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假期
第32章 假期
北聯農大一年級同學內部流傳着一個小道消息——同市的隔壁醫科大跑路了,跑得悄無聲息,甚至不許該校學生向外宣揚。不許宣揚,消息流出的渠道就不得而知了。
尚未完全被大學生活毒打過的天真大一同學向校園牆投稿,将此消息放出,邀請大家共同慶賀即将被叫停的考試,結果被潑了一盆又一盆冷水。
“熱知識:去年醫科大也跑路了。”
“有聽到些內部消息,‘口罩’反複,數據可能會在最近激增。”
“又怎樣呢,‘男同嗷’不在意,‘男同嗷’早研制出了COVID-19特效藥——領導的鐵頭。”
“看來醫學生的命比較重要。”
“‘男同嗷’醫學院連夜投敵。”
……
大一同學仍慷慨激昂,誓要将此事鬧上熱搜。殊不知去年學生內部一人兩塊錢、衆籌出個熱搜第六,反而讓領導更加逆反,愣是把考試戰線拉到最長。
管程作為校園牆過激粉絲,自然看到了這些讨論,還将此條轉發去了群裏。
衆人沉默。
年輕的靈魂果然不受束縛、激情四射,沒關系,此事過後,他們一定都有所成長、被固執的北聯農大打擊成一潭死水,在考試的前一晚後悔自己為什麽把時間用在了做勇闖天涯的雪花、而不是女娲補天般的複習。
正如去年的齊顯。
可齊顯如今是成熟了,他不再理會新增病例、不再關注周圍學校逃難。無所謂不是嗎?反正北聯農大的學生免疫病毒、反正不管誰跑了北聯農大都要堅守陣地到最後一秒。
而且他兩個學期的課程一起考,別人一晚創造一個奇跡,他一晚得創造兩個奇跡,時間緊任務重,哪還有沖浪的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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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果然也不負衆望,在本市北郊大學城幾乎搬空的狀況下,可謂是處之泰然。各種考試有序進行,每位同學幾乎都是一天一場考試,非常平均。
齊顯一天兩場,就顯得不夠從容。如若這兩場分別安排在早上和晚上,那他的準備時間還算充足。可惜天不遂人願,幾乎都是緊挨着的。他只能晚上通宵複習一本,另一本随便翻翻,好歹是看了。結束兩場後他迅速補充三小時睡眠維持生命,爬起來再來一輪。
這樣的複習方式學不會,卻記得住。知識點死記硬背,到考場時自然随筆流出,腦子都反應不過來寫的是些什麽東西。寫完立刻交卷、提前離開考場,把記下的知識拖進回收站徹底删除,為下一場的複習留出時間與空間。
誰說大學不是在培養另一種新型考試機器呢?
可能培養方法還比高中更折壽。
起碼齊顯是覺得,考一門,少活三年。上一杯咖啡的餘味還濃濃的、留在舌尖,下一杯咖啡就咕咚咕咚灌進嘴巴,這一周怕是能喝別人一年的量。
粗面內質網、連鎖強度、從性性狀……是很常規的試卷題目,坐在考場的齊顯安下心,看來這門考試也能夠順利通過。他提筆寫下陌生又熟悉的名詞,知道名字、卻不解其意,但根據記憶,這是符合題目且相對正确的答案、是能填滿卷子的答案,這就夠了。
他放下筆,走上講臺,提前交卷,默默地走出教室,做着今晚也點燈熬油通宵達旦的心理準備。人不能長時間熬夜,否則會像居意游,睡得像屍體。人也不能突然間開始熬夜,給身體機能一個措不及防,否則會像齊顯,頭重腳輕、昏沉着沿牆前進,耳邊時時刺進燒水壺的鳴聲。
齊顯兩步路走得有些累,靠着牆歇會兒,又走起來。
樓下大門處聚集着人群,嘈雜吵鬧,神色興奮。
齊顯耳邊鳴聲不減,聽不清,只覺得這些交流砸得頭疼。想來是在讨論考試內容。真夠無聊的,大學的考試還值得複盤嗎?他幾聲“不好意思借過”,從擁擠裏開出一條縫,穿過去,走進戶外的冷風。
今天尤為冷,似乎風裏還夾着什麽,撲在暴露在外的臉上手上,冰冰涼涼。
齊顯眯着的眼睛睜大。
下雪了。
雪不大,個體并不清晰,顯在燈光、融進夜裏。
與其說是雪,不如說是雨吧,不會堆疊在地面,倒是都能把人淋濕。
比不上不久前險些壓塌大棚的雪,更比不上哈爾濱的雪,在雪裏是極度乏味無趣的一種。
但挺好看的。
比卷子上的文字生動、比DNA簡潔、比礦質元素豐富……是能夠具體形容的好看。
齊顯定定站在雪下,久不移動,雪花融化成水珠,順着他的頭發滑下、滴在指關節,他也毫無覺察。
只是那種被嘈雜攻擊頭部的感覺又出現了,齊顯擡手按着太陽穴,皺眉追溯聲音來源。
聽清聲音前,陰影首先籠罩過來——一把傘撐在齊顯頭頂——裏側印着熒光大花蝴蝶的金柄傘。
齊顯的眼鏡被融化的雪水糊成一團,辨認不出來人,但他清楚地知道這人是誰。
“齊顯——你知道嗎?”
這熱情洋溢的語調和随句子舞動的四肢。
還能是其他人嗎?
齊顯把傘柄接過去,方便來人手舞足蹈,卻被傘的重量吓一跳,跟拎袋飼料似的。
齊顯問:“知道什麽?”
