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腿
第11章 腿
引體向上靠作弊拿到及格分實屬意外之喜,此後的立定跳遠和肺活量都屬于三人拉高平均分的項目。裴則渡和居意游對自己的實力極為自信,就是詫異齊顯肺活量居然也能拿滿,還是随便吹吹就吹滿的。
以他的紙片體型來說,不應該啊。
他明明看起來稍微出個氣都可能肺部猛然一窒去世。然後周圍人原地吃席。
齊顯找回遺失的自信:“我從小就肺活量驚人。”
裴則渡和居意游聽後開始指指點點。
居意游:“離開單杠才幾分鐘就敢吹了。”
裴則渡:“也不是沒道理。他肺活量行,估計是平時憋氣練的。”
禮貌嗎?人走了再說行嗎?差這一會兒嗎?
裴則渡就算了,怎麽居意游也要調侃幾句。
齊顯心想:跟你很熟嗎?
熟不熟是一回事,居意游有沒有幫齊顯作弊那就是另一回事。
這件事上來說,齊顯還是非常感激。
只是有個問題,居意游不是來監考的嗎?
對此,居意游回複稱:“沒有問題。”
問題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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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意游:“只是體測,又不是考試,能救一個是一個。再說了,你是作弊,不是找人替考,我校對替考零容忍,對情有可原的适當作弊也要酌情處理嘛。”
裴則渡:“我推舉你成為大學高數老師。”
齊顯:“我同意。并且單方面認定無人反對。”
真不是倆人對高等數學有什麽意見,而是動科的高數老師主修無情道,挂科這事上一點面子都不給。
齊顯剛開始補修這位老師的大一高數,裴則渡可已經學一年多了。
老師剛從國外讀博回來,對國內高校現狀毫不了解、尤其對高考後就開始擺爛腦子空空的大學生毫無認識,課上積極組織小組讨論、抓人提問抓得尤為起興,課後作業多得飛起,對大家的學習能力和努力程度很有信心。
雖說沾上了點海那邊的自由味道,但卻遺留着一些本土傳統,比如對課堂的絕對掌控。
裴則渡大一上課時拿起手機僅僅刷了十分鐘淘寶,就被老師抓到,并被厲聲呵斥,說要扣她五分的平時分。
裴則渡:“有點多。”
老師:“那十分。”
裴則渡:“會算數嗎?”
老師:“十五分!”
他心狠手辣說到做到,讓裴則渡榮獲自己年度最低績點。好在沒有挂科,這就值得慶幸。
因為,那年,動科20級的學生挂了一半。也就是說,這個專業一半的人都被直接踢出評獎和保研賽道。
評獎和保研對大多數學生來說虛無缥缈,沒有它們給簡歷增色并不意味着未來就一片灰暗了。
可挂科仍然是罩在頭頂散不去的烏雲。
不會被淋死。但萬一真下雨,也是要淋濕的。
這經歷被齊顯聽去了,他補修時壓根兒不敢摸手機,雙眼死盯着黑板,結果常常是盯着盯着就神游天外,兩小時下來的唯一收獲是知道了一會兒下課該吃什麽。
總的來說,不如玩手機。
說回體測。
身為監考的居意游全然忘了自己今天的本職工作,跟着齊顯和裴則渡,大有把所有項目做個遍的興致。
可這積極性在坐位體前屈面前遽然煙消雲散。
居意游:“你們測,我先去監考了哈。”
裴則渡眼疾手快扯住他衣擺:“來都來了。你不也需要測嗎?早測晚測都一樣。”
齊顯看他猶豫,估摸着是什麽弱項,頓生出把自己剛剛被機器羞辱的恥感轉移到居意游身上的心思,他開始捧殺:“區區坐位體前屈。不會吧?”
裴則渡:“說的對。齊顯,給他打個樣。”
齊顯:“好…啊?”
居意游:“對、沒錯,打個樣。齊顯不做我不做。”
齊顯坐下之後,才悟到拱火是個技術活兒,這種有門檻的活兒實在不适合自己,不然拱着拱着就引火燒身。
但已經晚了。
裴則渡:“小心,胳膊別抻斷了。”
居意游:“加油!還差一點就脫離負數了!”
齊顯喉嚨都被扯得要抽筋,腿都快抖成縫紉機、噠噠噠的卻沒有心跳快。
他深吸氣,腰部向前一怼!
“咔!”
“0了0了!”
