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第68章
人類的睡姿千奇百怪,比如齊顯,他睡前會把長發攏起向上撥,然後雙手交疊于胸前筆直躺着,像具屍體,表情也莊嚴肅穆。
可是居意游太奇怪了,之前睡折疊床明明挺老實,怎麽換張床還能變化這麽大,中間具體過程不清楚,反正齊顯每次因為頭皮痛醒過來、看到的都是和他長發糾纏在一起的臉。
很吓人的。
他只好睡前松松紮個丸子頭,結果第二天發現居意游一口咬上那可憐丸子。
齊顯懷念起居意游住客房的日子,起碼那時候自己的頭發安全。
這輪感染過去,各地都開始了出行潮,正值冬天,裴則渡和許赴乙就有了來東北的興趣,她在群裏撺掇,管程高高興興加入。
兩位東道主最近總是折騰,尋思着幹脆睡到下午直接去接機,沒成想大早上就被一通電話吵醒。
齊顯眼都沒睜開,就感覺到頭頂熟悉的重量,他嘆了口氣伸手摸手機,虛弱道:“喂…您好?”
電話那頭沉默一會兒,納悶道:“二十多還能有變聲期?發育挺遲緩啊?”
齊顯:“…什麽?”
那邊自顧自地開朗:“倒無所謂,小游啊,我有件大事跟你講!”
誰?小游?
齊顯終于睜眼,才看到這是居意游的手機。他戳戳頭頂趴着的腦袋,輕聲叫人起床。
那邊笑半天愣住,極度疑惑:“不是、那你…您誰啊?”
居意游點開免提:“男朋友。找我幹什麽?”
“哦這樣,吓我一跳。要結婚了通知你一下。”
“恭喜,你告訴家裏了嗎?”
“那肯定,大家都好友善,收到好多祝福。”
友善?祝福?居意游猛地睜大眼睛從床上跳起,抓過手機跑出房間,嘴裏罵罵咧咧:“不是,你有病啊你結婚幹嘛呢!”
齊顯狀況外,扒着床頭往外看。
“呼——我緩一下。所以你結婚的目的是什麽?真的假的?只走形式還是法律認同那種…不對,兩種都不行啊。認識這麽久我怎麽不知道你是這種畜生!你腦袋被碳酸氫鈉泡了嗎居然敢這麽幹,我對你太失望了!還敢邀請我?婚禮上把你頭擰下來做标本!”居意游越說越激動,氣得直跺腳。
齊顯蜷起雙腿,難道他們家裏結婚還有什麽特殊的講究?不遵守還要被做成标本?不太确定,再聽聽。
居意游的話十分密集,已經将制作人腦标本的流程講解完畢,不知道對面解釋了什麽,他忽然眉開眼笑,表情變化速度讓人嘆為觀止。
“啊,這樣啊,哦哦。害,對不起啊,大不了你拿我的腦袋做标本!咱們扯平哈!”
這還興禮尚往來呢?齊顯有點害怕。
話音停下,居意游古古怪怪回頭看看齊顯,又迅速轉回,嘴裏嘟嘟囔囔聽不太清:“他……啊?怎麽還……認識倒認識……我盡力……”
居意游打完電話回了房間就看見齊顯一臉好奇,還拼命抿着嘴不問出口。
他解釋道:“我表哥,邀請我…我們,參加婚禮。”
“好熟悉,你的表哥。”
“被踢出族譜但自制半米高男同族譜放在祠堂正中央的表哥。”
再次聽到仍然炸裂。
齊顯猶豫開口:“那他是和男性結婚還是…?”
“是吧!很容易誤會吧!他還說家裏人友善地給了祝福,那我一下子不就聯想到了其他?”居意游抱怨,“我罵一罵也很正常啊,竟然用愧疚拿捏我!”
太好了,看來是和男性結婚。
“拿捏你?他要你做什麽了嗎?”
“确切地說是讓‘我們’,”居意游坐在他旁邊,“他缺伴郎,你有興趣嗎?沒有的話我就狠狠拒絕掉。”
“如果你去的話…”
居意游的憂慮依舊沒有減少:“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其實還有更麻煩的,他問只有伴郎沒有伴娘會不會很單調,我嘴賤說了是有點,你知道他下句說什麽嗎?”
“啊、什麽?”
“‘你認識女同嗎?’”
好沒有邊界感的一位。
這是要幹什麽?開同性戀狂歡大派對嗎?
倆人一合計,幹脆用魔法打敗魔法、女同打敗男同,讓馬上到來的許赴乙裴則渡把表哥罵得對婚禮産生PTSD,再也別禍禍他人。
三位南方人來哈爾濱的第一站是想滑雪的,現在卻被推到一位和藹的二流子面前。
居意游站在雙方中間介紹起來。
他面向表哥:“這是表哥。”
表哥眨巴眼睛。
裴則渡和許赴乙出于禮貌一點頭。
他面向她倆:“這是女同。”
裴則渡和許赴乙拉着他一頓揍。
表哥興奮地拍手。
講完前因後果,她倆沉默了,當她們是什麽!婚禮play的一環嗎!結婚不考慮別人的死活,真不是東西!