居意游撐着一側的拐杖,單腳向前一跳,道:“@¥##kljijn@¥gjy”
齊顯被耳鳴折磨得實在聽不到這段內容,往前探頭附耳,蹭在了居意游肩上,蹭上了就不離開了。
居意游心裏慌亂:“……你幹啥?”
齊顯想着這個距離總算聽得到了,他道:“我有點困。”
居意游的慌亂變了種類:“草,你不會現在想睡吧?”
齊顯合上眼睛:“我……”聲音逐漸消失。
居意游身前重量壓過來,臉上淋了不少雪花,原來是齊顯舉着傘的手卸勁放下了。
“……你睡了?”
“怎麽睡得這麽随意啊!醒醒啊!”
“你是忘了我現在是個瘸子嗎!”
居意游腳上纏着繃帶、腋下還拄着拐,現在身上又挂了齊顯這麽個累贅,只能在雪裏歪歪扭扭、搖搖晃晃。他僅有一只手是自由的,卻只能扶着齊顯不讓他從自己身上滑下去,拿手機求助無望。
居意游仰頭看着飄揚的雪花,哀嚎卡在喉嚨。
“啪”。蝴蝶大傘從齊顯手中徹底滑落。
“我草!我傘!飛走了啊啊!齊顯醒醒!”
幾次湊在齊顯耳邊大喊大叫,齊顯都無反應,居意游确認他睡死了,毫不猶豫地将扶他腰的手一松,待他即将傾倒,又立刻抓着他的手腕,讓他勻速落在地面。
但齊顯的腦袋還是磕出了不小的聲響。
居意游雙手合十拜了一拜,轉頭堅定地跳着去追傘。
地上的齊顯皺眉睜開迷蒙的眼睛、又閉上,開始睡第二覺。
齊顯是被硌醒的,脊背下凹凸不平,腿似乎也跷在高處。
他迷茫地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是寝室,卻不知身下的陌生感覺是怎麽回事。
他大腦飛速運轉,忽覺臉側侵來一股寒氣,斜眼一看,竟然是只小雪人。
居意游趴在窗邊收集了空調外機上落下的雪,捏了只迷你雪人。雪人的五官是自己手指劃拉出的幾條線,神似齊顯,他便把手心的雪人放在齊顯腦袋旁邊,準備仔細對比一番,這才發現齊顯睜着眼睛。
居意游:“程哥!下床!齊顯醒啦!”
管程扒着床沿跳下,訓斥道:“早說不要那麽拼命熬,你看,睡在路上了吧。”
齊顯:是睡在路上的……嗎?
居意游眼神飄忽,為了追傘把齊顯推開的事是一字不提。
齊顯站起身,終于知道身下的是什麽東西了。兩個大拉杆箱擺在地面,周圍散落着書本和收納袋。自己怕是躺着雜物堆,腿卡在拉杆箱裏。他身上還濕噠噠沾着髒水,估計這是管程不把他搬到床上的原因。
齊顯:“他們兩個呢?”指另外兩個室友。
齊顯:“弄這麽亂,還讓居意游進來,不太好吧?趁他們回來前先收拾一下吧。”
管程:“他倆回家了,沒事。”
齊顯:“回家?為什麽?植保這麽快就考完了?”
居意游不可思議道:“不用考了啊,你失憶了?”
齊顯:“什……麽?”
感染形勢幾天內猛然嚴峻起來,倒是新增數據十分平穩,想來是有虛報瞞報。各高校剛開始對虛報的數字樂見其成,延續它們裝死的一貫作風。可目前的現實情況不容許再不行動,各省教育局下了通告,高校才不得不緊急暫停考試、遣學生離校,北聯農大也是如此高校之一。
齊顯這兩位匆忙出逃的室友是本地人,出了校門就是回家,自然走得暢通無阻。
地上的行李屬于管程。他得到消息就立刻開始搶票,雖然出發時間在淩晨三點,但也能成功回家,算是差強人意。
齊顯腦袋還不太清醒,卻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到處尋找自己的手機。
“你找這個?掉地上弄髒了,我擦了擦,”居意游将手機遞給他,“你要是買票回家的話,現在沒了。”
齊顯沉默,真想一把火把這狗學校燒了。能買票的時候不放假,現在全國大學生都被趕回家,又恰逢春運時節,完全搶不到票。存心不讓學生好過呗。
齊顯:“直達沒有的話,換乘呢?”
居意游:“你也太小看過年了。飛機高鐵火車一概沒有,直達換乘一張不剩。”
齊顯坐回箱子上,托着額頭道:“不能回了是嗎?那我直接睡吧。宿舍應該還能住吧?”
居意游拍拍他:“放心,你還有我。我是誰啊?我會讓你回不去區區哈爾濱?開玩笑!”
齊顯:“怎麽,咱們從山上抓頭牛騎着走?”
居意游:“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齊顯見他真的有在思考這事的可能性,無語到轉過身背對他。
居意游慌忙又轉去他面前,道:“查了一堆票才找到的辦法。我們可以先坐高鐵到X市,這地兒餘票多,好搶,然後買火車票回哈爾濱。”
差不多是從中部向南行進一點,再折返往北,相當麻煩。
齊顯:“好,哪一趟,現在搶。”
能回家不錯了,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再不搶真就騎牛回去了。
作者有話說:
可惡,本周基本上過渡章,沒那麽有趣。當然,寫得沒意思主要是我能力不足!我反思!
朋友們有什麽意見或建議也請直說,我最大的優點就是聽勸。
還有一章,不知道寫不寫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