在推到零的那一秒,腰椎仿佛散架般發出抗議聲。
齊顯沒有放棄,他氣若游絲:“幫…幫幫我…推我一下,求求…”
裴則渡友好退步禮讓。
居意游大步上前,将手掌置于齊顯背上。
俯身的姿勢骨骼更為突出,隔着稀薄的皮肉和柔軟的衛衣毫無攻擊性地頂着居意游的掌心。
居意游逆着這點微不足道的力量毫不留情地向前一推——
“我…草…停!行了!停停停——”
居意游收回手。
“能不能扶我一把…起不來了。”
地球上多了個直不起腰的男大學生。
但也多了個用腰換到坐位體前屈六十分的男大學生。
齊顯強顏歡笑着指向差點讓他喪命的機器:“請。”
居意游臉僵了:“多大仇多大怨。”
他不情不願地坐下,脫了鞋向前一伸手臂:“多少?”
裴則渡對照體測表:“你倆真卧龍鳳雛,全是二十分。”
居意游一咬牙:“齊顯!上!”
齊顯正等着這報複機會,扶着腰哆哆嗦嗦摸上去。
這次他痛得沒心思想些有的沒的,卯足了勁推。
“啊!!!”
地球上又多了個直不起腰的六十分男大學生。
優等生裴則渡一左一右站了倆折疊縫紉機,三人一齊在田徑場吹着冷風開始等跑步。
室內項目一番折騰,來體測的同學也多了起來,他們再沒時間上的優勢,只能乖乖擠在人堆裏排隊。
這時齊顯才發現五十米跑是男女混測,他看向右邊的裴則渡和居意游,頓覺壓力。在他的世界裏,體育不分性別,菜是原罪,他自己就是原罪。如果是單獨輸給裴則渡或是居意游,那沒什麽。可要是大家在同一場,他拿了倒數第一,就有一種被男女兩個性別都排除出去的難受。
這種難受要是四舍五入一下,就是整個人類圈子都不接受他這菜雞。
換個說法,菜和孤獨他只能在一個時間段裏接受其中一樣。能有這種想法,說明他腦子有點問題。
好在雖然腦子有問題,腳卻沒問題。
這五十米他跟不上居意游,但能緊追在裴則渡身後跑進滿分。
就是跑得腦子嗡嗡作響。
裴則渡:“不是說随便跑跑?”
齊顯:“嗯…沒注意、沒控制住。”
居意游:“很好!很精神!再接再厲!”
但真到了一千米這種項目,就無所謂會不會被人類圈子踢出去了。被人類孤立哪有活着重要?
更何況裴則渡脫離他們的小組織去跑八百了,少輸給一個人,心理壓力也會小一些。
齊顯一身松快地站上起跑線,躲在這一撥測一千的同學後面,避免開跑後和他們肢體接觸。
突然有人拽着他胳膊把他拉進人堆。
居意游:“往前站啊,你這樣一開始就落後人家一截。”
齊顯瞳孔一縮,誰在乎啊!
他剛想開口婉拒,槍聲就響起。
後面湧上來的同學跟打卡一樣咵咵地挨個兒先撞他一下再向前沖去,撞得他剛起跑就東倒西歪,最可恨的是他仍舊落到了最後——他最初站的位置。
齊顯氣得要死,可環顧四周哪還有罪魁禍首居意游的影子,他早跑到最前面去了。
把人硬拉進來還沒售後是吧?齊顯默默記上一筆。
與身邊呼嘯而過的同學不同,齊顯這兩圈半的速度介于競走與慢跑之間,途中甚至和居意游打了照面。
居意游湊他面前原地踏地:“你這是…太快了還是太慢了?”
齊顯一噎:“……”
居意游了解到自己的行為是自讨沒趣,灰溜溜地又跑起來。
這一跑,徹底宣告着齊顯被居意游超了整整一圈。
盡管如此,懶洋洋晃悠了全程的齊顯在終點站定後仍覺得鼻子和嘴出氣不太默契、亂七八糟。他俯身扶上膝蓋平複呼吸,結果胳膊被腿帶着打起顫。
耳邊萦繞着燒水的刺耳聲音,其間好像還夾雜着自己的名字。微弱,一聲接着一聲,好像在找他。
但齊顯沒力氣回應。
他的小腿驟然一沉。
等他注意到小腿狀況,看過去的時候,眼前一黑。
裴則渡順利跑完八百就開始尋找齊顯和居意游的身影。原因無他,她怕齊顯暈倒在跑道,居意游在旁邊光顧着拍照和大笑。
她一臉嫌棄地穿過了成群的男生,正準備朝他們三人分開的地方走,卻聽到旁邊人的談話內容。
“那邊是不是有人暈倒了?”
“用不用過去幫忙啊?”
暈倒?
