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貓
第46章 貓
群裏的女孩子最近有點奇怪。管程這麽說。
居意游叼着掉渣餅含糊道:“唔唔唔唔hsubxhsn——”
管程:“啥?”
齊顯慢條斯理喝着椰奶西米露,翻譯起來:“他說——群裏一共就倆女孩子,你針對的是哪一個?”
管程大喊冤枉:“我怎麽可能針對女孩子?而且她倆都很奇怪。”
居意游咽下一大口,道:“哦,你兩個一起針對啊。夠惡毒。”
管程拳頭硬了。
齊顯聽得很好奇,她倆單獨哪一個不正常沒事,這要一起不正常——難道是兩個人關系有進展,首先被管程察覺到了?
他被自己的推測荒謬到了,搖了搖頭。不可能,管程在戀愛方面是個笨蛋,他絕對察覺不到。
齊顯問:“具體是哪裏奇怪?”
管程神神秘秘開口:“裴則渡啊,最近總是在小樹林前邊的花壇出沒,行跡鬼祟。我還看見她從書包裏掏出了不知道什麽東西偷偷塞進花壇。”
“所以呢?”
“我擦,這還不奇怪嗎!那可是裴則渡啊!你說以她的性格,不會是埋了自制炸藥要炸了這個看不順眼的學校吧?”
齊顯覺得有可能。不過這算大功一件,裴則渡敢做就是造福大學生。他無所謂。
“那許赴乙呢?她也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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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程一聽這名字,假裝抹起眼淚,委屈道:“她最近在群裏嗆我的頻率變得極高。”
居意游豎起大拇指:“嗆得好。程哥你這天天給哪個女孩子獻殷勤都要在群裏說說、還時時刻刻push大家寫論文,狗路過都要因為被你念叨踹你一腳。”
眼看着管程就要掉淚珠子,齊顯趕緊補充道:“她不是快高考了嗎?剩下一個多月了,焦慮了罵你宣洩一下也…很正常?不一定全是你的問題。”
居意游連忙拆臺:“‘不一定全是’說明‘有可能是’,齊顯你這語文不行啊。”
捶胸頓足的管程蹲在牆角,悲痛過後心裏只有天才永遠不被理解的釋然,他語氣篤定:“等着吧你們,早晚你們也會發現她們的異常!我只是過于超前了!”
真沒想到,管程說得對。
這倆人一個賽一個的不正常。
先是裴則渡。上帝啊,裴則渡早八居然遲到了,怎麽回事,宇宙運轉法則失效了嗎?世界終于要毀滅了嗎?
齊顯坐在座位上雙手合十祈禱,願毀滅的一瞬間快過意識,他只接受無痛消失。
門口的裴則渡略顯局促,她拿書包擋着褲兜緩慢挪進教室,左腳剛踏進門,就被老師抓到。
“等等。”
這麽較真的大學老師也是少見了。
裴則渡一臉冷漠地停下,邁出的腿卡在空中不再動作。
“說說,怎麽遲到了?你們啊,八點的課都起不來嗎?想當初我們——”
“玩兒貓。”裴則渡打斷道。
老師的眼鏡滑下一半鼻梁:“啊…啊?什麽?”
“我遲到了,因為玩兒貓。”
“你…不是、玩兒貓,你…”老師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老師,我能進來了嗎?”
對方在講臺上維持不住表情,招招手示意她進,沉默震耳欲聾。直到裴則渡照舊在齊顯身邊落座,他才再次開口。
“多大了還玩兒貓?還因為玩兒貓遲到——”
他腦袋向下一低。
“——咳,在哪玩兒貓的?”
他不對勁。
裴則渡落座後也很奇怪,她沒立刻掏出筆記,而是整理起褲腿。
齊顯:“褲子穿起來不舒服嗎?哪裏買的,避下雷。”
“給你看樣東西。”裴則渡俯身縮到桌面以下,手伸進工裝褲側面的大口袋。
“咪~”
一只幹幹淨淨的黃貍花串串貓扒着口袋邊露出一半腦殼。
他盡力克制激動,“哪來的?”
“花壇的母貓叼來送給我的。”
齊顯脫口而出:“我是大學生,也送我。”
裴則渡:“想得真好。”
“所以你往花壇裏塞的…是貓糧嗎?”
“你怎麽知道?”
“管程說的。”
“怎麽哪裏都有他?”
想在北聯農大背着管程做些事是很困難的。除了戀愛。
齊顯戳起絨毛覆蓋的柔軟腦殼,問:“你是要養它嗎?”
