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方奇譚

第3章 -014

010-014

010

夕陽的最後一抹霞光被地平線淹沒，取而代之的，是橫亘在黑夜的一道星河。

從私塾逃出來的三個淘氣男孩越過人潮來到祭典的入口，就見一個接一個可愛的攤檔已經豎立在坡道旁的道上了。

“哇，一下子燈籠就挂起來了！”

“…我嗅到炒面的氣味了。”

“确實好香！”

三個個子矮小的男孩在祭典攤檔附近走着看着，那些紅的黃的燈籠随風搖曳，把周遭的氣氛襯得更加熱鬧。

“好想吃那個烤鱿魚啊……”

桂小五郎望着那些冒着美食氤氲的攤檔，他雖然對那些美味相當向往，但他家境清貧，自然是沒有這種閑錢買這種小吃嘗味的，他溜出來也只是想看花火而已。

而高杉晉助有些無奈地瞥了眼隔壁留着一頭及腰黑發的桂，努努嘴也沒辦法滿足好友的心願，畢竟他前陣子才和自己的父親斷絕關系——他和他那個武士家族的關系早就相當疏遠了，就更別提他現在于松下私塾念書，每天惹來多少家族的怨言了。

所以本來算是個小少爺的他，也是花不起這個閑錢。

他抿了抿唇，正準備和桂小五郎越過那些美食攤檔，去看別人玩游戲，那個一直把雙手交疊放在腦後、頂着一雙死魚眼的坂田銀時又忽而開口：“想吃，那買回來不就行了。”

“我們哪裏有這個錢啊！”高杉晉助一口回絕。

“我們有啊。”坂田銀時赤紅的雙眼掠過一絲狡黠。

“欸！銀時，難道你有錢嗎！”桂的雙眼都亮了，瞧見坂田銀時此刻的眼神，肯定是有辦法了。而後者把雙手放下來，又笑得奸詐地從衣袖的暗袋裏頭翻出一個錢包：“我早就料想到會有這個時機……所以出來的時候順道從松陽老師那邊順出來了……啊咧？！”

銀發天然卷男孩打開錢袋，卻發現裏頭的都是小石塊。

這都什麽鬼啊！難道說松陽老師連他的小動作都猜到了嗎！

他臉色一青，出來的時候還奇怪松陽老師的錢袋怎麽會那麽重呢，原來都被偷換成小石頭了。

坂田銀時眼神絕望地把裏頭的石塊倒出來，至于高杉晉助和桂小五郎見了這一幕，心中更是複雜得難以言表——所以現在的情況是怎樣，面前這個銀發天然卷到底是怎樣的慣犯？還是松陽老師太厲害了？

貌似不管是那一邊，他們回去都得挨揍就是了。

三個年齡相仿的男孩不約而同地望天長嘆——畢竟，在這個到處飄着美食香氣的地方幻想明日的懲罰，這不是酷刑嗎？

看來要和松陽老師較勁，他們還太早了點。

……

011

打消了吃東西的念頭，卻還是沒打算從祭典中早早歸家的高杉晉助一行三人，最終還是收拾心情在四周逛逛起來。

而高杉晉助甚少擁有這種和朋友在晚上于街上閑逛的經驗，心情自然是亢奮一些。

畢竟說到底，他和父親斷絕關系也只是這年內發生的事情，他和坂田銀時和桂小五郎雖然很有默契，但相處的時間也不過一年。

而祭典一年一度，這就算得上是他第一次和他們逛祭典了。

“銀時快看，那邊有免費挑戰的射擊游戲！”

桂小五郎與自尊心很高的高杉晉助相比，顯然心大一些，雖然和坂田銀時相處的時間不長，卻已是直接用名字互稱的關系了。

而高杉晉助眨巴眼睛望着兩個朋友，幾乎也是沒任何猶豫，也笑着跟了上去。

“喂，等等我！”

他深綠的瞳眸噙着笑意，他踏着草履在人潮湧湧的道上左穿右插，又興奮地靠近桂口中的射擊攤。

祭典內歡快的笑聲不絕于耳，高杉晉助靠在攤檔旁邊望着坂田銀時挑戰的射擊游戲，正準備和桂一同嘲笑他的失敗，他的眼尾餘光，又忽而捕捉到一抹茶色的身影——

他下意識地把視線追随者那抹茶色而去，回頭旋身，又瞧見了那個穿着白色浴衣的女孩。

“……神原？”

