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星空小夜曲》
文/桃花安
2019.3.7
九月的S市，已至夏末。
然而操場上的滾滾熱浪和此起彼伏的蟬鳴，卻在無聲宣告着眼下依然是盛夏。
正值S大開學，新生軍訓接近尾聲。
炎炎烈日将塑膠跑道曬得炙熱發燙。
三五個方陣依然在站軍姿。
操場上，一串響亮的口哨聲穿過熱浪，直上碧空雲霄。
“解散，休息十分鐘！”
清風拂面，蟲鳴鳥叫。
沒人注意到觀衆看臺角落陰涼處有人在躲着睡午覺。
一群身着迷彩服女生成群結隊的走來，在看臺旁邊的大樹下抱團坐着休息。
陰影裏的舒航打了個呵欠。
拉低帽檐蓋在臉上，背靠着牆繼續睡。
Advertisement
然而一牆之隔的叽叽喳喳宛如魔音穿腦。
“哎哎，怎麽回事呀？上午集合的時候舒航只露了一面就沒影兒了。”
“人家為了見他還特意早起化了素顏妝呢。”
“噗嗤，你——就別這麽積極了，看看人家校花孟欣欣，又是準備水又是準備毛巾的，可比你貼心多了。”
“哼，貼心有什麽用？還不是和我們一樣連他的影子都摸不到？”
啧。
聒噪。
帽檐下漂亮的眉峰皺了皺，舒航略顯煩躁地将挂在脖子上的耳機往耳朵一塞。
……依然隔絕不了女生們的嗡嗡聲。
他掏出褲兜裏的手機一看，黑屏，沒電了。
他垂眸咕哝了一句，正要翻身起來，然而剛一擡頭，就見頭頂上方毫無預兆地出現一抹綠影，正飛速朝他兜頭罩下來。
下一秒，一聲悶響間，某未知生物就直挺挺地落在了他眼前……不到十公分的地方。
頃刻間舒航滿腦子的瞌睡蟲全跑光了。
要不是他反應快及時後撤，只怕他這雙腿要廢——
然而這個念頭才剛閃過腦海，就見眼前的未知生物一個趔趄，向後一屁股坐在了他的……重點部位上。
舒航悶哼一聲。
未知生物聞聲回眸。
兩人無聲對視。
“……”
“……”
這回舒航倒是看清楚了。
是個女生，一身迷彩服，大半張臉被黑色口罩遮住，一看就是軍訓中途想悄悄溜走還不想被認出來的架勢。
這女生遮得嚴實，只露出一雙淡如琉璃色的大眼珠，睫毛如鴉羽，目光裏沒什麽情緒。
然後，他看見她默默地向下瞥了一眼。
空氣寂靜了。
“……”
“……”
兩人之間無聲地沉默了更久，直到這女生終于慢了好幾拍地反應過來，挪開一點。
“抱歉。”
聲線四平八穩，音質清脆冷淡。
無論舒航怎麽解讀，都沒從那兩個字裏聽出字面上的意思來。
他只覺額角青筋跳了跳。
舒航一直覺得，自己與女生這種生物無法和諧相處是有理有據的。
特別是那些經常圍繞在他身邊、企圖利用各種奇葩途徑與他創造出聯系的青春期少女們。
途徑花樣百出，無所不用其極。
搞得舒航煩不勝煩。
誰知道眼前這姑娘還真玩出點新意來了。
拿他的老命玩創意？
挺有勇氣的。
舒航一句“你有事嗎？”還沒出口，就見女生偏過頭靜靜地看他，平靜地先聲奪人：“你有事麽？”
“……”
還理直氣壯的惡人先告狀。
他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
舒航頓了頓，有一瞬間的迷茫。
心說這語氣特麽怎麽有點似曾相識？不是他要說的臺詞嗎？
敢情她這位碰瓷的反倒拿他當碰瓷的了？
舒航默默覺得一口老血哽得胸口，有點堵得慌。
說話間女生已經站起來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遠了些。
她垂眸看着他：“受傷了？需要去醫務室？”
這比之前那句多了幾個字，倒讓舒航聽得更清楚些。
她的音質偏冷，語調輕輕淡淡的，有種山間清泉淌過石面的清脆感。
沁人心脾的涼。
連帶着令這天氣都似乎沒那麽熱了。
舒航哼了哼，還沒回答，就聽她褲兜輕輕一震。
她低頭掏手機，接起來：“喂？”
“岚哥！快輪到了！你出來沒有？”手機裏清晰地傳出一道男聲，語氣焦急，“你再不到，小糖果真要哭鼻子了！”
她微微側過臉，聲音柔了八度：“知道了，馬上到。”
完了将手機往褲兜一揣，擡起細白的手指将臉上的黑色口罩勾下一半，她居高臨下地看着舒航，一副要速戰速決的架勢：“我找人送你去？”
正視着他的眼珠子透着淡淡的琉璃色，幹淨純粹得一絲雜質都沒有。
舒航頓了三秒才回神。
眼中閃過幾分難以察覺的匪夷所思。
“不用。”擲地有聲。
他酷酷地壓了壓帽檐，收回目光不再看她，沒事人似的又靠回去假寐。
幾秒之後，舒航無聲地偏了下頭，悄悄從帽檐下擡起視線。
那女生早就走遠了，走得毫無留戀。
遠遠看去，那背影纖細，脖頸修長。
背脊挺得筆直。
腳步快得像是挾了風。
“岚哥？”舒航望着那背影哼了聲。
會玩。