裴則渡往上拽拽被貓墜掉幾分的褲子,反問道:“不然我帶來做什麽?”
“在宿舍養?”
“先問問室友行不行,不行就出去和考研的學姐合租。”
“宿舍的環境會不會不太方便?”
“觀察觀察吧,如果這家夥很活潑的話,肯定也得出去租房。”
“那就好…對了,你起名字了嗎?”
裴則渡正色嚴肅道:“三黃雞。”
哈?
什麽?
裴則渡重複:“三黃雞。”
齊顯驚恐:“它只是一只可憐的貍花貓。”
裴則渡點頭:“它只是一只叫三黃雞的貍花貓。”
齊顯:“你的雞、呃,你的貓會恨你的。”
“它不會,”裴則渡托起小貓,笑得和藹,“你敢嗎?”
三黃雞搖頭。
仔細想想,這個名字也、十分具有專業特色,很有精神!很好!
第二天管程又在群內公布一八卦——動植科院某古板嚴厲地中海眼鏡兒小老頭的八卦。
直接報身份證號算了,這不就昨天叫住裴則渡的那位老師嗎?
“太精彩了,不知道哪個缺德的全程錄像。那老師趴在花壇邊兒一直嘬嘬嘬,結果被貓甩了一巴掌,結結實實的。對不起啊我是不是不該笑哈哈哈哈——”
居意游點開視頻,納悶道:“怎麽曝光這麽嚴重?”
“不是,他頭頂禿了反光哈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啊更好笑了怎麽辦會折壽嗎——”
裴則渡發現盲點:“這窩貓怎麽…一點都不眼熟。”
居意游:“也正常,不可能所有小貓都和你建交啦。”
齊顯:“可是最近學校裏的貓似乎确實是變多了。”
管程:“我作證!不過沒關系吧?誰會嫌貓多啊?”
說得對。那可是貓啊。
但事實證明,任何事物都是,過猶不及。貓也不例外。這句話在半個月後得到驗證。
在談貓前,先再談談許赴乙。
她的攻擊範圍從管程擴展到除了裴則渡以外的所有人。
居意游說齊顯給他帶了芒果。
許赴乙:“呵,一個芒果,瞧你樂的。”
齊顯解釋稱大家都有份,許赴乙也有。
許赴乙:“謝謝。我不配。我什麽檔次,和你們吃同一箱芒果。”
管程:“不吃芒果也沒事妹妹,我地裏剛收了桑葚,送你【呲牙】。”
許赴乙:“難為你費心了。但你那麽多妹妹,得薅遍北聯農大吧。”
所有好意毫不例外地被她的陰陽怪氣攻擊,齊顯管程考慮到她考試将近、默默忍耐,居意游不行,他今天不手撕高中生能直接憋死。
倆人在群裏展開長達一小時的文明罵戰,遵循“言語中絕不牽涉祖宗”的原則。
一小時後,許赴乙道:“謝謝你,爽了。”
好家夥,原來是這種意義上的不正常。
幾人對許赴乙的精神狀态表示擔憂,一個個開始噓寒問暖,甚至推薦起心理醫生。她不堪其擾,喊出裴則渡:“姐姐你看他們!”
經幾位大學生單方面診斷,許赴乙是被高考倒計時吓魔怔了,至于具體治療方案嘛,就是出來散散心。
關于散心的活動、地點,就又要說回那窩裴則渡看着眼生的小貓了。
起初只是一窩不認識,慢慢地,大家發現,身邊的每一只貓都變得熟悉又陌生。
它們在北聯農大上蹿下跳、走東逛西,以花壇為據點,向四面八方蔓延。等被人意識到的時候,半個學校都已成為它們的地盤。
它們向校內所有生物發起挑戰。單打獨鬥,這些貓幹不過任何被精挑細選培育的物種,可無奈它們基數太大、且繁殖生長速度快,短短半個月,就靠貓海戰術戰勝學校無數原住民,猖狂到敢蹦上野豬的腦袋作威作福。
北聯農大校委會連夜組織開會,将此事與防疫放在同一危險等級,且在微博發布官方聲明:“目前已查明,泛濫成災的流浪貓系全為某貍花貓後代,貍花照片如下。我校保安隊已增加巡邏時間、擴大巡邏範圍,秉持寧可錯抓、絕不放過的态度誓要為校內抓到的所有貓科貓屬動物絕育。此次事件預計很快平息,同學們不必過分憂慮。另外,已有流浪貓攻擊學生事例發生,同學們出行注意安全,不要玩兒貓!必要時請按道路兩側的報警裝置尋求保安幫助。請勿再在網絡傳播相關信息!”
