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九轉玲珑17
江夢琦風風火火的回到煜王府, 蘇煜卻依然沒有回來。
江夢琦索性坐在屋內等着，等了片刻又覺得這樣不行, 幹脆套了件披風，坐到了煜王府的大門口等着。
天上開始下起零零星星的小雪, 江夢琦緊了緊披風, 擡頭望着天上的星星點點。
雪粒落在她的臉上，冰冰冷冷。江夢琦閉上眼睛, 任由雪粒落滿了睫毛, 化成了水滴。
管家有點看不下去了, 他走上前輕聲說道：“夢兒姑娘, 要不，您還是回房等着吧。”
“不，”江夢琦執着道，“我就在這裏等他。”
管家還想再勸，卻見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 車簾掀開, 從上面走下來的正是五皇子蘇衍。
“夢兒姑娘？”蘇衍有些意外的看向江夢琦, 快步走了過來, “你怎麽坐在這裏？管家！”
蘇衍轉頭, 對管家厲聲道：“你也不讓姑娘進去屋裏, 在這裏凍着做什麽？！”
管家張了張嘴, 江夢琦已經搶先一步道：“不關他的事, 是我執意要在這裏等蘇煜的。”
“是嗎…”蘇衍卻眉頭微頻, 垂下眼眸, 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江夢琦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她急聲問道：“蘇煜呢？他怎麽還不回來？”
蘇衍擡眸，猶豫了下，沉聲道：“我也是剛剛聽聞，二皇兄說他與大梁勾結，暗通情報，所以使得我大楚在邊境大敗。父皇震怒，已經讓人将他……抓入了刑察司的大牢。”
“什麽？！”江夢琦大驚，腦子裏“嗡”的一下。
小九提醒她：“宿主你先冷靜，我們從長計議。”
江夢琦卻沒有回應它，也沒有回應蘇衍，只是呆呆的站在那裏，手指漸漸攥緊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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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衍嘆了口氣，道：“我本來就是要入宮與父皇說道一下這件事。九弟為人我知道，絕對不會通敵賣國。夢兒姑娘且放心，他會回來的。”
說完，蘇衍便轉身回到了馬車上，向着皇宮的方向駛去。
江夢琦一臉戚戚然的被老管家勸着回了房間，房門關上，她才豁然擡眸，眸中精光微閃，心裏也暗暗有了決定。
小九有些慌：“宿主，不要亂來！刑察司的大牢可不是你能随意出入的！”
江夢琦冷哼一聲：“能不能，試過才知道。”
刑察司的地牢中。
蘇煜坐在地上，閉着眼睛。
二皇子蘇弘盛氣淩人的站在他的面前，俯視着這個自己從來不曾正眼瞧過的弟弟。
“我勸你還是認了比較好，”蘇弘冷冷開口，“作為一個質子，居然自己跑了回來，本就是我大楚的恥辱！現在還硬撐着有什麽意思？！就算你喊一百遍，聲稱自己沒有跟大梁串通，但是有人會信你嗎？！”
“恥辱…”蘇煜冷笑一聲，擡眼冷冷的看向蘇弘，“派出質子，本身就是一種恥辱，不是嗎？”
“你這麽說，就是在說父皇的不是。”蘇弘冷笑道，“但是沒關系，我們就算不說這個，你一樣是個賣國賊。”
蘇煜重新閉上眼眸：“清者自清。我不會認的。”
蘇弘卻呵呵一笑：“你以為，你不認罪，別人就會認為你清白嗎？我的弟弟，你也太天真了。”
“我早就讓人在坊間散出風言風語，暗示你跟大梁勾結。老百姓最喜歡什麽？他們喜歡的無非是皇家秘辛，喜歡自己的失敗和苦難有人背鍋而已。現在你回來了，正好，你就是那個原罪！”
“當大家都說你是賣國賊的時候，你就是賣國賊！認不認罪只不過是給父皇一個交代罷了，對于那些你曾經為之飽受屈辱的百姓，呵呵……他們只會認為，你，應該去死！”
蘇煜眉頭微微抖了抖，嘴角卻揚起一絲笑意：“說這麽多，不就是想讓五哥身邊少個臂膀麽？”
蘇煜擡頭，望向蘇弘，輕聲道：“你心裏裝的是什麽，大家心知肚明。只可惜，不是你的，你永遠也得不到，你也不配得到。”
“你！”蘇弘被戳中了痛楚，一怒之下上前一步，擡手緊緊的扼住了蘇煜的脖頸，迫使他擡頭望向自己。
