的身影猛然深吸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在做什麽心理建設，還是喘不上氣。
沈星岚雙手捧着水杯，熱水的溫度透過白瓷的杯壁，傳遞到她指尖。
她垂眸說：“其實不用你這麽麻煩的，我自己也可以——”
下一秒，就見沈铮猛地一回頭，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大聲嚷嚷：“喂，你不要自作多情好不好。我也不是幫你，我就是看你太笨了，居然被人欺負到頭上來。”
熟悉的語氣，一如過去十幾年來沈铮對她的态度。
态度說不上壞，也說不上好。
仿佛永遠是一副看不上她，又不得不看她的樣子。
沈星岚心說，有她這麽個妹妹還真是對不起了啊。
不喜歡就不喜歡呗，老這麽挑刺兒似的針對她幹什麽呢？
然而不知怎麽的，腦海裏突然冒出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聲音。
“沒有無緣無故的針對，不論男女都一樣。”
當時那人說的時候，分明指的不是這事兒，沈星岚卻似乎能從中明白過來點什麽。
一個人不管做什麽，大概都有他自己的目的性吧。
而不管沈铮當時究竟出于什麽樣的目的，他确實是替她出了頭，這一點無可争議。
于是，她将水杯一放，側過身，一只手臂靠在椅背上，扭頭直視着沈铮，輕聲說：“知道了，這次謝謝你了。”
清泉般的聲音輕輕的，但落地有聲。
沈铮呆了一瞬，雙目陡然睜大了。
一時間，端着飯碗愣在原地的他看起來的的确确像是個吃飽了撐的傻子。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惡語相向居然還能得到聲謝。
他下意識想要看看窗外……變天了嗎？
還是這丫頭趁着大哥沒注意，又自顧自地發燒了？
……不行啊，他現在是不是該先給大哥打個電話？
沈星岚眨了眨眼。
默默觀察沈铮臉上的風雲變幻。
一時間也有點拿不準。
然後沈铮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等等……
卧槽！
她居然說謝謝……
餐廳裏鴉雀無聲。
然後在沈星岚純粹而直接的注視下，沈铮感覺到自己的臉皮陡然間蹿上一股熱氣。
沈星岚只見沈铮的臉皮驀然抖了抖，不可自控地扭曲了一下，似乎在極力忍耐着什麽。
下一秒，沈铮将碗筷往餐桌上一放，黑着臉就跑了。
沈星岚一呆：“……………………？？？”
沉重的大門打開又關上，發出了一聲震天的巨響。
沒多久，不知道什麽時候下樓了的沈熙打了個呵欠，靠在樓梯上向下望。
他剛睡醒，剛去廁所放完水，出來遲了只聽到後半截，不知道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麽。
他好奇地笑道：“你說什麽了？把他臊成那樣？”
沈星岚擡頭：“……臊？”
沈熙點頭：“對啊，從小到大他一不好意思就那樣。”
沈铮那小子，他再了解不過了。
沈星岚有點難以理解。
那種仿佛在強忍着不打她的表情……其實是害臊？
不是吧……
她和沈熙之間對害臊的理解是不是有什麽偏差？
可是……
沈星岚出神地想。
如果……如果從前沈铮那些總令她莫名其妙的板臉、黑臉、挖苦、嘲諷，其實都是害臊……
啊。
這麽一想，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将他的那些奇怪的行為舉止上貼一個名為“關心”的标簽，好像也不是非常違和的事情。
只不過，沈铮的黑臉形象已經根深蒂固了十幾年，驟然要沈星岚從另一個角度看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她手不自覺地又摸上水杯，溫暖一點點熨在她的手心裏。
沈熙打了個哈欠，依舊是笑眯眯地說道：“你三哥啊，傲嬌着呢。”
他從樓上走下來，從她身後經過，看見一桌沈則謙做好的早餐，眉開眼笑：“大哥的手藝越發好了啊！我在外地的時候，最想念的就是這手蟹黃湯包了。”
說着，從她身後探身捏起一顆小籠湯包，仰頭一口吞下，有點含糊不清地說：“噓，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沈星岚擡眸：“別告訴誰？大哥還是三哥？”
沈熙笑起來：“兩個人都不許說。”
別告訴沈铮，好讓他多看幾年好戲。
別告訴大哥，其實完全不是小妹愛吃湯包。
嘿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