裴則渡抱臂冷臉,面前的冰美式都沒她面色像刷鍋水。
許赴乙譏諷道:“哥,結婚不是一件需要創死別人的事,更何況你對我們來說是陌生人——特沒禮貌的那種。”
表哥呲着牙抖肩膀痞笑:“表哥沒別的什麽本事,也就開個小公司,有點小錢。”
有錢就能如此冒犯嗎!
表哥大手一揮:“開實習證明!”
倆人對視、眼神溝通。
許赴乙語氣嚴肅,問:“有其他候選同學嗎?需不需要我們在朋友圈大肆宣傳‘我是女同’提高競争力?”
裴則渡贊同道:“嗯,我們很專業。”
倒也不必如此,都給表哥整不會了。
管程不在乎實習證明,他只不過是格外無助、感覺有被全世界孤立,左邊男同做伴郎、右邊女同做伴娘,自己在中間無所事事無話可說。
他絕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湊熱鬧與抱團的天性使然,他自告奮勇道:“我也想做些什麽!”
表哥上下打量,對直男天然的排斥感油然而生,他癟着嘴糾結。
畢竟自己是個心善的大好人,表哥安排道:“這樣吧,你當花童。”
花童高高興興,追問用不用增加彩排以外的自由發揮項目,他超擅長。
表哥想了想婚禮另一位主人公,詭笑着同意。
表哥是個奇人,零下二三十度的溫度辦戶外草坪婚禮。五個人雖然說肩負着伴郎伴娘及花童的職責,但清一水兒的穿着防風羽絨服。管程在其中格外緊張,踱來踱去不知道演練什麽,神神秘秘的。
居意游和齊顯提前去招待客人,居意游左瞧右瞧的,一問才知道在找他爸媽。
“好可惜,居然沒來,還想給他們看看的。”他真情實感道。
爸媽沒找着,倒是在角落發現一桌黑衣年輕小夥兒。
居意游震撼道:“牛哇,湊一桌前男友。”
齊顯:“前男友桌可比其他桌要和睦友愛得多。”
是這樣的,大家不情不願,婚禮參加得像高校講座,交頭接耳的內容不是祝福和八卦,而是輕蔑和嘲諷,以及妒忌。
居意游好奇過表哥是怎麽喊來被男同族譜氣得半死的親戚參加婚禮的,對方雲淡風輕,解釋稱自己只是答應了個條件——結完婚就把祠堂裏的男同族譜撤走。
十分充滿誘惑力的條件呢。
策劃依照要求把流程盡量減少,據說是為了照顧另一位。
表哥單手環着劉海蓋過眼睛的怪怪壯漢,環不住:“老婆比較內向,見諒喽。”
是這種關系嗎?
居意游偏過頭小聲揭露:“慣會口嗨。”
關于此壯漢,大家通過幾天彩排接觸發現,他是個沉默寡言但或許內心活動豐富的人,走流程時安靜聽話,閑聊時縮在牆角偷聽偷看似乎很是期待的樣子。
齊顯擔憂道:“怎麽不過來,是不是我們打擾到了?”
表哥隔老遠跟牆角那人打招呼:“啧,他的愛好,沒事。”
壯漢不說話不出現在社交範圍,可是總趁着大家不注意買好飲料擺在桌上,還能根據表情判斷是否喜歡,作為下次要不要更換品種的依據。
體貼,就是體貼得有些陰暗。
今天也是一樣,縮在羽絨服裏和兩個女孩子一起在旁等候。
許赴乙面對手裏的大紅“囍”剪紙:“真的要拿這東西上去嗎?不是說有牧師?挺能混搭啊。”
裴則渡相對就沉穩一些:“他們說草坪婚禮太素,帶上好看。無所謂,我們是專業的,這點小事不算什麽。”
《Life goes on waltz》輕快得更像夏季的綠蔭,和目前半死不活的草坪不那麽相配,但是看到兩位新人輕咳着攥起衣角、努力捕捉牧師主持稿裏的關鍵詞、目光緊張而雀躍,好像也不算特別違和了。
一向不喜歡婚禮雙方錯開時間入場、由家屬将一方交給另一方的環節,因為誰嫁給誰、誰娶到誰的說法總有物化的意思在。結婚嘛,大概可以用等式“1+121+1”表達,“是單獨的個體”是“成為整體”的前提和目的。不該是1+1等于其中某一個1。
他們剛好,沒有旁人、也沒有誰把誰交給誰,就只是從兩側同時入場、同時向對方靠近、最後并肩站在一處。
“If anyone can show just cause why they may not be lawfully joined together,let them speak now or forever hold their peace.誰有理由證明他們的結合不是合法的,要麽趕緊提,要麽永遠別說話。我建議別說話,事兒咋那麽多呢一天天的。”
表哥憋不住笑了:“還整中英雙語對照,這代班的挺有意思。”
對方點點頭。
表哥思索了會兒:“好像确實不合法,那你還願意嗎?”