“不要玩兒貓”沒人聽,防疫站打疫苗打瘋了。
“請勿傳播”也沒人聽,北聯農大一時成為所有農業大學的笑柄。
且這笑柄還在給自己加碼。
保安隊抓了三天貓,一共絕育五只,不如貓咪生得多。隊內每個人都去防疫站走了一遭。
讓農學圈笑掉大牙。
領導愁得一個個頭發下暴雨般地掉,實在沒辦法,終于肯打開“校長信箱”聽聽學生的建議。
大學嘛,無一例外,三流的政策、二流的老師、一流的學生,這一開信箱,還真就找到了應對方法!
北聯農大這次學聰明了,不發微博,讓院系直接通知到班級。
“各位同學,經校委會商議決定,為豐富同學們的校園生活,我校基于專業培養方案特為同學們開展實踐活動。同學們需在學院安排下,在課餘對校內貓科貓屬動物進行追捕、絕育。實踐中請優先考慮自身安全。”
誰看得出來,原本信箱裏那封信寫的是——“我們會抓,求我們咯。”
北聯農大,你嘴比學術水平硬。
同學們怨聲載道,但還抱有一絲期待:“加學分不?”
學校冷漠回應:“不加。”
第二天北聯農大又跻身農學笑話bot,網友都笑累了。
罵歸罵,抓還是得抓。
不為別的。抓貓啊,多有意思的事!
導員禾方檢查着到場學生的着裝,她要求所有人不得将四肢暴露在外、以防被貓抓傷。
居意游撞上槍口。他剛從地裏回來,上半身只松松垮垮吊了個跨欄背心。
“居意游你——”禾方的話卡在半截。
“唰啦——”齊顯給他左右兩邊罩上破損蛇皮袋。
背心加蛇皮袋,這個時尚穿搭,能直接潮死貓。
“也行,”禾方轉身走去隊前,“大家聽好了,你們就當是玩兒,不過千萬得保護好自己。另外再提一嘴,我知道大家對動物下手有經驗有分寸,但我們學畜牧的沒怎麽面對過貓,對貓的狀态不了解,還是要盡量小心。一旦應激産生沖突,對自己對貓都不好,明白了嗎?”
她絮絮叨叨一堆,終于解散隊伍讓大家自由組合行動。
居意游和齊顯跑到人群之外,抓起手機就撥電話。
“許赴乙,自由行動了,速來!”
被裴則渡藏起來的這位湊熱鬧高中生從草叢後鑽出來,眨巴着眼睛相當興奮。
“你說說,要是我昨天不通知你請假過來,你現在還在教室刷題呢。我夠意思吧?”
“夠意思,咱們真是好朋友。”
據許赴乙說,她心情确實不怎麽樣,不過和高考沒什麽關系。
裴則渡提着稀有的捕貓籠尋找最佳蹲守位置,面前唰唰兩只挑釁貓咪來回穿梭。她随口問:“那是因為什麽?”
“前兩天我爸家裏人來了,知道我要高考,你猜他說什麽?”
齊顯在樹上綁着大網的抽繩:“除了祝福,還有什麽能對高考生說的嗎?”
“當然有啊,他說——我要是考得好,破例讓我上族譜。”
……
啊?
衆人一懵,錯過了跳進陷阱又跳出的大貓。
裴則渡感慨道:“族譜…好古老的名詞。”
在樹上觀察整體狀況的管程接道:“你不在族譜裏嗎?為什麽?”
“客觀上來說,他們族譜只寫男不寫女。主觀上來說,我覺得挺惡心的,這種糟粕沾到我、我會晦氣死。”
居意游出了個馊主意:“你說這個,我想起來,我們老家那邊不是挺封閉嗎?有個表哥出櫃了,家裏把他踢出族譜。結果他掏了五萬塊錢單開一本、還放在宗祠正中央的位置。負責人被鈔能力蠱惑,甚至每天幫他擦擦灰。一個月三十天、他換十五個男朋友,每任男朋友的名字都要上他那本族譜。現在他的族譜半米高,在宗祠中間平等地令每一位恐同人無能狂怒。我笑得。你也可以試試。”
他家裏人一個比一個炸裂。
“不要,”許赴乙滿臉拒絕,“我憑什麽為了那種東西掏錢?不就是要達到膈應人的效果嗎?我最會了,等我高考完把宗祠砸個稀巴爛。21世紀了,還不願意死呢?”