“死到臨頭，還這麽嘴硬！”蘇弘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那你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說罷，蘇弘一捏蘇煜的面頰，迫使他張開口，緊接着将手中的一粒藥丸塞了進去，再一捏他的喉嚨，迫使他咽了下去。
蘇煜此時已經被喂了軟骨散，渾身沒了力氣，只能任由着蘇弘将藥丸喂入自己的腹中。
腹中瞬間便如猛火灼燒一般，片刻之後，蘇煜更是覺得四肢百骸仿佛被蛇蟲啃噬，苦痛難耐。
蘇煜咬着牙，直挺挺的坐在那裏，閉目不言。
蘇弘看着他從鬓角滴落的冷汗，獰笑道：“不認罪，就在這裏毒發身亡好了。這毒，夠你消磨個三天三夜！到時候，你已經化作一灘毒水，我再跟父皇說你畏罪潛逃，或者說你服毒自盡，哈哈哈哈！到那時，你就是我大楚的千古罪人！！永遠也洗不清！！！”
蘇煜硬生生的忍耐着毒發的痛苦，他緊緊閉眼，沒有再回應，也無法再做回應。
蘇弘滿意的欣賞着蘇煜的表情，牢房外卻突然跑進一名下屬，禀報道：“殿下，宮中傳來消息，說聖上他……恐怕不行了。”
“什麽？！”蘇弘大驚，下意識問道，“蘇衍人在哪裏？”
“在聖上身側。”
蘇弘眉頭一豎，轉身便往外走，然而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吩咐下屬道：“看緊他。若聽到喪龍鐘響起，就…殺了他！”
說完，狠狠的望了一眼蘇煜，便向外走去。
蘇弘離開後，這名下屬便關好牢門，守在門外，一點也不敢怠慢。
然而沒過多久，地牢外面似乎傳來些許聲響，那人皺了皺眉，卻依然站在那裏，沒有離開。
“噗”！黑暗中，一枚銀針突然飛來，徑直飛入那人的脖頸間。那人一愣，下意識捂住自己的脖頸，然而就在轉瞬之間，他的意識便漸漸模糊，随即失去了知覺。
江夢琦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從那人身上掏出鑰匙，打開了牢房的大門。
蘇煜的意識也開始有些潰散。他全部的意志力都用來與□□帶來的痛苦抗衡，沒有留意到一個人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并且割破了手指，并将手指直接放入了他的口中。
鮮血入口，卻帶來一陣清涼舒爽的感覺。
蘇煜仿佛在痛苦的泥潭中發現了木筏一般，本能的吸食了兩口，身體的痛苦果然消散了很多。
然而随着痛苦的減輕，蘇煜也突然清醒過來，他猛然張開眼，正對上江夢琦充滿關切的目光。
而自己的口中，卻是對方鮮紅的血液。
蘇煜一愣，下意識想要推開江夢琦的手臂，卻被江夢琦一把按住。
“我的血可以解毒，你要是不想離開我，就聽我的！你就算不喝，我的血也會白白流掉！”
江夢琦使勁捏着自己的手腕，讓血液更多的流出來。蘇煜無奈，只得盡數接入口中，心中卻百感交集。
心痛，又有些欣慰。
本來他以為，這一次，自己真的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江夢琦認真的看着蘇煜的臉色，等他臉上隐隐現出的烏青消失不見，才将手抽了回來，簡單的包了一下，便将蘇煜扶起來，向門外走去。
刑案司地牢的外面，橫七豎八的躺滿了昏迷的守衛。兩人離開這個充滿陰暗的地方，在一處小巷中登上一輛馬車，趁着夜色，向着都城外的青山駛去。
當東方初現晨陽的光芒時，都城中響起九聲喪龍鐘。
蘇煜唇色蒼白，站在青山之上，向着都城的方向跪拜下去。
江夢琦站在他的身旁，任由山風鼓起她的衣袖，吹亂她的發絲。而她只是陪在蘇煜的身旁，看着他，遠遠的送走自己的父親。
蘇煜叩拜九下，終于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
那個男人，那個龍座之上的男人，那個給了自己生命的男人，那個将自己送入敵國的男人，那個為了補償，又将自己冊封為王，欽賜煜王府的男人，終于離去了。
蘇煜說不清自己現在的心情。他曾一度以為自己對父親沒什麽情感，然而，直到對方真正離去時，他才終于體會到血親的力量。
那是一種，深入骨髓，融入血脈，并且讓人無法忽略的感情。
眼淚從蘇煜眼中滴落，落在身下的草地上，淚落無聲，卻仿佛牽引着五髒六腑翻滾起來，讓蘇煜終于忍不住喉頭一甜，“哇”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江夢琦被吓住了。她趕緊俯身去看他，卻被蘇煜擡手止住了動作。
