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石雕
第52章 石雕
也許是到了招生季,北聯農大再不是人、也得偷偷做狗。
上學期他死活撐到教育局出通告才放假,這學期省外疫情稍有點苗頭就把學生往外趕。
齊顯的快樂難以形容,他就知道到最後一刻再開始複習是正确的,看,這不就開始收拾行李了?
幾人各回各家,在家安生待了半個月,疫情居然沒動靜了。
男同嗷該有多懊悔啊,肯定糾結着要不要再把大家撈回來期末考吧。校園牆如是調侃。
這半個月過去,也基本到了各省陸陸續續出分的時間。
許赴乙25號出分,五個人提前三小時就開始群視頻,四位大學生極力勸慰此高考生看淡一切、分數不過身外之物。他們四個在自己的框裏嘴巴都在打磕,倒是比本人緊張得多。
許赴乙:“有什麽可緊張的?”
此人鏡頭外桌面下的雙腿打顫。
對不起,說早了。
管程提議自己高歌一曲為大家轉移注意力,好漢歌剛開個頭就被許赴乙搶去剩下的詞。一首氣勢磅礴的歌唱得那叫個凄婉哀怨。
居意游擦汗:“姐,咱們是出分,不是出殡。”
裴則渡接道:“也不是不能出殡,送惡意扣分出殡。”她舉起削蘋果的刀。
居意游汗掉得更密:“小裴你真是…一如既往的心直口快哈哈。”
齊顯提醒道:“啊,馬上零點了,先打開網頁吧。三、二、一…登上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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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了,”許赴乙擡頭,“網頁崩了。”
“我去吓死我了,差點噶過去。別大喘氣兒啊。”居意游心髒怦怦的。
“沒事,你餓嗎?要不要買點夜宵。”裴則渡一口啃下快半個蘋果。
“贊同,咱們雲聚餐一下呗。”管程已打開美團。
幾人面前全擺着一溜兒燒烤,埋頭苦吃了半天都沒進得去查分系統。許赴乙幹脆坐椅子上發起呆來。
裴則渡回憶了會兒,道:“要不試試流量?說不定比WiFi快一些。”
“其實我也不是特別好奇分數啦——”許赴乙再次打開手機。
“我草。”許赴乙呆住。
“許赴乙?怎麽回事?你卡了?”
許赴乙無言,将手機頁面湊近筆記本攝像頭。
“我草。”
管程差點爬到桌子上面對攝像頭跪下:“感謝菩薩啊咱們家出了個文曲星!”
“不是、管程你、太誇張了吧。”許赴乙離遠了些。
居意游:“嘁,正常水平吧。”然後忘記閉麥在旁邊爬上爬下鬼吼鬼叫。
“有點丢人我說。”許赴乙不忍直視。
齊顯那邊沒聲音,一看已經放好佛像開始在胸前畫十字。
“博采衆長啊。”許赴乙頭很痛。
好在還有裴則渡這麽個正常人,她感激地看向此人。
裴則渡淡然自若,甚至有閑心端起杯子喝水。“嘩啦——”啊,水全順着下巴倒衣服上了。
“姐姐,連你也…”許赴乙對大學生的最後濾鏡破滅。
大家這麽一搞,許赴乙也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激動,她輕咳一聲,道:“哎呀,也就超常發揮了一些些吧。”
“控制下嘴角。”居意游友情提醒。
管程已為許赴乙暢想起假期生活:“分也出了,接下來填填志願,你這假期不就沒事兒了嗎?接下來幹啥?要不要出去玩、看每屆都吵着畢業旅行什麽的。”
“也行,我還沒想好。”
齊顯聯想起他們這屆的高考假期,道:“旅旅游挺好的。我們當時疫情第一年,我媽覺得危險不願意讓我去,想起來還有點遺憾。”
沒想到得到一衆附和,四個大學生全都沒去旅行。
許赴乙一擡手:“這有什麽遺憾的,只要你想,哪次不是畢業旅行啊?要不就這個假期,咱們一起畢業旅行?”
“好,去哪。”裴則渡秒答。
“嗯…我老家怎麽樣?潮汕那邊,我當導游,”許赴乙神神秘秘,“可以燒紙玩兒。”
不太懂,但似乎很有意思。大家沒有異議。
裴則渡畢竟家在廣州,離得近,一班高鐵兩小時就到。她神清氣爽到達,卻頹廢地跟着許赴乙去了揭陽機場接機。
齊顯和居意游幾乎是縱跨中國,精氣神和管程沒法比,互相攙扶着扮演行屍走肉。
許赴乙宣告旅游計劃是三天轉完揭陽潮州汕頭。
齊顯的沉默震耳欲聾。他鼓起勇氣開口:“請問,死在路上怎麽辦?”