視線一偏，落在腳邊不知何時多出來的一條黑色長條狀的物件上。
舒航手指一勾，捏到眼前掃了一眼。
是支錄音筆。
大約是她不小心落下的。
舒航垂眸盯了幾秒。
一牆之隔的女生們不知道談到什麽話題，聊得愈發熱火朝天。
絡繹不絕的尖叫聲簡直快刺破他的耳膜。
舒航皺着眉頭，二話不說将兜裏耳機線一拔，插到錄音筆上。
不管聽什麽都好，連上課錄音都行，只求行行好讓他的耳朵消停消停吧。
修長的指尖在錄音筆上輕輕一按，下一秒，渾厚而細膩的鋼琴聲如泉水般流淌出來。
清涼透心。
舒航沒聽過這首曲子，只覺曲子和弦美到了極致。
輕快明朗的旋律下，透着一股難以言喻的蒼涼感。
像是微光照耀着寸草不生的荒蕪大地。
宏大，
而悲壯。
不知怎麽的，舒航忽然就想起了剛才驚鴻一瞥的那道背影。
“航哥！”
舒航一回神，就見面前一瓶礦泉水正劃着抛物線沖自己飛過來。
眼看就要怼臉上了，舒航一擡手，精準接住，穩穩将水瓶抓在手裏。
“想什麽呢航哥？這麽出神？”
抛礦泉水的是個娃娃臉，同樣一身軍訓的迷彩服，敞懷露出裏面的白T，這一身被他穿得倒像是一顆奶油小白菜。
奶油小白菜披着陽光，蹦蹦噠噠從操場一角的自動販售機跑過來。
來的時候路過旁邊樹下，還跟樹下姑娘們熱情地打了個招呼。
舒航懶洋洋地說：“別叫我航哥。”
“那叫什麽？小航航？”
舒航：“叫爸爸。”
“……”爸你大爺。
小白菜敢怒不敢言，默默在舒航旁邊坐下來。
一邊喝着冰紅茶一邊轉了個話題：“航哥，你不在，那群小姑娘們一個個都無精打采的啊。”
舒航眼皮未掀，冷淡地回了句：“我是給她們打氣來的？”
“哎，話不是這麽說。”小白菜給他抛了個大家心知肚明的媚眼，壞笑着說，“她們還不都是為了你來的？一聽說你這大明星居然來軍訓了，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就等在你眼前晃一晃呢。”
這次舒航索性連話都懶得回。
耳機裏輕靈的鋼琴聲愈發激昂，聽得他全身說不出的舒暢。
挺好聽的。
就是不知道是什麽歌。
想到這裏，他擡眸用腳踢了踢一旁小白菜的大腿：“手機拿來。”
“要我手機幹啥？”問歸問，小白菜還是乖乖掏出手機遞過來。
一旁的小姑娘們興許是聽見了隔牆的說話聲，再一聯想到剛才蹦跶跑過去的小白菜，頓時明白過來她們盼星星盼月亮等着的舒航就在隔壁。
姑娘們面面相觑。
“不會吧？舒航就在隔壁看臺上？”
“好機會呀，我們要不要過去？”
“不好吧……他估計連我們是誰都不知道。突然這麽快去會不會被當成花癡啊？”
“不是估計，是肯定不知道。不過我們是他未來四年的同學嘛！遲早會認識啊，走走走——”
“诶等等……快看快看，孟校花過去了！”
熱議聲瞬間低了個八度。
然後在小白菜略顯激動的注視下，果然有個顏值頗高的女孩子站了出來。
手裏捧着一瓶飲料和一塊毛巾，走到他們面前來。
“那個……舒航同學。”
小白菜笑眯眯地看着孟校花走近，心說哎喲果然近看更好看，一邊回頭推了推舒航：“哥，孟校花找你呢！”
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一頓，舒航懶懶擡起頭來。
語氣淡淡的：“有事？”
他對女生一向敬而遠之，但也不會表現得太明顯。
孟校花将功能飲料和毛巾輕輕往他面前一放，有點害羞又有點小心翼翼地問：“那個……我能不能加你的微信呀？我也是表演系的，今後就是同學了，加個微信方便聯系……”
小白菜心說他也是表演系的為啥不要他的微信？
孟校花這赤果果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原以為舒航這是要拒絕了，沒想到他漫不經心地掃了孟校花一眼，微薄的唇勾出一絲寡淡的笑意來。
他點頭：“行啊。”
孟校花眼前一亮。
小白菜悄悄“咦”了一聲。
然後，就看着舒航拿着他的手機點開微信往孟校花面前一遞：“掃吧。”
小白菜：“……？”
孟校花滿心歡喜，趕緊掃了二維碼加了好友。
等到回到樹下姑娘堆裏，被人包圍着叽叽喳喳問舒航的微信號的時候，她才想起來剛才沒仔細看舒航的微信名稱叫什麽，只模糊記得頭像好像是一個卡通人物。
幾分鐘之後，她的手機才輕輕震了一下。
微信提示：你已成功添加了老子賊JB帥，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一看頭像，果然是個卡通人物。
大概是個沙雕表情包改的，下面還有一行小字：全村人的希望。
孟校花：“……”
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