高杉晉助喃喃地喊着她的名字，似是首次在黃昏以外的時間見到她，所以就連他自己也有點恍惚。

至于那個被喊到名字的女孩，嬌小的身體微微一顫，又有些意外地回頭向高杉的方向——并在重重人海中頗為精準地捕捉到高杉的影子。

他與她金色的眸子撞上，之後，又得到了她滿臉溫柔的笑意。

“晉助居然也來了？真巧啊。”

她白皙的肌膚在橙紅的燈籠光染紅，搭配着她一身合身的浴衣和似是為了祭奠而特意編織的發髻和發飾，就讓她看起來有點過分好看了。

他不自覺緊張得忘了呼吸，也是直至把射擊攤檔挑戰完畢回來的桂毫不留情地搭上他的肩膀，他才舍得反應過來——

……

012

“所以說，神原你也是一段時間前搬過來的？”

“對，就我一個人搬過來。”

“那你現在得一個人住啊！那鐵定很不容易了。”

“還可以，因為之前的我也是一個人生活的。”

“為什麽？你沒有家人什麽的嗎？”

“嗯，注意過來就是一個人了。”

……

…

如是者，就在桂與銀時察覺到神原凪的在存在之後，作為三人之中最為心大的一位，桂就心很寬的直接把神原凪拉進冒險小隊裏頭了——畢竟以他的思路：大家年齡相仿，要一起玩應該是沒問題的。

而且，對方貌似還是高杉認識的人。

所以注意過來他的邀請已經發出去了，唐突得叫銀時與高杉晉助也有點驚訝。

——喂假發/喂桂！

男孩兩人不約而同地想要阻止桂的輕舉妄動——前者是本能地想要阻止桂，後者則是因為心中的各種複雜因素。

比如說，以高杉晉助的角度來說，他對于神原凪，內心始終是緊張的。

她就像是一個行走的謎團，而且，她還主動跟他坦誠自己并非人類了，像她那樣擁有特殊力量的人，真的會願意加入跟他們一起玩嗎？就像一般的小孩子那樣？

那聽起來真的有點天方夜譚。

但他也深深明白自己不可能在節骨眼上告訴假發——他面前的神原凪大概與桂眼中的“同年齡孩子”有點不同什麽的，所以，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高杉晉助都甚至幻想起來，自己或許有給神原凪打掩護的需要了。

只是，就當高杉晉助絞盡腦汁地想到理由，甚至打算說自己肚子痛讓自己背鍋的時候，那邊的神原凪就已經相當開朗地應允了桂的邀約。

——真的要算上我一起玩嗎？好高興！

她的反應實在爽快得叫高杉晉助不适應了。

所以說，看着現在神原凪那樣坦率地回答桂小五郎各種各樣的問題，他都甚至覺得，之前戰戰兢兢的自己就和傻子沒兩樣。

都要讓他感到郁悶起來了。

……什麽嘛，她這不是能夠和別人正常交流的嗎？

……

013

“…對了，難得大家邀請我一起玩，我也請大家吃點東西吧！”

“神原你是什麽你是天使嗎！”

“并沒有，只是前些天幫忙打工發了工資。”

茶發金眸的少女笑起來酒窩特別明顯，看她一臉不好意思地捏着衣袖說要請大家吃東西，餓了一整個晚上的桂小五郎與坂田銀時也是實在無法客氣了。

雖然讓一個同年齡的女孩子請吃飯不怎麽說得過去，但轉念一想，他們為了吃東西都幹得出偷松陽老師錢包的勾當了，現在這樣确實沒什麽羞恥的必要。

如是者，神原凪的主動提出之下，她繞了攤位一圈，再一次和桂小五郎回到坡道的時候，兩個人手上已經多出了好些現做現賣的小吃。

烤玉米、鱿魚飯、文字燒、炒面、烤鱿魚須、蘋果糖、刨冰……

許多剛才他們只能看不能吃的食物在轉瞬就像變戲法那般出現在他們面前，實在是讓餓了一整個晚上的坂田銀時和桂小五郎雙眼發光。

“神原，你缺小弟嗎……”