許赴乙:“拖着你的屍體繼續旅游喽。”
真夠狠的。齊顯想爬回機艙。
計劃是計劃,許赴乙想推翻随時可以推翻,比如她也有考慮過齊顯的生命、将揭陽排除了。這地兒有意思的也多,只是許赴乙家不在這兒,并不熟悉、功課也不太到位。
午飯拗不過管程,他們找了家賣生腌的。
管程抱着盤子咵咵猛炫,不時還往裏放辣椒。
“Q彈鮮美,還有我這加辣加醋,你們真不吃啊?”
齊顯無法接受生腌制作過程,誓死不張嘴。居意游本來是想嘗試的,但是吧,管程吃得臉色越來越不對,他又不敢吃、又怕提醒擾了興致。
倆廣東人要來白粥,夾起一點放進伴着吃,硬是把午飯吃成了早飯。估計是吃膩了。
等到下午在街上晃蕩,管程的肚子不對勁起來,許赴乙才嘆道:“我就知道。”
管程從包裏瘋狂抽紙:“妹妹你怎麽、不早說。”
裴則渡:“從來沒勸成功過。總不能把你綁凳子上。”
管程:“嗚嗚。”
切莫一次性攝入過多生冷食物。量力而行。
齊顯擔憂道:“要不咱們今天下午回民宿先歇着,明天再轉。”
“不行!”管程身體逐漸虧空虛弱,但靈魂還堅強滾燙,“我可以的!玩,必須玩!誰躲酒店我看不起誰!”
此一米八五壯漢游覽時換着肩膀靠,大家輪流攙他。他臉色蒼白、嘴唇青紫、雙腿發顫,吸引周圍一衆同情目光。
“真可憐啊。”路人評。
被當成命不久矣來此旅游完成夙願的病危人士。
“病危人士”很感動,腦袋趴一下居意游肩頭、又去蹭蹭齊顯,雨露均沾:“嗚嗚大家好善良。”
媽的,更像了。
倆女生一人端着杯果汁冰,在前健步如飛,甩了身後人好遠,等到曬得頭皮發痛才想起來隊伍裏還有人。她們往回撤退,走到身殘志堅三人組身後。
“啊,這裏不用打傘。真好——”許赴乙感慨。
“嗯。”裴則渡吸冰。
長得高有點好處,三個人連成一排剛好像堵牆似的擋太陽光。
他們真挺能走的,拖着個半死不活的都能從西堤公園轉悠到汕頭旅社買杯茶、再打鬧到基都教會市西堂。
一路上許赴乙作為導游玩忽職守,風土人情一點不帶介紹,只會說“啊,這個好吃,買”,單單在鎮邦美食街就耗費掉倆小時。
沒人提意見,誰旅游第一目标不是炫飯啊?
連炫飯炫出毛病的管程都張着可憐的嘴巴不放過每一口特色美食。
晚飯自然是火鍋,在笊籬中上下涮過的切片切塊牛肉不知道為什麽是比別處要鮮要嫩。五個人點了八盤吊龍都掃得一幹二淨,沒有人能拒絕肥瘦相間湯水豐沛的口感。
許赴乙又追加一份牛骨髓,稱此是自己最愛。
齊顯夾起一筷送給管程,道:“溫補的,程哥,吃點。”
居意游:“你又知道了?”
裴則渡涮着牛肚:“養過。”
齊顯又夾起牛肚給居意游,補充:“火鍋店一般用黃牛,學校挺多的。”
居意游吃得很香:“哇,你們學動物的好恐怖。”
多酷,吃飯都能吃出專業知識來。許赴乙更加堅定了學農的信念。
第二天一大早許赴乙帶着幾人坐上車,說是了解完美食文化就該看看建築。
車子上了高速又下,越開越偏。大學生仍舊眨巴着眼睛兀自期待。
許赴乙嘆氣,把人賣了估計都反應不過來。
“到了,下車。從熙公祠,石雕挺漂亮的。”
過了會兒,齊顯問:“就這一句啊?”
許赴乙聳聳肩:“這地方在村裏,很偏。我也第一次來。”
裴則渡道:“那邊好像是旅游團,我們跟着聽聽好了。”
從熙公祠建于清代。這祠堂面積不算大,統共一千三百平,但勝在精巧,每塊石頭都有精雕細琢。其中石雕稱為國寶也不為過。門樓四幅作品題材各不相同:士農工商、漁樵耕讀、花鳥魚蟲、百鳥朝鳳,但無一不紋飾複雜細膩靈動。
居意游的手指着士農工商圖:“我擦,每片小葉子的葉脈都刻出來了啊?”
齊顯示意他看屋檐:“那邊刻了螃蟹,附肢上的剛毛都沒漏掉!”
