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沈星岚走進音樂學院一號教學樓的時候，林鵬飛小朋友已經在門口急得快跳腳了。
一見她終于來了，立刻屁颠屁颠跑過來。
先是瞄了一眼走廊，随後壓低聲音說：“小糖果這回估計是被人坑了。”
一開學，系主任就布置下來一項任務，所有鋼琴系和管弦系的大二學生都要準備演奏考試。
這是音樂學院多年來的慣例，每學期開學來個摸底考。
考試內容也簡單，每個人抽簽決定演奏曲目，合奏獨奏概率一半一半。
兩天時間準備，今天考核。
比較不湊巧，小糖果一抽就是一首雙鋼琴奏鳴曲。
林鵬飛學的是小提琴，也幫不上什麽忙。後來還是鋼琴系的同學幫忙從大三找了個學姐幫忙。
前兩天都練得好好的，今天要考試了，學姐卻突然說不舒服進了醫院。
哪有那麽巧的？
如今臨時也不知道上哪裏找人，兩個小家夥急得上火。
林鵬飛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沈星岚。
“岚哥，小糖果可全都靠你了啊！”
午後的日頭正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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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學樓外郁郁蔥蔥的。
沈星岚靠在牆邊，耳邊能聽到隐隐約約從教學樓裏傳來的各種樂器聲。
S大的音樂學院建立至今已經将近一百年，師資力量非常雄厚，學院裏藝術的氛圍非常濃厚。
每年全國不知道有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要考進來。
樂聲悠揚。
不一會兒，耳邊便傳來腳步聲。
林鵬飛進去将小糖果拉出來了。
小糖果本名唐萌，個子小小的，長得卻甜甜萌萌的，非常讨人喜歡。
他們三人七八年前剛認識的時候，小糖果這個昵稱還是沈星岚給起的。
小糖果跟在林鵬飛身後走出來，一擡眼看見沈星岚，腳步在門邊一頓，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
“……師姐？”
沈星岚擡眸看她。
小姑娘估計是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眼圈紅紅的，小臉兒發白。
整個人看起來都有些發木。
看得沈星岚都有些心疼了。
她輕嘆了一聲，起身走過去。
“沒事，我在呢。”她擡起手指在小糖果眼角揩了下，指尖觸到一絲的溫熱。
“師姐……”
不知怎麽的，先前分明還能忍住，突然看到師姐出現在眼前，唐萌忽然感覺眼睛酸得不行。
淚意止不住地想往外湧。
她癟了癟嘴，飛奔兩步就撞進沈星岚懷裏，将她緊緊抱住了。
小嗓音裏帶上了哭腔：“師姐！！”
沈星岚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揉揉她腦袋。
多大點事，至于哭成這樣麽？
林鵬飛在旁邊手舞足蹈，誇張地猛指手腕，提醒她們時間不多了。
沈星岚瞥眼：“什麽曲目？”
林鵬飛代唐萌飛快答了：“莫紮特的，D大調雙鋼。”
莫紮特的D大調雙鋼琴奏鳴曲，太有名了。
幾乎可以稱作雙鋼琴曲目的代表性曲目之一，所有人提到雙鋼琴曲，必定會想到這首曲目。
而曲目越是出名，相對來說彈奏難度也就越大。
沈星岚點點頭。
語氣淡定：“行，沒問題。”
小糖果從她懷裏擡頭，張了張嘴，呆愣愣的，弱弱地說：“可、可是我們沒有時間練習了……馬上就輪到我了。”
她還從來沒跟師姐合奏過。
不練習就上臺，那能演奏出什麽效果來啊？
她簡直不敢想。
可、可是師姐的語氣卻那麽篤定。
讓她忍不住有些期待。
沈星岚活動了下手指，做了幾個熱身的手勢。
漫不經心笑了笑：“沒事。你就放心彈。”
考場設在小禮堂內，前一組的曲目是一首小提琴協奏曲。
小提琴高昂的樂聲伴着鋼琴渾厚的琴音，悠揚婉轉，演奏水平不弱。
在三位考官老師含笑的注視下，臺上的兩名學生鞠了個躬，轉身下臺。
林鵬飛帶着小糖果回來的時候，考試已經過半，還有二十幾組學生在等候。
兩人剛坐下來，就有人注意到了他們。
一個女生扭頭，笑着揚聲：“哎？你們怎麽回來了？該不會鵬飛你準備上去幫她彈吧？”
她一開口，旁邊的同學也跟着笑了：“哈哈哈，這麽想不開？”
林鵬飛哼了哼。
師姐在這，他現在頗有底氣。
“這你們就不用擔心了，我們找到人了。”
“誰哇？”
林鵬飛擺出個驕傲的小表情，指了指随後在他們身邊坐下來的沈星岚：“她。”
一群人跟着打量過去。
沈星岚依然戴着黑色的口罩，一身醒目的迷彩服，整個人懶洋洋地坐在位置上。
她垂着眼看譜，讓人看不太清她的神情。
第一個開口的女同學嗤笑了一聲：“沒搞錯吧。你們連新生都拉過來湊數？找不到人你早說嘛，我可以幫你們找呀。”
不提這茬也就算了，一提這林鵬飛就來氣。
“你還好意思說。之前那個不就是你非要塞過來的？現在呢？人都幫沒了！”
女同學笑臉吟吟，一副與我無關的架勢，無辜地眨眨眼：“學姐突然生病怪我咯？你們可真會拿好心當驢肝肺。”