“我沒事。”蘇煜沉聲道，他擡手抹去唇角的血漬，站起身來，努力穩住身形，這才轉向江夢琦，向她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夢琦，”蘇煜朝江夢琦伸出手來。
江夢琦下意識去握，蘇煜卻雙手一滑，整個人一下子向前倒去。
江夢琦大驚，趕緊用身體撐住蘇煜，卻見對方雙目緊閉，面色蒼白如紙一般，已經昏迷了過去。
江夢琦趕緊向小九求救，小九查探了一下蘇煜的身體，忍不住嘆息道：“宿主，你雖然用自己的血幫他解了毒，但是……那毒性太霸道，已經灼傷了了他的髒腑。再加上他剛剛有些悲痛，所以就昏過去了。”
江夢琦擔心道：“那他有生命危險嗎？”
小九頓了頓：“這個不好說……”
江夢琦急了：“什麽叫不好說？！”
小九糾結道：“就是，現在不死，也沒幾年了……”
江夢琦一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過了半晌，她才喃喃問道：“小九，他現在對我的好感多少了？孤單值多少了？”
小九查了查數據，回答道：“好感度95，很高了，孤單值只有30。”
江夢琦默然。
小九安慰她道：“這個數值，就算你現在脫離這個世界，也能有b級的完成度。宿主，若是你不想承受失去愛人的痛苦，我們現在就可以走！”
江夢琦擡手撫上蘇煜的面容，手指畫上他的眉眼、他的鼻骨、他的面頰，最後點上他緊抿的薄唇。
“不，我要陪他到最後。”江夢琦輕聲道，聲音中卻帶着無法動搖的堅定，“他是我攻略的目标不是麽？我不能再讓一個人因為我而飽嘗生離死別的痛苦了。”
如果一定要有人承受，那這一此，就交給我吧。
小九探查到江夢琦的心思，卻只能長長的嘆了口氣，便沉默了下來。
宮中。
皇帝駕崩前立下遺诏，傳位于五皇子蘇衍。
次日，二皇子以“遺诏有假”為由，舉兵圍困蘇衍的王府，卻不想蘇衍早有準備，将二皇子一黨反困于玄武門前，親執遺诏與傳國玉玺，将蘇弘當場斬殺。
蘇弘一黨被抓，然而蘇衍卻并沒有趕盡殺絕，而是以國喪之名，只處決了為首的幾人，甚至沒有株連他們的家族，僅僅是将他們逐出都城發回原籍而已。
而那些跟着舉事的士兵，也只是被送往了邊境之地随軍，全部留住了性命。
至此，五皇子蘇衍還未登基，便已經贏得了“仁義之帝”的美稱。
蘇煜醒來時，已經身在自己的煜王府了。
他略有些艱難的轉過頭，便看到伏在他床邊睡着的江夢琦。
蘇煜心中一暖，忍不住擡手，輕輕撫上江夢琦的素手。江夢琦身體一動，眼睛慢慢張開。
她稍微清醒了下，便猛然擡頭，一臉驚喜的看着蘇煜：“你醒了？！還記得自己是誰嗎？知道這裏是哪嗎？看得見我嗎？我是誰？”
蘇煜被這一連串的問題問的發笑：“夢琦，我醒了。”
蘇煜昏迷了三天三夜，醒來後靜養了幾天，才能基本恢複了體能。
江夢琦沒有告訴他他自己的身體情況，只是如同往常一樣，與他閑談打趣，過着閑散王爺的日子。
蘇衍登基時，也照顧到蘇煜的身體，恩準他不用到場。沒想到第二天傍晚，蘇衍居然微服出宮，悄悄來到了蘇煜的煜王府上。
蘇煜十分震驚。此時的五哥已經是一國自尊，與之前已經完全不同。但是蘇衍卻似乎沒什麽變化一般，只是拉着蘇煜噓寒問暖，随意說了說話。
待到氣氛暖了起來，蘇衍終于言歸正傳，溫和道：“九弟此次歸來，于我多有幫助。若不是九弟自己犯險引去了蘇弘的注意力，恐怕我也沒那麽大勝算最後能拿下他。”
蘇煜垂眸恭敬道：“陛下嚴重了。”
蘇衍聞言頓了頓，卻道：“此處沒有別人，你就不用這麽生分的稱呼我了。還像以前一樣叫我五哥即可。”
蘇煜卻神色不變道：“臣弟不敢。”
蘇衍微微嘆了口氣，沒有堅持，繼續道：“那就談談九弟你自己的打算吧。那夢兒姑娘，九弟可是想擇日娶進府中？”
蘇煜擡眼，望向蘇衍道：“正有所打算，想擇日成婚。”
蘇衍輕輕點頭：“也好，既然兩情相悅，那早日成親也是好的。只是……”
蘇衍擡起眼眸，不動聲色的望向蘇煜：“只是不知道大梁那邊，對這門婚事，又當如何看待。”
蘇煜心思微動，神色卻沒有變換：“不過一個孤女而已，陛下嚴重了。”
“是嘛……”蘇衍輕笑，“那看來，司邪這次，是真的認錯人了。”
蘇煜聞言一驚，豁然擡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