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沈星岚正好趕上第二節課。
又是一節理論大課。
沈星岚到的時候，階梯教室裏已經坐滿了人。
她甫一出現在教室門口，頓時吸引了不少人的視線。
“星岚！這裏！”
坐在前排靠窗位置的邱嘉敏朝她猛招手。
沈星岚頂着無數探究的視線，目不斜視地走過去，放下書包坐下來。
将手裏的奶茶往她面前一放：“喏，你要的奶蓋紅茶。”
邱嘉敏雙眼亮晶晶地道了聲謝，蓋子一開，滿是甜甜的香氣。
順口開玩笑道：“說起來，行呀你。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上面有人呢。”
沈星岚：“知道什麽？”
“劉佳佳呀！”邱嘉敏說完，一看沈星岚仍是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頓時也驚了。
“不是吧？你真不知道？我以為之前她逼你喝酒差點害你出事，你終于出手反擊了呢。”
沈星岚：“啊？”
她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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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劉佳佳陷害小糖果，她就有過收拾她的想法，只不過問題是，她根本還沒開始想怎麽反擊呢，這什麽跟什麽？
邱嘉敏将手機往她手裏一塞：“你自己看。”
十幾分鐘後，沈星岚默默擡起頭，冷靜否認：“這真不關我的事。”
只不過，想要弄清楚究竟是誰做的，也很簡單。
……
林鵬飛人稱包打聽，學校裏的事，只要是他想查的，沒有他查不到的。
再次聽到他這麽自誇的時候，沈星岚努力不讓自己的語氣裏出現“嘲諷”兩個字：“那之前小糖果的考核，怎麽還拉上我？包打聽還是馬後炮啊？”
林鵬飛哼哼唧唧地自證清白：“那是不小心着了她們的道！再說當時小糖果決定的時候，也沒第一時間告訴我啊！”
行吧。
沈星岚抱着兩本課本，靠在長長的走廊一端。
隔着兩步遠的距離，是一道虛掩着的門。
包打聽他爹林院長的辦公室裏，此時正有些吵吵嚷嚷的。
裏面塞了大約五六個人，一個嗓門大一些的中年婦女，活活吵出了十個人的效果。
“林院長，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家茜茜平時那麽乖，去年還拿了獎學金，怎麽突然就說記大過就記大過了？她到底犯什麽錯了？”
尖利的嗓音穿過門縫，清晰地落進沈星岚的耳朵裏。
她在門外聽了兩分鐘，大致能對上號了。
大約是學校記過的處分下來之後，盧茜的父母立刻就跑來學校質問了。
盧茜，就是之前答應幫小糖果伴奏，結果放了她鴿子的那人。
緊接着，又響起另一道女聲。
聽起來約莫也上了年紀，不過明顯要平和溫雅許多。
“林院長，這事校方的确需要給家長一個交代。我作為鋼琴系的系主任，兩個直系學生究竟出了什麽事，我想我也有權利知道吧？”
原來是系主任。
沈星岚對這道不假辭色的語氣挺耳熟。
記得剛開學的時候她才剛聽過。
鋼琴系老一任的系主任剛退休，這位新官上任，直接點了三把火。
其中一把火的小火星燒到了沈星岚這裏。
為了整頓懶散的藝術生風氣，系主任抓了幾個高年級的典型，打回去重新參加軍訓。
好巧不巧，當時系主任在辦公室訓話的時候，一無所知的翹課大戶沈星岚剛好來報到，一下就撞到了槍口上。
鋼琴系一向實行導師制度，所有的學生都各自有一個直系的導師，沈星岚的老師就是林院長，而盧茜和劉佳佳，這兩個人都是系主任親自在帶的學生。
唐萌也是林院長的學生。
因此系主任自然而然懷疑林院長是在護短找茬。
林院長輕嘆了一聲：“陳老師，這件事的事實我已經找盧茜了解過了，你們如果有什麽疑問的話，不如把她找來，你們再了解一下情況？”
盧茜媽媽立刻大聲說：“那當然，我已經給我女兒打電話了，她馬上就過來。”
門外的沈星岚一偏頭，望向不遠處的拐角。
有個人由遠及近地走過來，似乎講電話。
她的聲音很低很輕，然而拜沈星岚過人的耳力所賜，聽得一清二楚。
“佳佳……我，我沒有辦法。早上有個人找到我，告訴我我要是不把證據交出來，然後親自去自首，他有辦法讓我在這個學校呆不下去。”
“我知道……但是那個人看起來真的像是能做到。佳佳，我花了兩年好不容易才考進這裏，我沒有退路了啊……記大過，總比開除……”
“不是，但是他手裏還有其他證據。說是還有我們之前作弊的——”
【閉嘴！】
