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大典很熱鬧。
戲子第一次欣賞到如此盛大的戲劇演出,戲子塗上淡妝,穿上一襲白衣。跟着唱了幾句,得到衆人叫好。她第一次,不在掌櫃身邊時,笑得那樣開心。
戲子第一次見到災後重建的姚縣。對這個地方,她有着特殊的情感。她曾經在此遭遇災難,父母雙亡,流離失所。但,若不是如此,或許也不會遇到那麽好的掌櫃,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生活。
戲子對重建的姚縣的情感,是複雜的。
“大典最末,上山祈福!”
人群歡呼起來,浩浩蕩蕩地往祈靈嶺古寺進發。戲子也在其中行列,她對這類事情卻是有一些懵懂。
“許……願?”
她終于見證了那莊嚴的,塵邈的大井,漆黑,深不見底。人們将珍貴之物投入其中,向神龛行禮。她聽到有人祈求農産豐收,有人祈求金榜提名,也有人祈求無災無病……
輪到戲子上前祈願了。
她在井旁沉思良久,輕輕取下手上玉镯——她的家留下的唯一家當——擲入井中。
“我願以我一生伴掌櫃幸福安康!”說着,她在神龛前跪下,鄭重地行了個大禮。
……姚縣人珍惜歡慶時日,愉悅的氛圍直到深夜才散盡,戲子便跟着那戲班,原路返回旅店了。
“要何時才能到呢?”戲子問趕車人。
“來時用了十又五個時辰,這會回去,到那旅店應該要明天正午。姑娘,早些休息,路還長着呢。”
“嗯。”戲子點點頭,歡慶的氛圍讓她忘記了的疲倦,現在才占據主導地位。戲子想着明天就能見到掌櫃,在略有些颠簸的馬車上,甜甜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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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籲——
“姑娘,到了!”
戲子睜開朦胧的雙眼,伸了個懶腰:“唔——這就到了嗎……”
她收拾了下自己的東西,走下了車,推開旅店的栅門。
奇怪,換做平時的正午,總是有很多客人,今天怎麽這麽安靜?
“掌櫃的?”
沒有人應,不過後廚傳來一些聲響,她有些好奇,正要掀開廚簾,卻正撞上一個腳夫,往外搬着一箱子雜七雜八的東西。
“這是……幹什麽?”戲子不解。
那人沒理她,又陸陸續續從後廚走出來幾個穿着類似的腳夫,都在往外搬着東西。其中一個注意到戲子,突然認出她來了:
“這不是旅店的那姑娘嗎?”其他腳夫聽了也不做聲,只低着頭往外搬着東西。
“幹什麽呢,為什麽要搬?”戲子正要追出去,卻被一個人攔住了,那人比掌櫃的還要高。他有些用力地按住戲子的兩肩,深吸一口氣,終于鼓起某種勇氣,對戲子輕聲說:
“孩子,我是你掌櫃的熟人。你掌櫃他……他,患心痹辭世了……”他頓了頓,“這附近也不太有人,旅店要拆,改飯館子,要易主了……”
“掌櫃的……”戲子一時被太多真相沖擊到,竟感到很不真實,“掌櫃的,他在哪?”
“孩子,他死了!”那男子也沒控制住情緒,悲怆地道。
“掌櫃的死了……”
“掌櫃的……死了?”
那我許的願望呢?
不是說,山上的許願是很靈驗的嗎?為什麽我剛許完願,掌櫃的就不在了呢。
“旅館要拆……”
那我呢?
沒有掌櫃的,我怎麽辦?
沒有人能用文字形容出當時戲子的崩潰和歇斯底裏。就連她自己也不記得了。只知道自己哭光了自己的每一滴眼淚和每一點力氣。她說不上來當時自己究竟有多麽絕望,無助,痛苦,悲戚……
她只記得,從某一天開始,她不再變老,臉上的淡妝再也塗抹不去。她不再饑餓,不再寒冷,似乎,她的時間消失了,她永遠定格在了某一刻。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
戲子于是一直活着,可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死不去,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活着。她的心中只有那一個人,她只想再見掌櫃一面。
為此,她常常會到那個旅店,經過一遍一遍轉手,早就不那麽熟悉的旅店,去坐一坐。點上一只燭火,她似乎又能回到那個時候,只有這時,她才會感到些許慰藉。
我還能再見到掌櫃一面嗎。
哪怕,一面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