齊顯。
絕對是齊顯。
裴則渡一拍腦門。
“不好意思,請問那個暈倒的同學現在在…?”
男生舉起手隔着人往前方一指:“就那邊。你沒看見嗎?”
裴則渡往上一蹦,隐約看見了點紅色和灰色。紅色應該是居意游的馬甲,灰色應該是齊顯的運動服。
她一慌,扒着人堆就往那兒鑽:“對不起讓一讓、讓一讓,謝謝。”
待她看見現場狀況,大跌眼鏡。
本該趴在地上的齊顯直戳戳站着、不知所措。
本該拍照大笑的居意游挂在齊顯小腿上,面朝大地平攤着,生死不定。
居意游跑步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和往常相比,這次跑得過于吃力了。他維持着這個速度,放棄最後二百米的沖刺,強撐到終點。
他的胃開始瘋狂收縮,想向外倒些什麽,但內裏空空,沒得倒。他的腦袋也暈暈乎乎,太陽穴自動産生痛覺讓他留存了一絲清醒。
離他最近的可以求助的人就是齊顯。
可齊顯到底在哪啊?
居意游捂着腦袋叫齊顯的名字,斷斷續續,勉強在附近走動着找人。
靠,跑太慢了吧!
這麽久還不來!
那抹熟悉的灰色出現在眼前的剎那,他提起最後一口氣,在齊顯身後停下。
“齊顯…”
對方彎着腰不在狀态,沒有答話。
居意游撐不住了,眼前黑色一閃一閃。
倒下前的最後一秒,他怕直接摔倒會痛、也怕齊顯沒發現自己。
于是他憑借最後的意識伸出雙手,向前一抓。
但身體已經在向下傾倒。
這一抓,抓到了齊顯的小腿。
居意游渾然不覺,只知道自己抱住了救命稻草,他爬着往前挪,用雙臂圈緊了齊顯的小腿。
然後徹底昏死過去。
等齊顯反應過來小腿上有東西,那東西還是居意游的時候,他傻掉了。
他想打110,說警察叔叔有奇怪的東西挂在我腿上了。但此刻他更該打120 ,因為這奇怪的東西看上去失去意識了。
剛剛跑完步的不适感瞬間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手腳不知如何安放的慌張。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齊顯眼睛都不敢睜。
本來他就不喜歡被別人看着,現在又以這麽尴尬的姿勢被別人看,雪上加霜。
圍觀人群中的裴則渡表示根本沒眼看。
她想去把居意游拉起來立刻就醫,但衆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認識這倆人實在是很困難的事情。
僵局之中,人群裏冒出像正午大太陽亮堂堂的一嗓門——
“都讓讓!我認識他們!讓我過去!”
在兩列自動分開的人群間,一個剃着板寸一身正氣的男人凜然踏步而來。
他的臉上寫着:別怕,我來了。
齊顯剛睜開的眼睛再度合上。
齊顯:不要過來啊!
救命,原來這個場面還可以變得更尴尬嗎?這是我區區人類該承受的嗎?齊顯用盡渾身力量才控制住自己不怪叫着逃走。
很難想象這位正義之士和在寝室被貼滿白條、在語音條裏笑出驢叫的是同一人。
嗯……
好像也不難想象。
管程的步子走出了朝氣、走出了自信,他環視周圍确認安全,開始拍打居意游的雙肩。
“現場環境安全!居意游居意游你怎麽啦!居意游無意識。1001、1002——”
齊顯都要哭了,他提起衣領把外套罩在頭上遮擋面部,蹲下提醒,膝蓋險些杵到居意游的腦袋。
“程哥、程哥、別。他好像、應該、不至于!”
上一個試圖做心肺複蘇的人在勸阻別人做心肺複蘇。
管程嚴肅以待:“生命面前無小事,怎麽能用‘好像’‘應該’呢?”
齊顯抓起他的手放在居意游鼻子處:“呼吸平穩,別做了,求你。”
管程點點頭:“好。”
齊顯長舒一口氣。
管程:“那我們趕快把他送校醫院吧!”
說着,他把居意游在齊顯腿上纏成麻花的胳膊解開,攔腰一提就将他扛在自己肩上。
動作流暢娴熟,但齊顯總覺得眼熟,想了想,植保專業的人扛化肥就這樣扛的。
他忽然覺得居意游很可憐。
管程要把居意游一路扛去校醫院,齊顯也沒更好的解決方案說服他、讓他放棄。
察覺到周圍愈發詭異的目光,齊顯脫下擋臉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挂在居意游頭上、把他的頭包起來。
要留清白在人間。
作者有話說:
趕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