“喂假發，你的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坂田銀時以一記狠拳揍到桂小五郎的後腦勺上，後者嗷嗷慘叫一聲，卻也懶得和坂田銀時計較了，只是滿臉感激地接過神原凪遞來的烤玉米，放到嘴邊就是一個狼吞虎咽。

而神原凪剛才已經吃過了，就抱着膝蓋坐在坡道上眉眼彎彎地看着兩個男孩開吃，再把一份炒面遞到高杉晉助的面前：“晉助，你不吃嗎？”

“……我就不必了。”

留着一頭紫發的男孩有些別扭地瞥過頭去，一張小臉寫着武士男孩的倔強。

他怎麽可能接受女孩子請客的東西呢？

更何況，那對象是神原凪。

對，他怎麽能接受神原凪的……

“……別管高杉，那家夥只是害羞啦。”

只是，就在高杉晉助還在內心跟自己過不去的時候，一個慵懶的聲音就加入了神原凪與高杉晉助之間——那是坂田銀時，此刻手上拿着一根鱿魚、吃得津津有味。

“誰又在哪裏害羞了！”

“那你解釋看看，你現在為什麽餓着肚子也不吃飯？”

坂田銀時唯恐天下不亂地質問。

“哪有武家的男兒會接受女人請客的！”

“哦？所以說是在耍帥？”

“銀時，我說你啊——”

紫發綠眸的男孩被好友毫不留情地戳破，就惱羞得站起來要跟他理論。

只是，就在他把一句完整的怼話給送回去的時候，他的肚子，就相當不給他面子的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響——

而坂田銀時與桂小五郎正在吃東西的動作驟然停止，下一秒，又相當不厚道地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叫你矯情！”

“哈哈哈高杉你到底餓多久了？？”

“……你們！”高杉晉助的臉一陣紅一陣綠，從來受不得別人嘲笑的他此刻在在意的女孩子面前出了糗，甚至都想找個洞鑽進去了，所以他轉頭旋身，幾乎就準備拔腿逃離現場了。

只是，他前腳剛邁，一只冰涼的手就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的指尖。

他逃跑的念頭在瞬間驅散，他心頭一緊，又回頭對上神原凪一雙澄澈的眼眸。

“……神原？”他眼神怔忡，這算是她第一次主動接觸他。

“吶，晉助，你就坐下來跟我們一起吃嘛。”

女孩朝着他盈盈地笑，鼓勵和溫柔的笑容與坂田銀時或桂小五郎那嘲笑的表情不一樣，溫暖得就像夕陽一般直接把他的一切注意力吸去。

“知……道了。”

他平靜下來，又自我感覺無法拒絕她一切要求般坐下。

……

014

夏日流螢，煙火璀璨。

四個孩子在河邊坡道吃着東西，當看完煙火，吃飽玩好的桂小五郎就直接開始打瞌睡了。他的身體差點就要傾倒在神原凪的身上，卻被旁邊的坂田銀時毫不猶豫地伸出腳來把他踹了下去。

而桂小五郎委屈得在坡道下嗷嗷叫，又叫高杉摸着後腦勺有些無奈的離隊準備把他接回來。

待他回到坡道附近，神原凪就已經不見蹤影了。

“神原呢？”

“她說太晚了，于是先回去了，都不用我們送她。”

“……”

高杉晉助拉着桂的後腦勺，看着神原凪剛才坐着的位置，心中某處空蕩蕩的。

只是，就在他感覺這夜裏發生的一切都有點夢幻的時候，那個一直被高杉晉助視作對手的坂田銀時，竟在此刻說了一句叫高杉晉助驚愕不已的話。

他說——

“高杉啊，我感覺那個神原凪挺好的。”坂田銀時把雙手交疊放在腦後，從下而上注視着高杉的眼神寫着平常少見的認真：“……假若我要對她下手的話，你會介意嗎？”

他語氣聽起來并不像開玩笑，甚至，以高杉的角度看去，竟有那麽一瞬……

就只有一瞬間，竟讓他從坂田銀時的眼神裏，看到了與神原凪相似的氣息。

坂田銀時開口說的這句話，是因為他從神原凪身上找到共鳴嗎？

只是為何，此刻比起關心坂田銀時的說話，他的心，會感覺有點不舒服？

……