這兩個字響亮得連沈星岚都聽清了。
下一秒，握着手機的女生從拐角走出來，與沈星岚打了個照面。
盧茜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慌忙将手機藏到身後。
沈星岚探究的目光落在她欲言又止的小臉上，随即沉默着移開了視線。
她有些出神地想：原來那個包打聽說的都是真的。
林鵬飛告訴她，昨天晚上，她家三哥找到他，說是了解情況。
事關小糖果和他家岚哥，林鵬飛當然一股腦全說了。
說歸說，連林鵬飛自己都沒料到，沈铮能這麽有效率。
早上他還開着小號在論壇的帖子裏替沈星岚罵人，一回頭就看見有人将學院的處分告示貼上來了。
林鵬飛後來找老爹拐彎抹角地打聽了一下。
據說是盧茜自己去自首的。
連帶着還把劉佳佳供了出來。
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的傑作。
作為公安學院刑偵系的高材生，沈铮想找點證據還不簡單。
對于這一點，林鵬飛和沈星岚都深信不疑。
只是。
沈星岚想不通的是，那個從來對自己沒過什麽好臉色的沈铮，幹嘛突然插手這件事？
“他是你哥啊，護着你不是天經地義的事？”
林鵬飛的話言猶在耳。
可是沈星岚總覺得不太可能。
沈星岚跟三個哥哥的關系很微妙，不足為外人道。
如果真要提及，大約要從沈星岚出生之前憶起。
沈賢夫婦結婚多年一直沒有孩子，所以先後從孤兒院領養了三個孩子。
結果沒過幾年，沈太太終于發現自己懷孕了。
然而喜訊與噩耗禍福相依，同一時間，還被确診癌症晚期。
幾個月後，拼着一口氣生下女兒之後，沈太太終是沒能從手術臺上下來。
從此沈賢一蹶不振，再也沒振作起來。
沈星岚心想，沈賢再頹廢她也認了，畢竟是她的出生害得母親過世。
但是沈則謙他們，本不該受到牽連。
沈賢過世的那一年，沈則謙才十六歲。沈熙十二歲，沈铮甚至只有八歲。
他們本該擁有更好的生活。
沒有遇到沈賢，他們或許能遇到更好的人家。
卻被一個身份綁在了沈家，還得被迫照顧她這個絲毫沒有血緣關系的妹妹。
這年頭連真正有親緣關系的親屬都有私心，更何況這種半路出家的家人關系？
所以，沈星岚覺得，沈铮對她有怨，偶爾在她面前暴跳如雷，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然而。
沈铮居然幫她出頭？
天要下紅雨了嗎？
沈星岚有點出神地盯着走廊窗外的萬裏晴空，耳邊蟬聲朗朗。
陽光灑落在她的腳面，曬得腳背上的皮膚暖洋洋的。
一股讓沈星岚無所适從的暖意一路向上。
沿着身體脈絡一路爬進她脆弱的心髒裏。
……
這股沈铮帶來的無所适從伴随着沈星岚，一直到晚上下課回家。
看到沈則謙一張笑臉從廚房探出來的時候，瞬間放大了數倍。
外科醫生一向忙碌，更何況是心外科這種動辄要出人命的高危科室。
然而沈則謙像是刻意要做到之前的承諾那樣，從此準點下班，每天在家做飯。
沈星岚從小就一直覺得沈則謙是個很聰明的人，比沈熙沈铮都要聰明很多。只要他想，沒有他做不到的事情。
因此，在得知沈則謙走上了心外科這條路的時候，她總覺得不止是“沈”這個姓氏，連她本人，對于他們來說都是枷鎖。
因為她先天的心髒病，沈則謙選擇成為一個心外科醫生。
為了能照顧她和兩個弟弟，還在讀書的沈則謙義無返顧地擔起了又當爹又當媽的責任。
看着他穿着圍裙站在廚房的身影，不知怎麽的，沈星岚腦海裏倏地就冒出了沈則謙第一次給他們幾個弟弟妹妹做飯的一幕。
當時自己還是個半大孩子的沈則謙局促地站在廚房裏，看着自己買來的食材和食譜，磕磕絆絆地給他們做了第一頓飯菜。
記得當時，是三菜一湯。
一點賣相也沒有。
而沈則謙為了喂飽三個還在長身體的小孩，還特地每道菜都加大了分量，叮囑他們一定要吃完。
沈星岚早已經忘記了那頓飯的味道，但是沈熙和沈铮當時快哭出來的表情，倒是記得很清楚。
估計是真的難吃吧。
然而此時，餐桌上已經擺了四五道菜，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
時光匆匆如白駒過隙。
一晃眼，都已經過去十幾年了。
沈則謙一如往常，招呼道：“今天做的都是你愛吃的，要不要來一起吃？沈铮已經在路上了，馬上到。”
沈星岚慢吞吞地在玄關處換好鞋子。
要是平時，她大概早就找好借口上樓了。
然而今天，她頓了半天，才答道：“好。”
沈則謙若無其事地接口：“那趕緊去洗手。”
一回身在沈星岚看不到的角度，唇角終于不受控制地上揚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