她旁邊的男同學注意力被突然出現的沈星岚吸引了去。
即便只露出一雙眼，也能看出那雙眼生得很好看。
雙眼皮很深，睫毛又濃又密，眼尾微微上翹，眼型非常精致。
男同學忍不住湊上去搭讪：“哎，學妹。你也是鋼琴系的？叫什麽名字呀？”
女同學瞪他一眼，打斷道：“鋼琴系也沒用，今天是大二的考試，新生不能參加。”
聞言，沈星岚終于擡起眼，眨了眨。
擡手将口罩摘下來，平日裏始終淡漠的表情一變，露出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
她偏頭，笑容淡淡地問道：“老師貌似也沒說過新生不能幫忙伴奏吧？”
女同學一噎。
的确沒說過。
可是——
坐在最前面的考官打了分，開始叫下一組。
“下一組，唐萌。”
小糖果趕緊站起來：“到。”
林鵬飛連忙拍拍兩人的肩膀，給她們加油打氣：“小糖果，放心放心，有岚哥在，你考試肯定能及格！”
唐萌癟癟嘴。
她平時的成績至少都是前三的，及格這兩個字，根本沒在她的字典裏出現過。
可是……
現在這個情況，老實說，能及格她都已經謝天謝地了。
就算是師姐在，恐怕也懸吧。
沈星岚跟着唐萌一起上了臺。
拉風的迷彩服頓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考官老師一擡眼，也跟着“咦”了一聲。
他們手裏的名單上，明明寫的是另一個大三學生的名字。
不過驚訝歸驚訝，倒是什麽都沒說。
臺上，兩架平臺鋼琴并列擺放着，側對着觀衆席。
沈星岚在靠近舞臺內側的那一臺鋼琴前坐下來。
唐萌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小聲說：“師姐，譜子給你吧，我練了兩天，大概都能記住了。”
沈星岚搖頭：“不用。”
“啊。那……那演奏節奏呢？”
雙鋼琴奏鳴曲，與四手聯彈同樣都是兩個人同時彈奏同一首曲目，難度上卻相差很大。
因為兩個人兩架琴，需要以同樣的節奏、力度，甚至是感覺，很多人往往需要數個月甚至數年的時間才能完全配合，達到和諧的效果。
她和師姐從來沒有合奏過，根本談不上什麽配合。
沈星岚擡手，在鋼琴輕輕叩了幾下，說：“就按照這個節奏，你正常彈主琴旋律，我來負責副琴伴奏。”
從頭到尾，沈星岚的語氣都是淡淡的，平靜的。
一如唐萌過去幾年來對她的印象。
仿佛始終成竹在胸。
令她滿心的安全感。
聞言，唐萌抿了抿嘴，點點頭。
“好。”
兩個人，四只手，同時搭在了琴鍵上。
整個小禮堂适時地安靜下來。
随着第一個音符響起，鋼琴聲如同湧現的泉水，随着每一個跳躍的音符和明快的旋律，潺潺流淌。
鋼琴前的兩個人，動作幾乎整齊劃一，十分利落。
臺下坐在左邊的女考官微微低頭，視線從鏡片後面擡起，凝眸注視。
喃喃：“背譜盲彈。”
沈星岚的面前沒有琴譜，她甚至也沒有低頭去看琴鍵。
目光時而落在身邊唐萌跳躍的手指上，時而則幹脆直接閉上眼睛。
背譜盲彈的難度很大。
可是，聽到現在，她們沒有錯一個音。
三位考官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
這新生有點實力。
整首曲子展現出的技巧不算高超，但恰到好處。
副琴并沒有喧賓奪主，搶了主琴的風頭。反而像是一陣柔柔的風，将整首曲子填充得更加飽滿生動。
她們将充滿了莫紮特浪漫與明朗風格的一首曲子演奏得輕盈而優雅。
琴聲飛揚。
坐在最中間的上了年紀的考官偏頭低聲問：“這新生叫什麽名字？”
女考官老師一怔，連忙翻了翻今年入學的新生名單。
名單上都有姓名照片，鋼琴系學生不多，也就二十多個。
前前後後翻了兩遍，沒找到對應的。
第一樂章也就八分多鐘。
一曲畢，整個小禮堂完全安靜了。
林鵬飛的心簡直快提到嗓子眼。
相對來看，此時唐萌的表情倒像是中了彩票。
等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裏，她猛然回神，驚喜地蹿起來，抱住沈星岚的腰：“師姐！！太謝謝你了！！！”
沈星岚低頭看她，發現她眼眶居然又紅了。
緊張也哭，開心也哭，哎。
失笑。
這時候，坐在後排的女同學站起來打岔，揚聲說道：“老師，您不是說過要找高年級師兄師姐搭檔嗎？唐萌她居然找一個新生，這不合适吧？”
林鵬飛跳起來：“大姐你可趕緊閉嘴吧！誰說她是新生？”
不是新生？
衆人目光不禁跟着轉過去。
這不是明明穿着軍訓用的迷彩服呢？
不是新生……那難道是教官啊？
女考官輕聲問：“同學，那你是？”
在所有人疑惑的注視下，沈星岚站起來，微微一笑：“忘記自我介紹了，我是沈星岚，大三鋼琴系。請各位老師多多關照。”
老考官摸了摸下巴，呢喃：“沈星岚……怎麽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
女考官也想了半天，忽然一拍手，想起來了：“難道，是林院長的那個得意門生？連續兩年都沒來上課的那個沈星岚？”
三名考官頓時露出了然的神色來。
“居然是她……那就難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