對方發出了這幾天唯一的聲音:“願意。”
兩句話省略許多流程。
牧師面無表情:“Please respect、怎麽說來着…請你們尊重一下牧師。”
伴郎伴娘表情同樣僵硬地舉着紅雙喜充當背景板,齊顯在其中小聲提醒:“pastor。”
居意游:“啥?”
齊顯:“牧師,英語。”
拜托這時候就別在意細節了。
主人公直接将流程跳到交換戒指,花童卻遲遲不到。
莫非這就是管程的自由發揮?花童攜戒逃婚還是頭回聽說。
“啊呀!”
賓客當中傳來一聲慘叫。
原來是被一大朵玫瑰花襲擊了!
緊接着玫瑰花冰雹子一樣四散飛射出去,一個身穿韓劇男主常見繭型大衣的寸頭男子“蕪湖”叫着跑進會場,他戴墨鏡潇灑扔花、只是力道太大像對賓客進行謀殺。
手裏的花扔完,管程搓搓手掌開始向前翻跟鬥,翻一下喊一句祝福:
“鑼鼓喧天慶佳緣!
“兩情相悅手相牽!
“從此同心步天下!
“幸福延長萬萬年!”
……
舉着囍的四人不約而同拿它擋上臉。百度不是讓你搜這些東西用的!
好漫長的一段時間,不知道喊了幾句,管程總算翻到了新人面前。
此時的壯漢已經閉上雙眼,手部顫抖。幸好、幸好已經結束了,還能再撐一撐。
管程看看二位新人,立正站好,下一秒“唰”拉開大衣,內襯上綴滿了玫瑰花。
管程:“猜猜戒指在哪裏?”
表哥笑得想死、腰都直不起來,壯漢只好看向伴郎求助。
齊顯和居意游無可奈何走到管程面前,兩雙手在衆多玫瑰花裏翻找,倆腦袋都要擠破大衣了,還是沒找着。
他倆一同看向管程,目光焦急且疑惑。
只見管程将他們推開,嘚瑟一笑,雙手在新人面前一晃變出兩把花、又一晃變出兩枚戒指:“哈哈!想不到吧!在我手裏!”
壯漢兩眼一黑,這是什麽自我意識過剩的愚蠢直男啊!他被吓到陰暗爬走。
表哥笑得更大聲了。
婚禮之前,衆人都不知道一桌前男友的意義何在,但現在他們知道了。
表哥答應走完流程就把祠堂裏的男同族譜撤走,他言出必行,用led大屏直播祠堂搬走半米高族譜的全過程。
賓客痛哭流涕,長達五年的陰霾總算散去,他們的家族終于清清白白回歸正途了!好耶!
“不過嘛…還有件事我要鄭重宣布!”表哥說。
賓客哭聲戛然而止。
“從前是從前,都已經是過眼雲煙,不作數。現在閱盡千帆,終于對了,總要紀念一下的。”
什麽意思?
“所以——我做了新族譜!”
表哥詳細介紹,并向一旁打起手勢:“這個新族譜呢…石頭做的,專門請老師傅雕刻,上面只有我和他兩個人的名字。”
你們男同是還挺深情哦。
“當然啦!肯定還是放在祠堂正中間!順帶說一下,我追加了六十萬,得放整整六十年!哈哈,說不定比你們活得都久呢。”
賓客氣暈了。
一衆黑色小夥兒共同擡着雕花大石頭走上前去,浮雕精美,魚、水塘、蓮葉,竟然和祠堂牌坊傳統雕刻物相照應。
厲害的,讓前男友擡自己和現任的定情物,辭舊迎新了屬于是。
前男友們眼眶紅紅,有幾位一把鼻涕一把淚,相當熱情地挨個兒和兩位新人擁抱,雙臂箍得緊,眼淚鼻涕全蹭他倆羽絨服上。
許赴乙覺得挺有意思,随口道:“念念不忘?”
畢竟是多活了兩年,算是多些感慨,裴則渡他們不認為是這意思。
齊顯嘗試分析:“大概是自豪?一種類似‘吾輩楷模’的群體性自豪。從相似的人身上看到了自己和自己的可能性,對對方的勇敢感到欽佩、同時對自己的勇敢充滿期待。”
居意游道:“這樣嗎?那還真是非常好的婚禮。”
裴則渡點點頭:“就算這樣,實習證明也是不能少的。”
管程還在擺弄玫瑰花:“你們說下次我當花童…這樣把花晃出來是不是更帥一點?”
下次争取把兩位新人都吓得爬走。
被前男友拉着道完謝的兩位新人終于閑下來,表哥問:“親戚都走完沒?”
居意游看下面稀稀落落的人頭:“該走的反正都走完了。”
表哥長舒氣,一把扯掉羽絨服,露出其中的西服:“走走走,內場也包了,大家進去暖和一下随便吃随便玩!”
寧願凍這麽一會兒也不能讓他們占便宜。
作者有話說:
今天大概還有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