管程滿血複活,笑道:“能不能有文化點兒?你們聽聽人家導游怎麽說的。”
“士農工商圖中,牧童手上這根雙股相纏、細如牙簽的懸空牛索雕刻時可是相當困難。兩位工匠都中途放棄,直到第三位工匠采用泡水細磨輕刮的方法,才使巧奪天工的牛索現世。”
“哦哦。”大家遠程回應。
一位游客:“裏面供的是什麽人啊?”
“應該是陳家的子孫、還有各代明媒正娶的夫人。”
游客:“哦,其他女性不供奉嗎?家裏生下的女孩子和…偏房?是這麽叫嗎?”
“這個…我也不太清楚,按照習俗可能是,不供奉吧?”導游經驗豐富,立刻挽回,“當然,咱們當地也是有女祠的,祖姑、庶系女性也擁有自己的專祠,和這些祠堂分庭抗禮。并不是獨尊哈。女祠不僅體現了咱們社會女性意識的進步,也是對男尊女卑的極大沖擊。”
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但說不上來。
幾個人都皺着眉頭,“哦”不出口。
許赴乙還真就夠格當導游,她跟朋友們吐舌頭吐槽道:“一天天的,可會裝了。”
裴則渡恍然,她微笑:“本地小百科什麽想法?”
“想聽?”許赴乙一揚下巴。
“怎麽吊人胃口啊,”居意游話鋒一轉,“大聲點哦,你聽那位導游聲音可大,我們也要懂得分享。”
許赴乙往天井中心走了走。
“喂喂,”她測話筒似的試試音量,然後丹田發力,“女祠跟這祠堂一樣,破爛玩意兒。這祠堂起碼還占個漂亮,女祠連漂亮這種優點都沒。”
“不是、什麽情況…”導游沒見過。
正常的講解罷了。
“女祠為什麽建?因為女性意識覺醒?算擦點邊吧,不過說來也辱了女性意識。女祠是誰建的?某位女性?我倒覺得都像是聰明男的開創的。他們可太聰明了,眼看着壓不住‘女人要進祠堂’的抗議,就修了這麽個玩意兒——叫女祠,可是只有忠義仁孝的女人能進。
“喲,那忠義仁孝誰評判?聰明男的呗 。你任勞任怨伺候我,我說你賢良淑德;你保貞潔把守寡當教條,我說你忠貞烈女;你一胎八男寶,我說你有後是為孝。女人轉頭把‘我也要進祠堂’的想法變成了‘我要比其他女人更努力進祠堂’。多好的教化工具,矛盾沒了、女人更聽話了、男的還能自诩思想開放進步。
“哦,男祠是所有男的都能進,女祠是男人允許的部分向男人靠攏的女人才能進,這叫女性意識的進步?這叫對男尊女卑的沖擊?
“放狗屁嗎這不是?女祠的本質說白了就是男人對自己所有物的掌控欲、是女人被輕易扭曲的自我意志,是對女性群體的分化。腐朽又惡臭。
“啊,當然,女祠是這樣,男祠更甚哈。也就石雕木雕裝飾能看,談內裏文化底蘊還不如一游客發一大餅,說我們過去确實重男輕女但未來一定改變啦。”
許赴乙從書包裏掏出礦泉水潤潤嗓子,接着說:“不過嘛,歷史是可以魔改的,這事兒各朝代男人不少幹。那我也就獻個醜吧。要說這女祠啊,不知哪位女性先祖創辦,只記女人和女性後代。男人嘛,被明媒正娶過來的可以勉強考慮冠女方姓氏加入,不過要注意啊,不能留名,只能叫什麽什麽氏。生下的男孩兒也千萬不能記進去,畢竟女孩兒才是香火,男孩兒算什麽東西,不就是借種的工具嘛,作用就是延續香火,嫁給其他女人之後自然就會進人家祠堂了。各位覺得我這段歷史怎麽樣?”
“好!”裴則渡首先反應過來,雙手拍紅。
居意游:“這不就是正史嗎?齊顯,你聽說過嗎?”
齊顯:“嗯,書裏讀到過,一字不差。”
管程湊過去,瞪倆大眼傻笑:“借我看看借我看看。”
齊顯:“……”
受管程影響,游客中竟也有人質疑起該段歷史的虛假性。可見歪曲歷史是件易事。
幾人昂首闊步走出公祠,精美石雕回頭看也就那麽回事兒吧。
許赴乙叉着腰,振奮道:“明天去我老家不?走,都先買點零食路上吃!”
“好。”導游說話的分量挺足。
作者有話說:
第一座女祠的出現不一定是許赴乙說的那樣,它可能一定程度上是對封建禮教的鬥争,但是女祠的延續大部分基于文中原因。
沒有在地圖炮!女祠和其他現象各地都有,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自己辨別就好。
(我很有求生欲的,罵我會滑跪。對不起。)
(還有一章。)
(另外說一下下,文中時間線是去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