大家當她說笑,沒在意。
“你不高興就因為這啊?”
“主要是後悔當時沒抽他個大耳刮子。最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一閉眼就開始想象自己如何暴揍他,心情很激動。”
裴則渡語氣毫無波動:“沒事,考完最後一場,你報地址,我帶你去尋釁滋事。”
“真的?”
“我從不畫餅,”她收起不知不覺裝進一只的捕貓籠,“說到做到。”
許赴乙剛要湊上去蹭蹭,一只貓咣當砸她頭上。聲音清脆。她擡頭望去。
管程抱住樹幹表情悲痛:“對不起,趕着趕着它就跳崖了。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她将自殺未遂的迷茫小貓塞進籠子,接着一網竿直直上搗。
管程扒着樹爬上爬下躲避網竿,還真給他無意中撞到幾只藏身樹冠的貓。
嘩啦啦——樹上下貓了。
場面變得混亂又熱鬧,幾人手上的網胡亂撈起來。
居意游眼尖,瞅見貓群中逃脫的一只:“我擦,那只貓怎麽那麽眼熟啊!是不是微博通緝的初代貍花貓!”
“還真是!誰追一下啊,我挂樹上下不來了!”
齊顯的山地車停在附近,他趕忙推來,對着居意游一招呼,倆人上了車一陣狂蹬,追向試驗田。
裴則渡她們這邊的貓開始四散,她趕緊提議把抽繩大網放在地上,把貓全趕進去一網打盡。
騎車的倆人撈來撈去都被貍花巧妙避開,不愧是捕鼠土貓,這敏捷程度是其他品種望塵莫及的。
他倆商量一下,直接蹦下車,從兩邊包抄。
居意游在貓面前一個滑鏟,吓得貓向上竄起、滾落地面打了好幾個滾兒。趁它分神,後方的齊顯用力向下杵網——
撈到了——
啊,貓會二段跳,它跑了!
“可惡!”又匆匆忙忙騎車追逐。
管程抓着一角的抽繩潛伏在灌木叢,他清點網上現有貓咪數量,小聲傳遞信號:“夠多了,收網嗎?”
裴則渡:“再等等,好像有動靜。還有一只貓,一起吧。”
棕褐斑紋殘影閃來。
“收!”
三人以三角形的站位迅速起身,左手舉起大網一角,右手拉着邊沿抽繩猛一拉——
“我草幹什麽玩意兒啊——”
“什麽、”
疑惑不失憤怒的聲音響徹小樹林。
兩個倒黴蛋在網裏和貓群混作一團。
居意游感覺自己的臉不知道被哪只貓抽了一巴掌。他再也不笑老師了,他媽的,真疼啊。齊顯的下肢無處安放,單腳跳來跳去。
裴則渡也很氣憤:“這抓的什麽!”
毫無疑問,是落入陷阱的貓,和追着貓闖進來的人。
許赴乙還算有良心,稍微表現一下擔憂:“那咱們是繼續收網還是松開啊?”
“收!快收!別管我們!”居意游大喊。
等的就是這句話!
大網向中間收緊,網內的情況可謂是亂七八糟一塌糊塗。
裴則渡大聲提醒:“你倆站好站穩!都往中間靠!別踩到貓!”
抽繩收到最緊,大網裏混亂不堪,兩人承受着貓群猛烈的攻擊。
齊顯新買的半袖衛衣被抓出幾個大洞,運動休閑風變乞丐風,倒是适合他此刻苦了吧唧的表情。居意游把整個蛇皮袋抻展,護着齊顯身上破洞的位置。
大網外的他倆情況也不怎麽樣。
是的,由于收網的三人身高有限且參差不齊,這網并沒能完全籠住倆人。
居意游适時彎腰,讓自己降到網的高度,可是大撮頭發被網揪得立起來;齊顯整個腦袋露在外面,網沿卡在他頸部。
也沒關系,抓到貓就好。齊顯這麽安慰自己。
被官方通緝的貍花貓由動植科院抓到,立下大功一件,學校照例給予獎勵——處理絕育過的大批貓。踢得一腳好球。
這事自然落在院學生會肩上,居意游也發愁,最後幾個人在群裏一合計,提議和計算機學院的學生會合作一把、看能不能做個領養小程序。
這事兒推進得順利,不出一周,小貓都找到了屬于自己的怨種鏟屎官。可喜可賀。
與此同時,高考也近在眼前。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